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养炸毛超凶小童星
闻枫燃没来得及得到答案。因为首场PK环节胜负分得实在是太轻松了。
轻松到即使是久经沙场、熟稔于一切剪辑技巧,能把黑剪成白、鹿剪成马的向钱看节目组……都没来得及想明白这得怎么剪。
自然,更没人有时间回答闻枫燃,这些人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现场导演都在爆炸,指着二楼那小子哆嗦:“这人到底是来干什么的啊啊啊?!”
好好一档大家心知肚明——指选手知、评委知、大部分观众其实也知道的,用来和谐捧人友好出道的造星节目。
就这么被不知道哪个犄角旮旯冒出来的,一匹染了红毛的离奇黑马,从先导片开始,杀穿了。
乐理知识问答环节,本来预定要捧的那个、提前三天背完了所有答案的练习生,被不停响起的抢答器直接拍懵了。经纪人抓着那练习生摇晃了半天,都没能把人晃清醒。
倒是艰难背下来的答案被彻底晃匀,呈随机状态,哪个字都不挨哪个字,自由分布在了练习生缓慢融化的大脑皮层里。
直到正式录制,这些随机洒落自由飞翔的字,也没能自觉点排队站好,成功拼出任何一个正确答案。
第二个环节,判断节奏型并即时跟随变换,按理说在正式录制的时候有引导——是那种有点像游戏厅玩实体音游的拍按钮,不是用筷子敲碗。
等双方聊完回来以后,皆大欢喜——赞助商这边的负责人兴冲冲打着电话赶回公司去了,闻枫燃成了整个综艺节目第一个接到商家代言的选手。
最后还是那个经纪人撑膝起身,从容示意,和赞助商派来的负责人去安静的地方聊了聊。
然后就出事了。
然后导演就一怒之下录了视频。
现场导演失笑:“算数。”
作为回报,在按照视频条数和点击量付钱之外,赞助商还愿意免费向闻枫燃选手所在的孤儿院提供健身用训练器材。
这四台崭新崭新的设备,都配有传感器和RGB灯光的拳靶,流光溢彩极其炫酷,幻彩光浪直接叫人挪不开眼睛。
漂亮的红色塑钢管折成两截,蹦出来两根电线,一个喇叭掉下来:“Unbelievable!Unbelievable!”
打个拳靶而已,最多就是磕磕碰碰,打偏了弄青一两块……能有多严重。
小子想了想,又说绷带也行,那种软一点带弹性的,他自己在里面裹棉花。
这儿一群练习生,有的金贵有的有背景,还有从小弹钢琴的,也没见谁有这么多要求。
这是个专做健身APP的赞助商,主打轻松健身、快乐燃脂,将游戏和运动项目结合,极大提升了运动健身的娱乐性。
现场导演忍不住在心里腹诽,小子看着挺野,没想到这么娇气。
现场导演拍胸口保证:“出事了我们也负责。”
然后那红毛小子站了三秒钟,扭头问:有拳击手套吗。
血红大野狼受惊地窜回老师身边,又怕这些人找经纪人麻烦,张着胳膊护住偶像,龇牙超凶杀气腾腾:“我们不赔,你们录视频了!”
真偏的离谱,打到了什么特别锋利的地方,也就是多条不赶紧处理就会愈合的口子。
现场导演:“…………”
再说节目组早就给每个选手都买医疗保险了。
这类实体玩儿花活的健身器,比起自由度更高的VR类音游,卖的就是一个触感和击打感,当然不会多此一举配副手套自废武功。
说这话的时候,那红毛小子摸着狼牙吊坠瞄了一圈,视线落点是别墅的真皮沙发。
工作人员和一众练习生:“……”
节目组还特意搬来了四台赞助商提供的锃光瓦亮的新设备。
没有拳击手套、绷带和棉花的保护,那位节奏全对力量满分的红毛选手,在最后一关徒手干碎了一个拳靶。
冷冰冰的红毛小子问:“出事了怎么办?”
在为了展现赞助商器材的高难度关卡,直接起飞的节奏逼得其他练习生体力明显大幅下滑、气喘吁吁满头大汗,连咳嗽带喘挥不动拳头……足以让健身爱好者带着强烈的优越感欣然自豪下单的喜闻乐见环节。
闻枫燃回头看老师,转回来看摄像:“你录视频。”
“这样也能行吗?”大野狼还是紧张,寸步不离跟在老师身边,小声解释,“我不是故意的……他们那个东西不经打。”
那个喇叭的质量是真的非常好,这种情况下还在响:“Unbelievable!!!”
