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养一只万人嫌崽崽
穆瑜一睁开眼睛,就看见一群少年队员严严实实闭着嘴,正在做冰面热身。
整整齐齐,一点动静也听不见。
这个角度有点低,看不见膝盖往下。负责照明的大灯没开,视野昏昏暗暗,一道道纤长挺拔的小影子在冰上哭唧唧排着队飘来飘去。
穆瑜去过鬼怪世界,对灵异事件的接受度尚可,保险起见还是敲敲系统:“发生了什么事?”
就在刚才,下单的任意门一股脑到货,由于是跨位面特殊商品,需要通过意识海才能签收。
每份订单都要本人签字,穆瑜多花了些时间,一回来就发现,身上多了几件格外干净平整的少年组队服。
小雪团睡醒了,穿着那件大号外套,小脸绷得格外严肃,乌黑的眼睛圆溜溜,趴在穆瑜肩膀上警惕放哨。
“宿主!”系统刚记录了小雪团第一次交朋友,举着录像兴高采烈,“燕隼给他们分了糖!”
每个人都接了,还说了谢谢!
一口气交了十八个朋友!
燕隼的感官格外敏锐,只是细微的动静,就发现穆瑜已经醒了,也立刻缩回穆瑜怀里:“厉害。”
小英雄板着软乎乎的小脸,仰头看穆瑜,连比带划,和正在播放的录像一起“讲”清楚了刚才发生的事。
导播举着话筒:“?”
穆瑜轻咳一声,压压笑意,从里面拿过一颗:“租金。”
事实上,在发现这些队员不论怎么都盘算着偷偷加练以后,在第三天,穆瑜直接给训练量翻了个倍。
一脑袋红毛融化在冰面上的那个队员导播认识。
导播知道观众想看什么,眼睛一亮,奔着他过去:“小同学,你好……”
足足一整颗,切成了十八段……十八片。
小雪团有自己非常执着的条理跟逻辑,没有必要强行打乱。在“家”里的时间长了,自然会生长出充沛的安全感。
“谢谢”是个伴随同意和接受的词。燕隼的眼睛亮了下,立刻把糖全塞进穆瑜怀里,又把自己也一起心满意足塞进去。
自从发现燕隼能听懂的话其实不少,穆瑜就在交流时把语速放缓,还虚心学习了小雪团自创的比划和惯用语序:“糖、自己、多少?”
直播仍在继续,虚拟冰场内部所发生的一切,都会同步剪辑并以精简版放出,后续也可以在节目官方直播端重新观看完整版。
燕隼现在对学说话的兴趣很高,立刻牢牢记住,又把剩下的糖往穆瑜怀里塞。
因为再过几个月就要出“温室”,他已经是半退队状态。不用参加早训、也不用配合节目录制,一直都是自己做陆地训练,直到今天要上冰,才懒洋洋来见这位传说中的“余教练”。
穆瑜笑了笑,把糖分给它一块,单手稳稳拢着燕隼,从运动背包里取出冰鞋换上。
小孩子的觉睡不完,况且燕隼的意识受损程度不低,要靠睡眠来自我补足。先前还能撑着放哨保护穆瑜,现在钻回穆瑜怀里,一沾熟悉的气息温度,转眼的工夫就又睡成一小团。
燕隼暂时还分不清“给”和“借”。他刚刚从穆瑜口袋里拿了刀片,虽然已经放了回去,但还是严格地遵守规则,又从小背包里抓出一大把糖。
拥有了新教练的伯格黑德少年花滑队,进入了与燕父在任时完全不同的训练节奏。
小雪团眨眨眼睛,仰头看穆瑜。
这位仿佛赶鸭子上架的“余教练”,并没像外界所猜测的那样,靠怀柔政策让队员们放假休息,哄着那些少年队员松懈偷懒来装好人。
——系统其实严重怀疑,等小雪团再长大一点,手也变得再大一些,塞给宿主的糖还会变得更多。
也不敢嚼,也不敢吞,也不敢很快地含着化完。
系统的动作比较快,已经钻进小背包,在各种口味的糖里游了一圈:“宿主,宿主,还有一些。”
有实力是真有实力,队里的王牌。马上就要过十五岁生日,靠着一套四周连招凶猛横扫青年组,就等着出温室继续比赛升组。
他拿出一颗,分给愿意对穆瑜好的人,又把剩下的有多少拿多少,全塞给穆瑜。
只要跟燕溪不在一个年龄组别的天才,都是燕教练的宝贝疙瘩。这就是其中一个,眼睛长在脑袋顶上,只是因为太烦就懒得当队长,看人从不拿正眼看的傲气小公鸡。
燕隼自己一颗糖都没吃。
穆瑜抱起小雪团,低下头,拨松小家伙睡到打卷的软软额发:“谢谢。”
一人一统合作熟练,系统把背包拖回原位,跟宿主击了个掌。
穆瑜低下头,和小雪团脑门碰脑门:“自己还剩下多少?”
