第四十四章

    第四十四章
    萧时之把戒指特意戴在无名指上。
    白浮雪在马车中靠着她又开始昏昏欲睡,撩了人不负责任。
    萧时之关切道:“城外乱民比较多,你在马车上好好呆着。”
    白浮雪撩起帘子往外看,现在已经出了城门,正在赶往施粥的铺子。
    前面是看不到边的难民,一个个穿着看不清颜色的衣服,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干瘪的身躯也不知能撑到几时。
    浓郁的米香味飘散在空气中,光是闻着就食指大动。
    穿着黑色劲装的萧时之从马车上下来,高马尾在空中划出弧度。
    穿着棉布碎花裙的白浮雪探出个脑袋,刚要下车就被李德全给拦住。
    李德全弯腰:“小姐,前头危险的很,夫人担心您被冲撞了。”
    白浮雪的胳膊酸痛的早就抬不起来,可看到面前眼巴巴求着食物的人,哪里还敢喊累。
    白浮雪瞧着萧时之走到那简单的棚子边上,比人脸还大的勺子盛在米粥里,亲自给每个难民挖上一勺粥。
    她脸上挂着一纱帘,只露出了隐隐绰绰的面容。
    白浮雪手持着沉重的大铁勺,和食堂阿姨是同款。
    紧接着好几个人都开始砰砰磕头。
    是这段苦涩时光里唯一的一抹甜味。
    萧时之:“雪雪觉得,知县该当何罪?”
    松萝小心脏都被吓出来了,“小姐!”
    李德全一时语塞,“夫人,夫人自是要体察民情,爱民如子。”
    白浮雪:“施粥本是知县的事情,不该落到咱头上。”
    货真价实的粥,比寻常老百姓家里喝的还要浓稠。
    李德全弯腰。
    松萝赶紧跟上去,生怕自家小姐又被人唐突了。
    白浮雪耳朵红了一圈,浅笑道:“你敢拦我?”
    萧时之面上一片沉静,直到把大半锅粥全部分发给难民,才揉了揉酸痛的肩膀。
    白浮雪本想着在赈灾的粥里撒一把沙子,让饿的不行的人来喝,避免有还有余粮的人来占便宜。
    她边问着边下意识旋转且白浮雪送的戒指。
    “恩人是天上的神仙,见不得大家伙受苦,给恩人磕头!”
    “小姐金尊玉贵,自然和他人不同。”
    祝秋荷只知道夫人和小姐是京城的富贵人家,究竟富贵成啥样却是不晓得的,就连白浮雪叫啥名,祝秋荷也不清楚。
    “谢谢神女,谢谢神女,神女下凡,普渡众生来了。”
    “谢谢恩人,谢谢恩人!”
    那几个大臣害怕极了,小心观察着陛下的神色。
    谁想白浮雪直接从马车上跳下来,小跑到萧时之身边。
    白浮雪眼眸颤动,不敢去看萧时之。
    祝秋荷疑惑:“不就是去施粥,用得着那么担心吗?”
    萧时之脸上虽没有什么表情,眼中的痛惜和沉重却藏不住。
    每一下都拿得很稳当,完全没沾上食堂阿姨的同款手抖。
    一个头发蓬乱的女子强行按下了旁边不懂事的小儿子,跪在白浮雪和萧时之面前。
    萧时之:“为何不直接把人给杀了?”
    白浮雪:“夫人自个就不担心被冲撞了”
    他心想这娘娘长期生活在深宫之中,还未进宫时,也是生长在将门府邸,锦衣玉食养着。
    白浮雪:“终身囚禁于地牢之中?”
    李德权低血压瞬间好了,深深看了一眼祝秋荷,复杂道:
    可看到这一幕,她哪里还忍心往雪白的粥水里撒沙子?
    白浮雪坐在一块岩石上,萧时之站立在她旁边阻挡了大多数窥探过来的视线。
    萧时之脊背挺直,目光锐利,叫人安心的很。
    天生就比这些个灾民要高上一等。
    周边几个大臣静静听着,互相看了一眼,“小姐心思纯善,着实让人感动,可那些难民何其无辜?”
    两大锅粥很快就见底了,几个大臣亲力亲为,又端上了两大锅粥。
    哪能让娘娘碰到那些个脏东西?
    李德全想着娘娘也不会靠近,只弯腰不说话。
    萧时之命令道:“此事深查到底,明日将折子放在我桌上。”
    把人杀了?
    五马分尸?在闹市斩首?
