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那人谁啊?”闷闷的语气。
孟清正在研究怎么打开车窗,想了想还是放弃了。他用木签戳进了软糯的糖藕,解释道:“不认识的人,应该是章默和曲为霜的朋友。”
“他跟你说什么了?”
“他好像是gay,”孟清顿了顿,“他认为我也是,所以我推测,应该是一种邀请——”
其实相比于是不是gay,他对那种毫无礼貌分寸的个人行为更为反感。
但此时,他有些庆幸叶疏桐没听见那个男人说的话。
红灯前,一个突然的刹车。
驾驶座上的青年侧过头,微微皱眉。他的鼻梁高挺,显得眼窝微陷,几缕碎发几乎挡住浓密的眉毛。
“……你不准理他,那种家伙就该滚远一点!”
孟清下意识地想到,小区最近好像换门卫了。
以至于有很长一段时间,孟清都没有过自己备药的经历。
话刚出口,二人异口同声。
孟清有点于心不忍,但坚持道:“别卖萌,你吃太多甜的了。”
略带薄茧的指腹蹭过静脉,温热得像是刚从舞台下来,温度能从二人相触的皮肤一路顺着血管上蹿。
“因为你不来看我的演唱会。”
初高中的时候,叶疏桐没少陪他跑校医院。后来把叶疏桐跑怕了,裤兜里随时都揣着些胶囊、冲剂、还有维生素。
“你讲点道理,上周在舟城的两场我都去了。今天下班的时候都八点多了。而且我今天只吃了早饭,真的很饿。”
“这还用选?!”叶疏桐一脸震惊,“你拿他们和我比?”
“叶疏桐,”孟清喊他大名,有些好笑,“我和你是朋友,章默和我也是朋友,你是要让我选一个?”
“我没有给你摆脸色。”叶疏桐闷声道。
他以前胃不太好。
“还有那个章默,当年在你们P大的时候看着就不像好人,交的都是些什么朋友,以后也别理了。”
孟清拎起木签,将一块香甜的糖藕送到了叶疏桐唇边。
“先把药吃了。”叶疏桐说。
捏着木签的手指细长白皙,尽管在实验室、消毒水和手术刀间徘徊多年,也还是有着清润细腻的模样。
“知道你不吃甜的会不高兴。但今晚不是因为这个给我摆脸色吧?”
孟清看见叶疏桐气鼓鼓地别过头。
前方的红灯变绿,叶疏桐恋恋不舍地松开他,懒散地搭着方向盘。
“那为什么?”
孟清念中学的时候就知道他恐同,此时只得无奈。
孟清微微翘起嘴角。
“太残忍了!我整整八十五小时零三分钟都没吃过甜食了!我经纪人是不是私下找你了,她给你什么好处?”
再醒来时,小区门卫的手电筒亮得晃眼睛。
叶疏桐顿时紧张了起来:“那你今天胃不舒服了?我车上有热水,还有胃药,就在你那边。”
叶疏桐顿了顿,寻思道:“也不对,孟医生才不会这么轻易被收买。”
这个习惯一直持续了很多年。
孟清咽下了最后一块糖藕,看向车窗玻璃上映出的侧脸。
孟清咬着好几块桂花藕,脸颊微鼓,口齿不清地“嗯”了一声。
“都当公众人物了,注意点言辞。”
孟清忍俊不禁,只怕他眼睛都要惊掉了:“别强词夺理。你是还恐同呢?”
他是很知道叶疏桐脾气的,直来直去。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直白坦率,很好交流。
叶疏桐安静了几秒,低声抱怨道:“反正,那种人一点分寸都不懂,很讨厌。还是当个直男好!”
叶疏桐自然地按着近在咫尺的手腕,咬下了那块藕。
“因为我没去看你的演唱会?”
所以孟清又奖励了自己一口糖藕。
他刚上车的时候就看见了那些小盒子,都是崭新的,好几种不同的药。一看就知道是叶疏桐特地准备的。
叶疏桐慢慢吃掉了外酥里软的小食,表情逐渐变得舒坦餮足。手却没松开,继而冲孟清眨了眨眼。
叶疏桐搭在方向盘的手指瞬间收紧,不可思议地倒吸了一口凉气。仿佛现在正有冷冰冰的机械在他的嘴巴里动工,嗡嗡嗡嗡地发出噪音。
“现在还好,没有不舒服。”孟清靠着座椅,慢慢有点困,眼皮子都抬不起来。
孟清好心提醒他:“你不想再做一次根管治疗了吧?”
果然,新来的老爷子正在数落戴着口罩的叶疏桐:“侬这东西能上路伐,交警看见直接拖走了。”
叶疏桐试图争辩:“您看有车牌的,正规车辆。”
孟清:“要不就算了,你先回……”
老头推了推老花镜:“哎等等,侬这后视镜,啧,做工真不错的,像个正经玩意儿。”
“您慧眼识珠,眼光比我好。”叶疏桐弯着眼睛,卖了个乖巧。
孟清是知道这招有多管用的。
果然,老头低头看了看,接了过去,转身回门卫室给开门。
孟清在栏杆升起之前扭头说:“你要不先回去吧。这老小区,大多是老人带小孩,大清早就开始跑酷。稍不注意划伤车了,可没人赔你。”
叶疏桐毫不在意,信誓旦旦:“我有保险。”
孟清看了他一眼,知道坚持也没用,没再说什么。
他租的房子在小区靠北的位置,黑灯瞎火里七拐八拐,并不好找。
叶疏桐倒是记得相当清楚怎么走,不用孟清提醒也知道哪里转弯。
车停在楼下仅剩的空位,旁边是辆喷漆的老旧面包车。
这个点了,小区里几乎都灭了灯,黑漆漆一片。单元门口唯一的声控灯还坏了。
孟清住八楼,灰暗的楼梯爬到七楼的时候停下脚步,看见叶疏桐站在身后。
“走不动了?”