不等工作人员回答,导演当即杀过去:“不用这些防护……这是专业器材,不会出事的。”
这样一个环节的最后一分钟,一个拳靶在“力度测试”一项直接飚红大喊unbelievable后,咔嚓一声裂了,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往后倒。
现场导演三个月的工资保住了,一手速效救心丸一手氧气瓶原地复活,对着穆瑜千恩万谢,再不敢对天赋异禀的红发英雄有半点不敬。
就比如《音游:节奏大师》和一项兼具力量与燃脂的热门运动:拳击。
真遇上个愣头青把手打坏了,也是保险公司理赔,跟他们没关系。
现场导演汗都下来了,就怕他去给沙发豁个窟窿,再往外掏棉花:“别别别动!没事,直接打就行。”
赞助商一方负责人:“……”
和对面那家主打健身APP、兼卖健身器捞钱的赞助商合作,负责测试器材强度并录制开箱测评视频播出。
工作人员答没有,拳靶本身就是最优质的的减震棉,配合细腻柔软的仿真皮材质,可以确保不会受伤。
闻枫燃回头看老师,转回来看他:“你说话算数。”
现场导演:“……”
加上跟上游HiFi厂商合作的多声道音响,配合广泛铺开的各类文娱综艺节目赞助,一经发售就卖出了相当亮眼的好成绩。
他就知道那么脆那么薄一根杆肯定不经打就说要个拳套!
就不给!就不给!
还说不会出事,这小破塑料杆哪可能不出事!
闻枫燃不是故意把人家机器弄坏的。他尽力轻着打了,那个节奏型太快,不用力不行,他最后一拳没能收住。
幸好血红大野狼在老师的教导下,足够机警、未雨绸缪,提前要求对方录制了不用他们负责赔偿的视频。
穆瑜笑着咳了声,轻轻摇头:“不要紧。”
事情要解决很容易。
哪怕是不收购那家健身器公司,只用圈子里的办法,也很容易。
那么多稍微懂一点的人就能看出来的植入广告,全面铺开砸钱狂轰滥炸几个月的效果,就算再翻几个番,也根本不可能比得上“综艺节目练习生一拳打碎健身器”的出圈程度。
事情从来就有两面性,商家但凡大气些,继续改善靶杆质量和闻枫燃对线,誓要做出兼顾击打感和安全性、打不断的拳靶,甚至能成为一个非常不错的梗。
至于健身圈的人,真要看到这种新闻,更是不可能不受刺激,弄出来个什么“在节奏音游里一个音不错打碎拳靶直播挑战”……要弄这种挑战,总要先买一台回去吧。
当时那个商家代表就听傻了,偏偏每句都有道理,甚至还叫人挺心动:“可——可这样的话,他们不就都以打碎我们的机器为目标……”
“所以说。”前任影帝相当沉稳冷静,亮出最后一张牌,“甚至还是消耗品。”
商家代表:“……”
商家代表可耻的心动了。
“事情已经发生,就不可能永远瞒得住。”这在圈子里是个永恒的定律。
他们这个健身器其实不是第一次碎了,之前就有一批反馈,勉强还能压得住差评,没有造成什么舆论风波……是因为目标群体中大部分人的力道,其实还是完全不足以搞碎这东西的。
但要进一步打开销路,就得解决这个问题,现在它能被十三岁的孩子一拳打碎,这是事实。
不论怎么说,新产品其实已经开始考虑换强度更高的碳纤维了,还不如公开测试——就从闻枫燃开始,然后直接联动几个健身圈的大V和头部up。
旧产品甚至也完全有销路,就卖给那些搞直播和短视频的营销号,让他们到处找人去砸,玩“今天你碎了吗”大挑战。
甚至这玩意的卖法还是个消耗品!
当初运营做梦也没想到这玩意居然还能卖成消耗品!
商家代表往公司打了几个电话,紧急开了个小会,当场定了意向合同,杀回总部细化应急预案去了。
穆瑜和对方敲定了洽谈合同的时间,收起手机,揉了两下大野狼受惊炸起来的红毛毛:“手有没有受伤?”