节目组带着摄像机赶到的时候,现场已经只剩下了一群爬不起来、神色恍惚、脑袋顶上白花花冒热汽的少年队员。
给余老师盖了衣服、掌心多出超薄奶糖片片的少年队员们不敢不吃,全乖乖说了“谢谢”,把糖塞进了嘴里。
为了答谢送衣服给穆瑜的少年队员,燕隼分了奶糖给他们。
刀法过于凌厉,气势过于果决,片过于薄。
花滑队少年组最锋芒毕露的一个刺头。
就让小家伙暂且相信,这是个会自己长出糖的神奇背包吧。
更准确来说,现在剩的糖,加上燕隼刚塞给穆瑜这一大把、再加上刚被整整齐齐分成十八片的那一颗,刚好是穆瑜最开始给燕隼装进小背包里的数量。
所以连滑行训练都是牢牢闭着嘴的。
傲气小公鸡余光扫见人影,一个哆嗦砰地弹起来,在冰面上硬生生飚出了短道速滑的气势。
穆瑜留下两块糖,和系统一起把剩下的全偷渡回燕隼的小背包,拉好拉链。
至于这段时间——
燕隼不开口,不知是听懂还是没听懂,偷偷摸摸扒拉开穆瑜的口袋,往里面一颗一颗沉稳塞糖。
“别过来!你过来我就把冰面砸个洞钻进去!说到做到我告诉你!”
傲气小公鸡根本不敢往后看,隐约扫见个成年人的影子,踩着冰刀疯狂逃跑:“我用刃太浅旋转差滑行差没有艺术表现力!我落冰浮腿太近4F还错刃!我记住了!啊啊啊你别戳我!也别让那个小阎王追我!”
他这会儿的用刃就特别深,滑行也特别流畅,差一点就流畅出了残影,一脑袋红毛迎风惊慌飘扬:“我在练呢!我在练呢!我在练呢!”
其他奄奄一息、完全逃不动了的少年队员:“……”
导播举着话筒:“……”
一号、二号家庭的家长今天也来了,领着两个练冰舞的小姑娘,很给无处安放的话筒面子:“哈哈哈哈哈。”
导播回过神,这才想起忘了还有其他组家庭也在这儿的事:“抱歉抱歉……几位也来看训练吗?”
这场意外实在牵扯了直播间内外的太多注意力。
在坎伯兰先生相当理智、绝不过多干涉的“还想不想生活在陆地上”的和善问候下,节目组刚拎着内部人员筛子一样火急火燎过了几遍,加上外界对教练突兀更替的高度关注,几乎所有人都在关注这一头。
原本“花滑训练周体验”的计划基本报废。绝大部分人都在关注总直播间,剩下四组家庭的直播间只有零星几个人在看,另外那两家已经带着儿子自由活动去了。
“不要紧。”一、二号家庭的家长佛系摆手,回答导播的问题,“对,来看看,余教练教得真好。”
他们两家都是小姑娘,练冰舞——也算是花样滑冰的一个小项,只不过技术性弱、艺术性更强,相对而言普及度也没那么高。
有不少人甚至都不知道花样滑冰在男单、女单、双人滑之外,其实还有个冰舞。
“余教练带不带冰舞的学生?”