    白浮雪不是没有看过萧时之杀人,可若是把一个人的生死决定权放在她身上,轻易说不得让人去死。
    萧时之浅笑:“雪雪着实是好心肠。”
    正当几个人商量对策时,忽然一匹高头大马停在城墙门口,马蹄踩碎了,不知多少个难民的破碗。
    “你们几个!谁允许你们在这里施粥?!”
    骑在马上的侍卫身体健硕有力,手上扬着一黑色的马鞭。
    威风极了。
    萧时之沉声质问道:“施粥还需要申请?”
    萧时之那双如同寒星的凤眸看着侍卫,侍卫后背起了冷汗,不敢与之对视。
    知县的侍卫声音弱弱:“当然需要,施粥需要缴纳额外一笔费用,一个五十两银子。”
    旁边几个大臣听到此话,当场就惊了,这是什么混账话?!
    陛下要真追究下来,没一个人能逃得开?!
    萧时之还没说话,那几个大臣已经抖着手指过去,“你,你大胆!荒唐至极——”
    地上的灾民眼巴巴地看着几人,有个小孩子三两口就把粥全部咽下去,卡在嗓子眼,咳得心肺都要出来了。
    用地狱景象形容一点都不为过。
    萧时之额头上青筋猛然蹦了两下,低哑道:“带我去见知县一面。”
    那是为见没要到钱,当然是不乐意,刚想拒绝,可以看到萧时之的脸色,本能地就在大马上做不稳。
    “行,行吧……”
    侍卫勉强答应,把人领直进了城。
    他心头突突的,忽然有一种极为不好的预感。
    知府是今年从京城调任来的,听到这边灾民严重,特意亲自赶来。
    他年过五十,曾经是先帝的信服,在新帝登基后,也备受器重,今年正准备升迁为盐运使。
    知府说:“知县好歹还有点良心,知道给灾民先填饱肚子。”
    知府身边的几个官员说:“此言差矣,是来此的几个富商做的善举,和知县半点关系都没有。”
    知府狠狠皱了一下眉头,马车走到城墙边上才看到棚子早就被践踏一空,好几个灾民把头伸进大锅里舔食。
    好好的一个棚子,无人管辖,剩下的一点粥水却还冒着热气。
    一看就知道人刚走。
    知府气得胡子都在抖,从前有人和他说过下面的几个县城鱼龙混杂,不把人命当命,他还觉得是夸张了。
    亲自一看才知道,人家富商好心过来搭棚子做善事,结果被侍卫给砸了。
    知府根本想象不出来,陛下若是得知这消息,到底要死多少人。
    知府气得嘴唇发白,在人的搀扶下,进了县衙门。
    还未走进去,遥遥看到一个穿着黑色劲装身上绣着暗纹的女子站在堂下,凤眸冷淡地瞧着上面以及一把年纪的肥胖知县。
    站在那黑衣女子身后的年轻姑娘一双桃花眼,顾盼深情,此刻也染上了几许深沉。
    知府看到那熟悉的人,下意识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她,她是——
    后面几个随行的同僚,连瞳孔都在震颤。
    王大富听到后面动静,脸上的张牙舞爪立刻收起来,殷切道:“张大人怎么来了?!小官有失远迎,罪过罪过。”
    王大富赶紧提着官服跑下来,不明白张大人为何跪在地上。
    知府的脸色已经气的一阵红一阵白,满是皱褶的眼睛写满了心如死灰。
    “臣……”
    知府刚要行礼,就被萧时之的眼神给制止了。
    萧时之坐在圈椅上,目光落在了王大富身上。
    知府缓慢从地上爬起来,在王大富的搀扶下,魂都快要飞到天上。
    萧时之全然没被众人的各怀心思给干扰到,“继续。”
    王大富一把鼻涕一把泪,“张大人你有所不知,下官早年死了老婆,看上了一姑娘,想要明媒正娶当成续弦jsg,双方都同意了,那姑娘也收了下官的钱,结果被她们给拦住,下官派去了几个接亲的人,也都被打死了。”
    王大富哭的那叫一个悲伤。
    知府心里大骂一句:作死的东西!还在编!
    王大富抹着老鼻涕,指着祝秋荷道:“下官看上的正是她,大人您要为下官做主啊。”
    王大富眼中划过一抹贪婪,他死了个父亲的少女还不是任人宰割?总不能为了名声就拒绝吧?