闻枫燃满不在乎摇头,要是这种强度都受伤,他就不用在地下拳场混了:“没事。”
他把手主动伸出来,乖乖交给老师检查正反面:“什么事都没有。”
穆瑜做了个手势,小狼崽的眼睛立刻亮起来,握着拳和偶像偷偷碰爪爪,看不见的尾巴一秒钟摇成螺旋桨。
“表现的很好。”穆瑜和他庆祝,“小老板,截止到目前为止,我们已经有标间睡了。应该还有热水泡面,加两根火腿肠。”
大野狼瞬间燃起熊熊斗志,磨爪霍霍向练习生:“我去抢大床房和鸡汤小馄饨!”
穆瑜从场务那领了两根能掰亮的荧光棒,一本正经给小老板打CALL。
血红大野狼当场害羞成球,千叮咛万嘱咐地留下热敷膝盖的艾草包,地动山摇着浑浑噩噩轱辘回去,继续凭本能杀穿节目组了。
穆瑜拿着艾草包,靠在楼梯栏杆上休息了一会儿。
他按了按右腿,发现台阶很干净,就敛衣坐下,拿出手机回了几条消息。
这里是别墅的防火通道,一门之隔,能听见大厅里热闹的录制声。
被闻枫燃身手惊呆的一干练习生们还有些迷茫,答应了经纪人要挤兑他的那几个,现在都瑟瑟发抖宁死不上——开玩笑,那碎了的拳靶还立那呢!
其中一个练习生比较清醒,指着脑袋问经纪人:看见了吗?啊??你觉得它结实还是我结实?我是来出道的不是来出殡的!
于是接下来的录制自然也十分友好和谐,没有任何哪怕一点不适合公开播出、需要二次剪辑的内容。
至于之前的计划:由于在彩排中发现闻枫燃身体素质协调性过于突出,在合作项目里给他使点阴招、在对抗项目里给他下点黑手,想办法让这红毛小子因伤退出录制的打算……全面告吹。
系统悄悄钻出来,帮宿主打了个小台灯:“宿主,需要康复卡吗?”
“没关系。”穆瑜按了按膝盖,“歇一下就好了。”
血红大野狼的过度紧张是有原因的。穆瑜的腿伤前些天犯了一次,急疯了的大野狼翻遍各大公众号,又杀去校医室和中医社团,坚信是天气不好加上过度劳累。
其实是因为穆瑜要教课。
重回本行,前任影帝抽了个时间,翻了翻过去的那些记忆,整理了一套流程用来训练。
人的意识不是分门别类图书馆,更像是无数张纸堆叠而成的书山——这也就意味着,翻找某个时间节点的意识的时候,多多少少会带出一些相关的内容。
比如穆瑜翻找过去的记忆,就会唤醒刻在意识层面的腿伤,让它的影响变得更为明显。
“是好事。”穆瑜和系统讨论,“以前有医生说过,治疗的第一步,是先让伤暴露出来。”
涉及到这段话的剧情其实是这样的——当时穆瑜去看医生,而穿书局负责医疗的系统准备给他治伤,然后他们相对沉默,大概足足过了五分钟。
“治伤是可以。”那个医疗系统举着电钻和火钳,“但是这位宿主,您这是直接碎了啊。”
碎了的意识是可以拼起来的,也可以活动如常,甚至可以看起来和常人完全一样……但那些裂缝毕竟存在,哪怕它们被穆瑜自己用他挺满意的缝玩偶同款技巧缝起来了,也依然存在。
但穆瑜修补玩偶的本领,也的确如他所说,非常好。
好到小针脚收线精巧,晴雯补雀金裘听过吗——那个医疗系统从业以来第一次折戟,踩着电钻跟别的统唏嘘——就那么精巧。
以至于穿书局的医疗体系对穆瑜全无办法。
意识的伤不暴露出来,就和没有一样,他们只能看着穆瑜的意识以一种极为缓慢却无法阻止的进度解离。
最严重的一次,他们在大榕树的板状根里找到穆瑜。
系统去看了那段录像,每个人的意识都有颜色,穆瑜的意识是种非常柔和、仿佛雨过天晴处的溼潤淡青。在丝染和瓷器行当,管这种颜色叫“天水碧”。
测不出波动的一片意识雾,连形状都快辨不清。仿佛烧毁了的精美瓷器,金丝铁线横贯交错,密密麻麻的冰裂纹碎得清脆,动听程度甚至胜过最悦耳的风铃。
灵魂融化在风里的声音。
穆瑜自己没有这一段记忆,他那时大概已经完全没有意识了,只记得似乎是睡了一下,醒来后就在穿书局的医疗部。