一号家庭的家长很不满意跟闺女搭档的男孩,总想贴钱把人送去补补课:“教教步伐跟滑行也行啊,你看这改得多好。”
他们就没见过用刃改得这么利索的。
三个小时前,那只傲气满满的红毛小公鸡还一身刺头相,不顾其他队员的阻拦,站没站相歪踩着冰刀,格外挑衅地上下打量余教练。
这才过了三个小时,该改的毛病不都轻轻松松就改过来了。
导播看着累趴在冰上、大口喘气的少年王牌队员,总觉得“轻轻松松”这种说法相当存疑:“怎么……改过来的?”
“虚拟冰场有防碰撞模式。”那个家长说,“那个小红毛来挑战余教练,让余教练把那个模式打开再戳他。”
他们也是才知道,原来这个虚拟冰场里有这么多特殊门道,怪不得献祭了那么多建模团队的发际线。
防碰撞模式会开启自动监测,一切意外碰撞都会触发保护机制——这对于满场飞的花滑选手来说相当重要。有很多原本不该发生的受伤事件,就是因为两个人在动作中来不及避让、意外相撞导致的。
但同时,在花滑的练习中,适应摔、学会摔,学会避障也是极为重要的部分。所以这一模式开启后,并不会阻拦合理的摔跤。
换句话说,只要开启了这一模式,余教练手里那支手杖的落点就必须完全精准。
精准到能落在每个动作最关键的薄弱处。精准到连自动监测都被瞒过去、认为这本来就是动作不标准可能导致的摔倒,才能把人顺利戳翻。
导播看着已经被戳出了应激反应、看见人靠近就跳起来疯狂滑行的少年王牌,隐约猜到了后续:“所以……”
趴在不远处的少年组队长摇摇晃晃举手:“我们劝了。”
自从聊了次天,少年组队员的关系就突飞猛进一大截,现在都挺把讲义气当回事。
他们是真的努力、尽力、想尽办法劝了。
可有人不听啊。
余老师制定的新训练计划其实挺磨人的——不改细节就不准练跳跃。踩刃起跳不行,平刃错刃不行,不准先拧半圈再起跳,找不明白轴心就一直用钓竿。
他们很喜欢余老师,但也很担心这么练会不会耽误事,一群人说好了,回头再偷偷熬夜练跳,就差派人去余老师那偷钥匙了。
商量完一抬头,就看见余老师在气定神闲收手杖,王牌大师兄在地上连滚二十圈。
那一跤一跤摔得……入队以来,恐怕都没人这么惨过。
惨得硬是给人活生生摔哭了。
水在冰面上就会结冰是常识,眼泪当然也会,运气好还可能是冰豆豆。
入队以来就手插兜没对手的傲气王牌摔疯了,就是不服气,4F摔就换4lo,再摔就换3Lz,最后厚着脸皮换了3T,结果还是摔。
然后师兄就不跳了,换了燕式旋转,然后余老师手杖一点,继续摔。
换成贝尔曼转也摔。
拖个刀都摔,还劈叉了。
做蹲踞旋转的时候摔得最惨,酷似大爷大妈玩的那种抽鞭子的陀螺,停下来的时候差点转吐了。
王牌大师兄趴在一堆冰豆豆里一边哭一边吐,一边恼羞成怒爬起来直奔余老师。还没等干点什么,就被不知从哪杀出来的一只小雪团冷酷一绊。
虚拟冰场没管。
没管,就说明是技术薄弱点,是合理摔跤,真实冰场上踩着个冰坑也这么摔。
不会真正受伤,是种保护。不削弱疼痛反馈,是种警醒。
——离开“温室”以后要是敢再这么摔,就没这么简单了。
合理摔出去的大师兄合理地飞得很远。
合理地哭崩了。
一群围观的小狐獴仰头观看了一道抛物线,从起初的震撼到惊恐,再到麻木,再到安静如鸡。
没人再敢提偷钥匙的事,排着队勤勤恳恳练起了基本功和滑行。
再然后,再次有人惊恐地发现,那只小雪团居然也悄无声息跟到了队伍的尾巴上。
余老师一直陪他们站在冰上,挨个纠正滑行姿态,直到所有人都找准了适合自己的用刃点,才回到场边坐下。
那只雪团没回去,还在跟着滑,一边滑一边回头看余老师。
完全没有和余教练玩飞飞的时候,那种又乖又软萌小团子山雀的样子。
导播听得很惊讶:“这么小的小朋友也能滑吗?”