说实话,这个楼层确实有点高。
孟清每天爬上爬下习惯了,但叶疏桐今晚才结束了演唱会,体力明显消耗了大半。
叶疏桐用手机对着他,虚晃一下,好像拍了张照片。
“开玩笑,怎么可能,”叶疏桐微喘,笑音里略有不满,“你不也喘成这样了,干嘛非住这儿啊。”
孟清转身继续往上走。
“一个月房租四千五,去医院骑车也就半小时,性价比高啊。”
“那你一个月赚一万多呢——”
“那是税前。”
孟清掏出钥匙,听见叶疏桐的脚步停在身后。
“你不是说,还有什么人才计划、专项房补?”
孟清说:“……还没确定下来。而且,我平时不吃饭吗?还得存起来,以后说不定有机会买房吧。”
叶疏桐说:“那你可以住我那儿啊,又不用交房租,请个人来做饭就行了。省得跑东跑西,累得慌。”
孟清打开灯,自顾自道:“我还挺喜欢这里的,清静,也有烟火气。”
其实他对住的地方要求也不高。有个私密的空间,干净整洁的状态,能够休息好,就很足够了。
周围都是几乎都是作息规律的邻里。本地老人居多,外地来的年轻人大都是租客。邻居们热心友善,相互照应。
除了每天清晨傍晚的儿童跑酷时间外,算是相当安静了。
“那倒是,”叶疏桐瘫在沙发上,一秒改变立场,“这儿是挺适合睡觉的,温馨!”
孟清租的是一间两居室,面积不大,但一个人生活绰绰有余。除了主卧之外,另一个小房间用来放杂物。整体收拾得干净齐整,还养了些绿植。
他回国以来的这半年里,叶疏桐起初来了一次,后面隔三差五就来转一圈,熟练得跟自己家一样。
叶疏桐懒洋洋地拿着抱枕:“我洗过澡了,可以直接去睡觉吗?”
孟清翻出了叶疏桐的睡衣,扔在他身上:“你先刷牙。”
叶疏桐拖着脚步去了。
结果等孟清洗完澡吹干头发出来,说困的人还四仰八叉地坐在沙发上玩手机。
见孟清走到面前,才睡眼惺忪地抬头。
孟清顿了顿,总觉得哪里不对,然后低笑了一声:“你真洗过脸?”
“昂。”
“睫毛膏都没擦干净。”
孟清抽了张湿巾,让叶疏桐微微仰起脸。
是右眼靠近根部的位置,剩下一点黑色的痕迹。
他原来是完全不懂这些化妆的东西,后来去过叶疏桐的后台,才稍稍了解了一些。
叶疏桐闭着眼睛,感觉到孟清轻柔的动作。
“都说了不想化妆,非要搞个难卸的。这日子没法儿过了。”
贴着眼皮的纸巾挪开了。
“好了。”孟清扔掉了湿巾。
叶疏桐就跟要睡着了似的,猛地往前一栽,顺势抱住了孟清的腰。他坐着,孟清站着,脸隔着一层薄薄的衣物贴在孟清的腹部,蓬松的头发还在睡衣上蹭了蹭。
确实是累了,眼睛都不想睁开。
但是手上的力道也不轻。
孟清被他勒得有些难受:“睡觉去了,你先松开。”
不料下一秒,孟清脚下一空。
叶疏桐竟然直接顺着腰将他抱了起来!
这动作太过突然,令他下意识地抱住了叶疏桐的脖子。
这样的姿势未免过于亲密,孟清耳朵忽然发烫。要推拒时感觉到有力的手臂没有半点要放开的意思。
“走,睡觉去喽!”叶疏桐眉开眼笑,听不出什么困意。
他动作温柔地将孟清放在了床上,然后拉起被子裹住他。
等关了灯,再钻进另一床被子里,翻个身凑近背对自己的孟清,熟练地将手搭在了孟清身上。
就算隔着两床被子,孟清也还是能感受到发热的胸膛。
他认识叶疏桐这么多年,早就习惯了叶疏桐表达亲近的肢体接触。
叶疏桐不是第一次睡在他家,偶尔那些像是想要拥抱的奇怪举动也再正常不过——叶疏桐总是这样的,喜欢的就偏要不留余地地亲近。
但对孟清来说,今晚这样接二连三,总有些异样的响声敲在心里。
黑暗里,他睁着眼睛,斟酌很久还是说出了口:
“你今天还说别人不懂分寸。”
这话说出来,又觉得重了些。
叶疏桐却索性更靠近了一点,驾轻就熟地将额头贴在孟清脑后。
“那怎么能一样,别人是陌生人,咱们是全世界最好的好朋友。我罩着你是应该的。”
见孟清没说话,叶疏桐顺手将他往自己的方向带了带,闭着眼模糊不清地念道:“晚安,做个好梦,玛卡巴卡。”
过了一会儿,落在孟清身后的呼吸就变得无比平稳。
孟清望着窗帘外的夜色,慢慢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