还是那个举着电钻和火钳的医疗系统,对着他叹气:“这位宿主,你要先给我们看你的伤。”
要先看伤,被看见的伤才能治,看不见那叫盲人推拿。
穆瑜其实非常配合,只是他做不到,这次他和医疗系统再次相对沉默了五十分钟,完成了所有治疗前的引导流程。
没有任何一道需要治疗的伤从意识深处浮出来。
所以穆瑜那天右腿忽然站不起来,带着笔记本回去补了半天课的系统知道了,反而特别高兴。
他们一起记下这个意识波动,准备以后回去就让医疗部治疗——意识层面的治疗很漫长,要以年为最基础单位,有些伤一治就是百年。
暂时不打算花一百年去治个腿的穆瑜,选择了暂时从商城买一台电动轮椅,然后被恰好来送饭的闻枫燃撞了个正着。
大野狼抱着一饭盒包子、一饭盒蛋花汤,高高兴兴地把门推开。
穆瑜正在和系统一起研究从商城买的电动轮椅,发现有不少功能,挺炫酷地在校长室里漂了个移。
总之,基本上完全算是个意外。
穆瑜的伤远没到这个地步,他只是稍微有些不爱运动,嫌站久了和走远路太累,所以未雨绸缪。
但显然小狼崽被吓疯了,当天晚上甚至还做噩梦大哭到把自己和整个食堂养的鸡跟鹅一起嚎醒,睡不着跑他窗户底下蹲着,被发现了还嘴硬说是晒月亮。
这也就导致了,他们这次来参加综艺,闻枫燃完全听不了穆瑜说“住漏雨的房子吹冷风吃去痛片”。
只要一听见这个,晒月亮的狼崽就应激到瞬间变身血红冷酷大狼人,试图龇着牙咬穿所有人,再把经纪人叼去最好最暖和的大床房。
系统变成个热水袋,叠在手工缝制的艾草包上:“宿主,您想起腿伤究竟是怎么回事了吗?”
之前他们分析,虽然穆瑜曾经在虚拟空间里砸了五十次腿、后来又为了做实验,自己试了很多次,但直接原因似乎不是这个。
证据就是那部电影之后,穆瑜后来又拍了不少电影和电视剧,上过不少节目和综艺,腿也没出过明显的问题。
当然,那些损伤当然也留下了,一定留在了他的意识深处,一定导致了这处伤始终盘踞、好不起来。
但除此之前,应该还有个更明确、更直接的分水岭。
分水岭后,穆瑜在发觉自己要走远路时,开始随身携带和使用手杖。
穆瑜想了一会儿,合理提取出最有可能的回忆片段:“应该是一次舞台事故。”
系统瞬间紧张:“什么事故?失火了吗?棚顶塌了吗?从舞台上掉下去了吗?”
穆瑜:“地太滑,我滑倒了。”
系统:“?”
“字面意思。”穆瑜解释,“那个地板上有好多水。”
那时他已经是双料影帝,这次微型舞台事故发生的地点,就在去领第二次影帝金奖的舞台上。
上一个热场的节目用到舞台效果,本来应该是干冰,但那时干冰恰好没了。
场务灵机一动,从楼下水池盆景里扛上来十台大功率雾化器。
效果很好,那场节目台下基本上看不见人,节目结束后上台的穆影帝摔得很结实。
和奖杯一起被抬走的影帝被送到医院,检查结果,右腿半月板粉碎性骨折。
系统:“……”
穆瑜很看得开,拍拍热水袋:“这就是人生嘛。”
挺过了五十次的绝望、挺过了数不清次数的过度疲劳,滑过冰飚过车,然后在领奖的时候因为地板太湿滑倒,摔了一跤,摔坏了半月板。
穆瑜现在回想起来也难免有些哑然:“前面那个节目的歌手年纪很轻,还被我吓得够呛……其实我很感谢那次受伤。”
他是真的很感谢那次受伤,他的腿一直都在疼,疼到走路也困难,但那只是种会被判定为“幻痛”的精神类病症。
终于在那一次他的膝盖碎了,于是他有了做个瘸子的资格。
穆瑜休息了一会儿,觉得右膝已经恢复得差不多,就把艾草包和系统热水袋一起收进外套口袋,撑着台阶起身。
有人在不远处的通风口抽烟,听见动静向这边看,过来扶了他一把。
墨镜风衣齐全,刚戴上的黑色口罩,一看就是圈内防拍防堵防狗仔标配:“要帮忙吗?”