燕隼的个子还没长起来,比一般五岁的小朋友矮,又穿着蓬松的羽绒服,看起来就像个不大点的雪球。
“他的滑行可好了。”有小队员立刻插话,“余老师同款,我们都不行。”
能进伯格黑德俱乐部的少年花滑运动员,个个都是天才,个个都有鉴赏力。
每个人其实都清楚,余老师、还有日常绕着余老师公转的那个小雪团滑得多漂亮——那种滑行姿态,只能用“稳定且飘逸”来形容。
两个词看似不兼容,其实稳定的滑行是一切动作的基础,只有滑得足够稳才能出速度,只有足够的速度才能支持跳跃旋转。
而飘逸则是艺术表现力的根本。如果连滑行都不够轻盈优美,编舞根本没有意蕴可言,在燕父手底下,很多少年队员其实都是直接把节目内容分丢掉的。
小雪团的滑行和余老师一模一样,一看就是余老师教的。队员们不是不知道这种滑行漂亮,只是练这个的收益太低了。
过去燕教练在的时候,只要跳跃跟不上别人、技术不够、擅长的高难度连跳不多,就什么都没你的份,谁有心思练什么滑行?
被双手插兜的冷酷雪团稳定且飘逸地追杀,逃命了足足十圈以后,最迟钝的少年队员也终于反应过来……他们现在好像不用非得靠那些东西才能出头了。
“对了。”导播想起来,“你们换教练了。”
这也是直播间外最关注的部分,导播知道该问什么:“换了执教人,带来的改变这么大吗?”
“大!”少年组的队长目光噌地亮起来,“反正,反正特别大!”
他们依然不敢多说燕教练的坏话,可能说的又实在太多了,兴奋一个劲儿地往外冒,藏也藏不住。
燕教练被开除,俱乐部都公示了。
余老师给他们排好了后面比赛的名额,谁都有机会上场。
昨晚大家拿着名单讨论,惊讶地发现,每个人分到的比赛,居然都正好就是自己最想上的那个。
老八特别想让爸妈看自己比赛——他爸爸妈妈工作特殊,假期特别少,好几年都没看过儿子比赛了。
结果这次分到的比赛,居然就贼精准地卡在那个特别少的假期里,后面还特地留了半天,看完比赛一家人可以去吃披萨。
余老师还有印章。
这个印章在俱乐部里可好用了,啪地盖一下,就进了最终的确认程序。
他们是真能去比赛,不是做梦。
“这么好。”导播不是第一次采访这些少年,却是第一次看见他们面对镜头、说起比赛的时候这样期待,这样兴高采烈,“那你们为什么都趴在地上?”
少年组队长:“……”
少年组队员们:“……”
导播替观众问:“是余教练安排的训练强度有点太大了吗?”