    祝秋荷鼓起勇气,狠狠骂了一句脏话,“你不要脸!你大半夜找人来把我绑走,扯我的衣服,用棍子打我,我不屈服,你的那表弟还要找几个男人来——”
    祝秋荷实在说不下去了,躲到白浮雪的怀里小声哭泣。
    王大富眼珠子溜溜直转,跪在知府面前道:“这没有人证物证,且能瞎说?!下官冤枉!”
    王大富颤巍巍的指着白浮雪,“她白日里勾引下官不成,现在撺掇祝秋荷来倒打一耙,简直是恶毒妇人心!”
    知府看到白浮雪那平静的眸子,他曾在中秋夜宴和年关夜宴上见过对方。
    那可是正值盛宠,且为白家嫡女的淑妃娘娘啊!
    他狠狠往这个畜生脸上扇了一巴掌,“你知道你指认的人是谁吗?!”
    萧时之手指动了动,李德全立刻把几个断手断脚,还有一个断了脊柱的人拖上来。
    萧时之:“知县可认识这几个人。”
    王大富还没抬头,就被刺鼻的血腥味给吓到。
    他定睛一看,是几个要把祝秋荷和白浮雪绑走的亲信。
    他想着两个姑娘柔柔弱弱,被占的便宜,哪敢往外说,行事越发放肆。
    “大人,大人你不能不救我啊!你让我去绑祝秋荷和那个女人,你给我的银票我还没用呢——”
    “大人我不收你的钱,你替咱们说句好话,把哥几个就出来好不好?”
    地上如同蛆虫扭动的男人一个个扒住王大富的身体,像是从地狱中爬出来的恶鬼。
    王大富赶紧把人给踢走,嘴唇苍白的直抖。
    “下官不认识这些人!大人明鉴!”
    王大富还想嘴硬,知府气的胸口来回起伏,直接跪在了萧时之面前。
    “臣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臣御下不严,知县之位上竟出现这本尸位素餐,品行败坏之人,臣难辞其咎。”
    张大人重重磕了三个响头,眼睛里的绝望都快要溢出来了。
    他知道难民问题很严重,他知道有些人在当地当土皇帝,他已经写好计划上报给陛下,想要慢慢改革。
    结果!结果陛下微服私访,刚好给撞见了。
    这个混账还觊觎淑妃娘娘。
    张大人光是想想……张大人都不敢往下想。
    陛下刚登记时,鲜血都快要把京畿给淹了。
    王大富张口反驳:“大人您怎么跪下了?等等!什么陛下娘娘……”
    王大富呆呆愣愣地跪在原地,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面前的人怎么就是皇上了?
    王大富还没开口说话,头就被人强行按在了地上。
    用力砸了好几下,直到额头出血才放开。
    仔细看去,萧时之黑色劲装上,竟然绣着龙纹。
    一般人哪敢穿这般衣服?
    王大富脑子不敢继续转下去,整个人吓得大脑一片空白,嘴巴半张着,一股彻头彻尾的寒意从地上蔓延开。
    一旁几个兄弟肢体残缺地扭动在地上,王大富甚至不敢看一眼。
    萧时之凤眸微挑“唐突妃子,强抢民女,不敬圣上,对难民视若无睹,你可话要辩驳?”
    王大富□□里流出一股腥骚,牙齿磕磕碰碰在一起,半天都说不出话。
    “臣,臣是冤枉的,臣上有老下有小要养活,臣,臣是冤枉的……”
    萧时之笑容缓缓,“既然爱卿是冤枉的,不如就将爱卿交给城墙外的那些难民来决断。”
    萧时之侧头看一下白浮雪,“雪雪觉得如何?”
    把王大富交给难民,比在菜市场砍头还要残忍。
    那群没有肉吃的难民,一人一口都能把他的骨头碎子给咽下去。
    白浮雪将手放在萧时之的手背上,温和道:“臣妾一切都听陛下的,陛下英明。”
    祝秋荷站在白浮雪身后惊愕,原来美的和仙女似的白浮雪是皇上的妃子。
    原来看上去凶巴巴的夫人,是女皇陛下本人。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被人拖走的王大富,这个人明明是恶魔般的人,在小姐和夫人面前,竟如此脆弱不堪。
    她跪在地上,“草民见过陛下,见过娘娘……”
    白浮雪半边身子都靠在了萧时之身上,调笑地用手戳戳身旁人的脸颊。
    “陛下您瞧,把人家小姑娘都给吓着了。”
    “秋秋乖,平身吧,别跪了。”
    萧时之拨动戒指的手瞬间停止了。
    雪雪你到现在,心里还有别人是不是?
    明明应该去搭讪江南女子的应该是朕,为什么你比朕还积极?
    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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