穆瑜摇了摇头,温声道谢,借着楼梯的扶手站稳。
“你叫什么?”那人低声问,一只手仍虚护着他,“我看你是那孩子的经纪人。”
穆瑜取出一张素底名片,客气递出:“庄衍。”
在圈子里名片就像通行证,互递名片是最基本的礼节。不发名片的人要么是暂时还在跑腿打杂的助理、要么是用不着发名片也有那个底气“天下谁人不识君”。
这是穆瑜一贯的做事习惯——他决定扮演余牧的时候,就从头至尾保存了红色塑料袋,现在作为闻枫燃的经纪人,也找时间印了盒名片。
只不过名片上的邮箱地址和电话都指向某台空白机,系统偶尔去清一下未读消息。
穆瑜在这个圈子当中浮沉多年,明的暗的水深水浅再清楚不过,对闻枫燃的未来有清晰规划,不需要靠名片来拓展人脉。
对方接过名片,恰好这时场务小心翼翼推门,那人点了下头,将名片塞进口袋便匆匆离开。
“宿主!”系统从穆瑜的口袋里探出根天线,“这个人刚才的情绪波动很剧烈……好像是因为我们。”
穆瑜在意识里和系统对话,外人看来,只不过是坐在台阶上,随意看手机消息和走神。
虽然没抬过头,但不远处的通风口站着这么一个大活人,咬着支根本没点着的烟一动不动站了十几分钟,任谁也足够注意到了。
系统当然也注意到了这个不速之客,顺便还开了个扫描仪,发现原来是那个神秘的第四位评委、节目组请来的昂贵吉祥物。
“他叫商远。”系统飞快查资料,“前些年一度火到屠榜的全能型音乐人,几张专辑的销售额都创过记录。这两年忽然半隐退开始培养后辈……听说家里有矿,自己开工作室签练习生。”
穆瑜取出折叠手杖,逐节展开,按好固定扣:“不算有矿。”
正式做了闻枫燃的经纪人后,穆瑜在近期逐渐找回状态,认真研读圈内各类八卦密辛,加上为这档节目做准备,已经提前了解过评委身份背景。
四名评委的资料都在穆瑜这里,自然也包括商远:“他和家里的关系不算好,在两年前彻底决裂,支持工作室运转的开销,应当是他这些年的积蓄。”
系统关注的倒不是这个……是刚才对方过来扶穆瑜的时候,那个异常的情绪波动。
系统总觉得这个波动有点熟悉,一瞬间莫名回想起远方的坎伯兰,忍不住就有点惯性思路:“宿主,难道他就是那个害您摔倒的——”
“怎么会。”穆瑜说,“那是个年轻人,成名也不过两三年。”
他补充:“也不是他害我摔倒,地太滑,是我自己没站稳。”
当时面对记者,刚做完手术、还在坐着轮椅的穆瑜也是这样解释的——这种事故谁也不想发生,是主办方事先准备存在疏漏。
虽说按照圈子里的惯例,这种事必须要有个有头有脸的人来担责,好让愤怒的围观者冲上去批评指责发泄情绪。
而诸多蹭热度的营销号,也的确一度将炮口轰向当时为了不被撤去表演、没有阻止主办方用水雾代替干冰的主唱。
但在穆瑜看来,去批评一个在水雾里连唱带跳的年轻人,质问对方为什么不在退场的时候拿块抹布把地擦干净……未免还是有些太不讲道理了。
所以不论多少次,但凡有媒体谈及这件事,穆瑜都会澄清说明,是自己当时没有站稳。
这暂时不是重点,重点是系统拿着时间表,小心翼翼问出的问题:“您拿第二个影帝,是在哪一年?”
穆瑜:“我二十二岁那年。”
系统:“您退圈呢?”