少年组队长:“不,不是。”
“是我们自愿的。”队长抓着话筒憋了半天,热泪盈眶,真情实感,“啊,我们太喜欢练滑行了。”
毕竟想通了是一回事。
身后有一个莫得感情的冷酷雪团手插兜在追是另一回事。
感官上,你其实知道那是一个穿着羽绒服的小朋友。
这个小朋友虽然滑得比他们都好、天赋也比他们都恐怖,但也有属于小孩子的快乐,比如挂在余老师的身上,比如滑滑梯,比如被余老师抱着玩飞飞。
但只要离开余老师超过三米,那个软绵绵的小雪团就会发生质变——变得和过去有点像,又不太像。
不再是过去那个游荡在冰场边无声无息、仿佛什么时候消失都不奇怪的幽灵。
幽灵变成了他们。
不滑得快一点,会被抓住吃糖的QAQ。
不滑也会被抓住吃糖的QAQ。
因为太害怕,所以少年队员们争先恐后地往前逃,一不小心练得太努力,不知不觉就多滑了五十圈。
现在已经彻底没人有力气再想什么难度什么跳跃、也完全不想再加练了。只不过被五岁小朋友狂追五十圈这种事没人好意思说,所以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他们也是由衷的热爱滑行。
导播收集到了足够的素材,向满地的少年花滑队员道了谢,满意地结束了今天的工作。
满地的少年花滑队员探头探脑,和他们骄傲的王牌大师兄隔着冰场,遥遥相望。
骄傲的王牌大师兄一声不吭爬起来,磨磨蹭蹭归了队。
少年组应到十九人,实到十九人。
抱着小雪团的余老师没拿手杖,撑着冰面坐下来,几双手抢着去扶他,有人把衣服垫到冰面上。
穆瑜带着他们看了今晚的极光盛宴。
虚拟冰场,是伯格黑德的经理人留下最贵重的遗产,也被叫作“冰雪世界”。
直到现在也没人真正学会怎么使用它,只把它当作一个普通的训练场。
七天的时间里,穆瑜作为临时顶上的代理教练,教会这群少年队员在冰场里解锁一项又一项的功能——从基础动作,到技术细节,到节奏合乐、艺术表现力。
到花样滑冰这项运动……又或者说是在冰上尽情地跑、跳、飞、玩,带来的最纯粹的快乐。
开启练习模式,会有全程记录下穆瑜执教模式的AI,给予他们最标准的技术指导、最周全细致的保护。开启模拟赛场,聚光灯下人头涌动,和真正的赛场相差无几,多差的心理素质也能一遍遍磨练提升。
开启超级闯关模式,一群从小就被剥夺了玩闹的权利,生活里只有无休止的训练、训练和训练的半大少年,几乎玩疯了。
冰场模拟出的景色瑰丽奇幻,他们跟着老师看日出、看日落,看星辰漫天,看雨看雾看翻涌的云……冰花凝结出一个又一个最标准的旋转,只有一模一样地做出来才能翻过一座雪山,去看新的景色。
高难度的动作不再是又恨又逃不脱的笼子,成了开启每道关卡的钥匙。王牌大师兄酷酷地双手插兜,让高益民仔细看动作细节,跳了一个最标准的3A。
虚拟冰场的直播结束,余牧的评级不仅从C升到了B,甚至还猛地往前蹿了一大截。
毫不意外的,有人质疑是否有暗箱操作的黑幕,但还没等调查,就有了十分明确的标准答案。
——不是黑幕,是那些少年队员提供的分数。
社会规则向“培育人才”这件事极端倾斜,自然也会伴随相应的附加规则。当师徒关系客观构成时,即使没有进行正式的绑定,这段关系中的正向情感回馈,同样也会提升评级。
只是相比起来,逼着这些队员成材、让他们疯狂练习疯狂竞争出成绩,再用明确的成绩来和评级挂钩,要轻松和简单得多了。
模拟冰场本身就是最好的教练。穆瑜给每个队员都做了新的编舞,用冰晶模拟合乐,藏在了超级闯关模式的最后一关。
早就根据种种端倪预料到余老师要走、说好了谁也不哭的少年队员坐在冰场上,对着那天晚上的极光,咧着嘴扯着嗓子嚎啕大哭,掉了满场的冰豆豆。
“温室”的AI数着,有多少冰豆豆,就给余老师的评级加了多少分。
穆瑜倒是暂时还不知道这件事。
就算知道,大概也不会和少年队员们一起哭。
毕竟他也没打算辞职,就是请假出来一趟。
在伯格黑德做教练,虽然有被坎伯兰追着送钱的危险,但也是份很安稳清闲的工作,符合他的退休愿景——况且小雪团喜欢滑冰。
即使被有些人的私心耽搁了这些年,走了些弯路,要走上花样滑冰的职业道路,伯格黑德俱乐部也依然是最好的那个选择。
穆瑜提前结束综艺录制,是因为要来办燕隼的绑定手续,把小雪团带回家。
小家伙不知道是不是感觉到了什么,昨天白天还在超级闯关模式里玩得满头是汗,“啊啊”地拉着穆瑜抓冰花,到了晚上就翻来覆去睡不着觉了。
一宿没睡的小雪团粘在他身上,反常的没有犯困,两只手牢牢搂着穆瑜的脖子,格外警惕地盯着来往的人。
“宿主,应该是因为那通视频电话。”
系统仔细翻了一遍世界线,大概弄清楚了缘由:“许家人当初把他送去燕家,算半个过继,也是这个审核机构。”
他们昨天下午接了一个视频电话,是审核机构那边打过来的,预约今天来绑定的时间。
视频电话里交谈的内容燕隼听不懂,但他多半还记得那些工作人员的制服,记得在那通电话以后,自己就被送去了完全陌生的地方。
除了这些,燕隼还记得多少?
系统尝试用情绪探测仪探测,但得不到答案。
一个星期的朝夕相处,可以让穆瑜以“余老师”的身份引领那些少年队员,逐渐走出上任教练留下的阴霾——事实上,这个过程还需要进一步的巩固,早已养成的思维模式并非那样容易转变。
系统大概能猜得到,这才是它的宿主决定继续留任伯格黑德少年组教练的原因。而不是这份工作很清闲,适合做饭、种树和带着小雪团玩飞飞。
如果引导这些少年队员走出过去的思维定势,都要花这样多的工夫,循循善诱徐徐图之……那么抹去燕隼意识深处留下的阴影,只会更不容易。
在穆瑜身边的时候,小雪团活泼、勇敢、放松,能分糖能放哨,能保护穆瑜,能一口气交十八个朋友。
但这就像酒店那个功能非常齐全的高级睡眠舱。
穆瑜是他的电源线,燕隼状态正常的前提,是不能拔掉这个插头。
有的人用一生去治愈童年。
系统的隐约不安,在接下来的意识检查中得到了证明。
“您……要和孩子以师生关系绑定吗?”