穆瑜:“二十七岁。”
系统:“这……这是一个简单的数学问题。”
穆瑜:“……”
这是一个简单的、很容易让人忽略的数学问题。
穆瑜拿第二个影帝是在二十二岁那年。
他出道早、作品多,恨不得一年当做别人三年来活。一茬新人换旧人,能在那个圈子里浮沉数年还激流勇进,已经完全足够当不少人的前辈。
穆瑜二十二岁那年,遇到的“才成名两三年的年轻人”,在他二十七岁退圈的时候,也已经七、八年。
而现在的时间线,已经是那之后又过了两年——成名十多年的歌王,不论怎么说,都不太能算是“年轻人”了。
穆瑜和系统讨论:“会不会其实没有这么巧?”
系统问:“您当时记住那个年轻的主唱叫什么了吗?”
“没有。”穆影帝当时依然连轴转,就连腿伤以后,也连续拍了两部轮椅题材的电影和电视剧,“那之后我就进组封闭拍摄了。”
但穆瑜依稀有些记忆:“那个年轻人并不喜欢我。”
在颁奖典礼正式开始之前,那个年轻的主唱其实还私下去找过穆瑜。
那个主唱当时还在唱死亡重金属摇滚,整个人的妆造和气质都相当死亡,追星的口味和态度也非常霸气:他喜欢的那个片子就该拿所有金奖,其他人全是歪门邪道暗箱操作。
这些颁奖典礼,表面上是“当场公布”、“保持悬念”,其实凡是到场的人,对能不能拿奖能拿到什么奖,心里大致都已经预先有数。
至于为什么心里有数,还能在镜头扫过来的时候,表现出足够的错愕和惊喜……要是连这都演不出来,那可能的确是不太适合去领这一行的奖。
穆瑜当时也一样,已经大致有数,知道自己要上台拿奖了。
他那天的状态其实不太好,连续几个月的严重失眠让他本想珍惜难得的休假,推掉那次颁奖典礼,但因为说是要上台领奖,不去不好,所以还是到了现场。
进场之前,穆瑜被衣服上画着骷髅头的年轻主唱堵在走廊里,恶狠狠认定了穆瑜抢他偶像的影帝奖项,回头要给穆瑜点颜色看看。
“就你黑我偶像,是吧?给我等着。”戴耳钉画烟熏妆的年轻主唱拎着电吉他,破破烂烂的T恤上画着骷髅,“别让我逮到你,老子打爆你的头。”
其实只不过是年轻人中二时期放的狠话。
和浓到看不清脸的妆容一样,是为了表现某种特立独行的个性,发泄那个年纪特有的激烈情绪。
但叫藏在过道里的狗仔录下来,又落在有心人手里,和后来的水雾事件一结合,就成了蓄意而为。
至于被这段对话牵扯进去的、没得奖的那个年轻主唱的偶像,立刻果断和盲目追星的粉丝明确切割,以至于给更多人递了话柄,几乎锤死了那个年轻主唱故意弄伤穆影帝……就都是后话了。
穆瑜通常不怎么澄清传闻——毕竟一个每次去医院都会被担心“是否过劳猝死”的影帝,能给外界咀嚼品评的八卦并不多,而最后那次醉驾的传闻,又没有留给他澄清的余地。
所以,这大概也算得上是穆影帝耗时最久、澄清次数最多、否认最明确的一个谣言。
那天太累,眼前黑了一下,一个意外就那么倒了。
跟谁都没关系,说不定跟地滑都没关系。
他确实是自己摔倒的。
他走不动了。
快十年前的颁奖典礼,已经很难再搜索到影像资料了,相关的帖子也都大浪淘沙,被一波又一波新的八卦轶事盖得差不多。
穆瑜倒是有作为影帝的职业素养,通过五官轮廓也不至于认不出,可惜当初那个年轻主唱的妆实在太浓了,还有大量碎钻和亮片,恨不得就是直接弄了个面具扣在脸上。
但不论怎么说,这两个人都分明相差甚远。
当初那个年轻主唱,叛逆、暴躁、愤怒着敌视一切,就连喜欢的电影也包含了大量的暴力暗黑元素。
眼前这位歌王性情沉默、冷峻寡言,手下工作室发展势头颇好。明显是个事业有成的精英商人,一身意大利纯手工西装,拎出去能直接拍杂志封面。
至于明确可查的履历上,也没有重金属死亡摇滚这种东西。一水的爵士、节奏布鲁斯,即使是大众风格,也都是些低吟浅唱颇具味道的慢歌。
可以说除了年龄,不论哪一条,都完全对不上号。
“应当不是一个人。”穆瑜回到录制现场,和系统在意识里讨论,“没道理,我们的运气应当不至于这么离谱。”
系统选择相信他的宿主:“或许他只是看好血红牛逼大野狼的潜力,想和宿主这个经纪人套近乎!”
穆瑜发现自己喜欢听这个,笑了笑:“是啊。”
他罕少能从某件事中得到成就感,看着家里的小朋友茁壮成长,带来的舒适和欣慰甚至胜过一片树林的开花结果。
穆瑜收起手杖,他迎上大野狼敏锐投过来的视线,招了招手,示意自己非常健康。
竖着耳朵的大野狼这才放心地松了口气,重新盯住摄像师手里的机器,以及摄像师身后的那几位评委。
首场PK已经结束,闻枫燃的表现亮眼到离谱……离谱到节目组完全找不到任何理由淘汰他。
开玩笑,那个被一拳干碎的拳靶还塞在沙发后面。
就算真搞个黑幕,就硬不遵守规则、硬要把人淘汰,也没人敢去宣布啊。
再说,就纯论首轮PK的这些项目,有人敢说表现最好的不是那个一脑袋红毛的野小子吗?
反正其他选手不敢:“最优秀的……11号,闻枫燃吧。”
“他很厉害,基础知识很扎实,题目都答对了。”
“反应也很快,我一题都没抢到,身体素质和协调性也都很好。”
“确实比我们强,尤其是在力量方面……”
2号选手漫不经心地附和:“他应该是我们这里面最努力的,我师兄说过,两年前他们一起当练习生——”
导播不轻不重地咳嗽了一声,2号选手立刻仿佛才意识到失言,刹住话头:“对不起对不起,这个是不是不该说?”
听语气挺真诚,看表情那叫一个漫不经心,就差直接在脸上写“我就是要说”。
这种低级挑衅不要脸但是有效,2号选手的家境很好,从一开始就没准备按好好先生出道,刺头富二代人设要是立好了,也能吸不少粉。
“是不该说。”导播“哈哈”干笑了两声,“这段我们剪掉了啊。”
导播关掉话筒,示意摄像也先暂停:“咱们录制是有事先约好的合同跟规则的,各家经纪人也给艺人提个醒。”
“峰景传媒一会儿来一下。”现场导演敲了敲台本,没什么感情地补上一句。
现场就没有没当过练习生的纯素人,这种事就谁也别说谁,心里知道就行了,拿到台面上多少有点不太懂事。
但不懂事在节目录制里也不是个例了。节目组和选手从来就不在一个战壕,各有各的心思,偶尔合作常常作对,时不时的互相算计,彼此又都拿捏着对方的软肋。
——比如这一回,站在节目组只想消消停停录个先导片的立场上,不懂事的就不光是选手,还有评委:“不要紧,机器既然没开,就先聊聊。”
导播脑仁一疼,看向秃头评委,勉强给了个笑脸:“郝老师……打算聊什么?”
秃头评委常年参加各类综艺,又时常在微博上揭穿各类黑幕,对外的人设相当心直口快、仗义执言,评论区有不少拥趸,真要闹翻了也是个麻烦事。
“聊一聊人品。”秃头评委说,“我记得,11号选手是说他特训了一个星期吧?”
导播捏了下台本:“……啊,是。”
这话有视频作证,导播当时还替对方担心,是不是时间太短了。
秃头评委掀一掀眼皮:“那怎么……按照2号选手刚才说的,两年前他就是练习生了呢?”
那个秃头评委坐得不远不近,跟他们这边中间还隔了张挺长的桌子,导播合理怀疑他是怕闻枫燃杀过去揍他。
“我们这几个评委,刚才也看到了,对吧。”秃头评委看向评委甲和评委乙,“11号选手的基本功是不错。”
“不错得过头了,完全不像是一个星期就能训练出来的,要是两年的时间就很合理了。”
秃头评委说:“可其他选手都只练了几个月……这就有点欺负人了,我们这档节目不是主打素人吗?”
秃头评委眯了眯眼睛:“是不是可以认为,11号选手其实在节目组给出的准备时间之前,就已经事先预习、事先准备过了?”
另外两个评委毫无防备地被扯进来,来不及反应措辞,也只好跟着开口:“这个,好像,确实是有一点……”
现场一时陷入尴尬,选手们面面相觑,各怀心思地埋着脑袋不敢抬头。
摄像机关了,红灯灭着。
闻枫燃一个人站在几个评委面前。
系统又忍不住凸皿凸:“呀呀哩个沙阳洲!!!”