工作人员有些迟疑,看向穆瑜,又翻开燕隼的检查结果。
“他有亲生父母,我们其实更推荐您把监护权转移给他的父母……然后以雇佣关系做他的老师。”
工作人员说:“这个孩子的意识受损程度太严重了。”
燕家目前彻底乱成了一团——燕父被带走调查,燕母也因为违规操控舆论被指控,的确不适合再把燕隼送回燕家,就连燕溪也要暂时寻找新的监护人代为照顾。
更不要说伯格黑德俱乐部那边……坎伯兰已经快等疯了。
自从综艺录制结束,坎伯兰就守在余牧的睡眠舱旁边。他不敢进温室去找穆瑜,怕穆瑜真说到做到永远消失,也不敢见脱离睡眠舱醒来的余牧,只是想看对方一眼。
因为到现在都没看见这一眼,这位伯格黑德银行的老板已经快把燕家搅和散架了。要是再不尽快把穆瑜放出去,恐怕许家也要不保。
工作人员同样很有压力,看了仍抱着燕隼的穆瑜一眼。
他们也很想尽快解决这个问题。
不论从哪个角度来说,燕隼的情况,都实在不适合以师生关系和他人进行绑定。
“师生绑定不同于父母,如果学生的评分不合格,老师会同步被判定为不合格……因为您做了他的老师。”
工作人员解释:“不合格的孩子无法离开‘温室’,不合格的老师也一样。”
“这个孩子的意识破损程度是37%——同时,他的语言能力和社会化程度,评分也都很低。”
“按照规定,如果您要以师生关系绑定,在他达到所在年龄的平均值之前,您都无法离开温室。长期留在睡眠舱里,对身体很不好。”工作人员艰难措辞,“而且,滞留期间会产生大量的托管费用,需要您自己支付,可能会非常昂贵……”
穆瑜:“我可以滞留一百年吗?”
工作人员:“?”
“没事。”穆瑜轻叹了口气,“一些愿景。”
滞留一百年,坎伯兰可能会生啃了睡眠舱。
穆瑜低下头,揉了揉躲在外套里的小雪团。
系统已经紧急变成耳塞,堵住了燕隼的耳朵,但工作人员在测试期间就有交流,燕隼一个人坐在仪器上,不知道听懂了多少。
怀里的小雪团脸色发白,漆黑的眼睛盯着他,缩成了一个小球,紧紧攥着他的袖口。
“魔法。”穆瑜蹲下来,握着那只已经有些发僵的小手,轻轻拨了下勋章,“我们一直在一起。”
还能花出去很多钱。
还能不出去。
他捡到了一个小福星。
燕隼被放到地上,晃了下才站稳,胸口起伏,定定看着穆瑜。
“老、师。”
穆瑜晃晃小雪团:“跟老师回家。”
燕隼这些天学了很多话,唯独这个词,不知为什么怎么教都不张口。
穆瑜摸摸他的头发,正要说话,燕隼忽然向后退。
他全身都在拼命发抖,脸上的血色全褪尽了,忽然用力闭上眼睛,挣开穆瑜的手臂,掉头就往外跑。
工作人员吓了一跳:“欸——”
燕隼跑得太快,低着头冲到大厅门口,想要钻进外面的人群,却结结实实地撞上了一道人影。
对方被绊出挺远,砰地一声摔在了地上。燕隼也摔了,大口大口喘气,爬起来又要跑。
已经彻底熟悉的温暖手臂从身后抱住他。
燕隼不会动了。
“干嘛啊!”对面的红毛少年屁股生疼,一边揉一边站起来,“我就来办个出去的手续——”
红毛少年回过头,看向把自己绊出去的小豆丁:“……”
火急火燎追上来的系统:“……”
燕隼:“……”
穆瑜按了下额角,抬起视线,看向对面刚满十五岁、兴冲冲准备偷溜出去参加真实世界比赛的花滑少年组王牌。
他并不打算干涉少年队员们的选择,单臂拢住小雪团,温声致歉:“抱歉——”
红毛小公鸡扑棱一声蹦起来:“你别过来!!!!”
穆瑜:“……”
“我用刃太浅旋转差滑行差没有艺术表现力我落冰浮腿太近4F还错刃!我不出去了!我练到十八岁再出去!”
红毛小公鸡掉头就跑,两条腿捣腾出了残影:“你别追我!你把那个小阎王抱住喽!我打个洞钻进去我告诉你!”
骄傲叛逆的少年组王牌一眨眼就蹿没了影子。
把王牌吓飞的小阎王愣愣站着,被穆瑜抱起来,在那张师生关系绑定的确认单上按了个通红通红的手印。
穆瑜也在旁边整整齐齐按了个手印。
向工作人员致谢后,穆瑜就把小雪团揣进怀里,离开大厅,拦了辆回家的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