穆瑜正准备纠正系统文明用语,不要说脏话:“……”
他有些哑然,笑了下:“枫燃能应对的。”
这种话对长在筒子楼的矮墙下、从小就在不堪入耳的脏话环境里长大的闻枫燃,不说没有半点杀伤力,也实在比不上被蚊子叮一口。
或者,反而,没准,还有那么一丁点的反向作用。
试想,一个上课全睡过去、作业全乱写、考试全靠野性的直觉乱编,惨遭各科联合制裁的学渣,陡然被质疑“是不是早早就努力,把所有功课都特别用功地提前预习了”。
血红大野狼现在的表情,就分明是有点茫然。
茫然到分不清这是质疑还是表扬。
他长这么大,从来没人怀疑过他是不是提前用功、提前努力好好学习了。
甚至有点感动。
感动归感动,闻枫燃对语气十分敏[gǎn],知道这老王八也绝对没安好心:“你不是有录像吗?”
秃头评委脸上的假笑一僵,险些挂不住:“什么?”
“你不是有我当练习生时候的录像吗。”闻枫燃说,“还发给别人看了,外放的声音我听见了,《badboy》第3版,老——”他把老王八咽回去,“那个谁,说我跳得比垃圾还垃圾,教我糟蹋了他的名声。”
秃头评委当时外放的声音相当小,完全没想到这么点声音他都能听见,脸色不自觉扭曲了下。
闻枫燃是真不怕质疑——他这些天的训练都是录像了的,有人要看就拿给他们看,只要不被老师抓包自己半夜偷偷练,一切都好说。
但秃头评委不知道,又要死盯着这一点不放,抢那个质疑的点:“你现在能这么优秀,难道不是幸好当初被骂开窍了,才能知耻而后勇?当老师的教学生严格还教错了不成?你是这个意思吗?”
闻枫燃二话不说就点头:“是。”
秃头评委一口气差点噎住没上来:“……”
“沙老师是爱之深责之切,对你们哪个人不尽心?难道你当时的表现不好,还不能批评,要捧着才行吗?!”秃头评委咄咄逼人,“你这个态度,是完全不感激教过自己的启蒙老师吗?!”
秃头评委冷声说:“以前就有些人诟病老沙的教学理念,可他教出的人的确优秀,当初那个软骨头的影帝——”
这几个字才出来,房间里已经有不止一个人有所反应。
秃头评委说第一句的时候,闻枫燃的脸色就冷了下来,愈听眼里戾意愈深,几次都不自觉地将拳头往身后按。
穆瑜也从角落的沙发里起身。
他知道什么是闻枫燃的死穴,虽然准备锻炼血红大野狼一个人面对镜头和质疑,但眼下情况已经失控,不再符合需要闻枫燃独自面对的境况。
系统的反应飞快,已经给他用了一张康复卡,暂时治愈了膝上的旧伤。
穆瑜叫了声“枫燃”,正要过去,整个大厅却是毫无预兆地陡然一静,关了的摄像机都跟着一哆嗦。
秃头评委被一杯水浇下来,淋了个透心凉。
秃头评委混迹各个综艺,加上微博的活跃吸引了不少粉丝,也算是圈内有些地位的半个前辈,脸色当即沉下来:“放肆!什么人——”
他的声音一滞,卡在喉咙里,有些错愕地瞪了眼睛。
那个被节目组花大价钱请来的歌王、昂贵到一个人比他们三个出场费还高吉祥物,这会儿正揉着手腕,“当啷”一声把玻璃杯扔在地上。
商远慢吞吞站起身,随手掸去西服袖口溅的水珠,不言不语地睨着秃顶评委。
他身高极高,明明是个极其稳重的打扮,却离谱地直奔不远处惊呆了的乐队,顺手一薅,拎了把电吉他回来。
秃头评委吓得嘴都打哆嗦:“你,你你,你干什么?!”
他很快就知道了商远要干什么,导播和现场导演蹲在墙角,在整个晚上的跌宕起伏里疲惫吸氧,无辜的电吉他手瑟瑟发抖不敢说话。
“就你黑我偶像,是吧?”
穿着手工定制西服、怎么看都是精英商业人士的歌王拎着电吉他,朝秃头评委招了下手:“过来,老子打爆你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