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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养炸毛超凶小童星

    第四十五章养炸毛超凶小童星
    节目组对四位评委非常尊重。
    随叫随到,一路绿灯,绝对满足一切合理或不合理的需求。
    比如现在童教练在和选手聊天,聊得一看就很投缘,不希望任何人打扰。
    当然那位庄先生也必然不能被导播鞠个躬直接扛走——原因有很多。节目录制期间导播的工作是采访,拿过最沉的东西是话筒,不该扛起一位经纪人先生冲出别墅大厅只是其一。
    除此之外,节目组对闻枫燃的这位经纪人,其实也有种他们自己都很难解释的敬畏。
    很难解释,明明那位经纪人先生显然更不吃人。
    但就是敬畏。
    “庄先生。”导播虚心地抱着笔记本,虽然是奉命把人请走,可也的确是真心想问,“我发现、发现您说话的时候,气息运用特别好。”
    人在自己的专业上总会有些下意识的留意,比如厨子吃饭的时候会琢磨菜的调料火候,司机在马路上也忍不住看隔壁过去的敞篷大G。
    拿话筒的注意的点也跟别人不一样,耳朵在日复一日的练声吐字里磨出来了,听见人群里有个说话好听的,脚都挪不动。
    因为履历漂亮,在外行看来简直厉害得不行。其实整个公司从上到下,从管理层到执行层,最高的理想和追求就是有朝一日能被收购,然后大家分钱快乐退休养老。
    但标注的字确实好,运笔清越转折轻缓,外柔内刚,看得出其下有骨力内蕴深藏。
    场务赌上从业二十年的骄傲,从电暖气到小冰箱,中西餐点的预制菜包都准备了一厨房。
    “你们这妆造不都号称换头术嘛。”导播乐颠颠扬笔记本,“我跟你说,哇天呐,我十年都没弄明白喉腔共鸣跟喉音的真正区别……”
    要知道,那些没有国字号、名不见经传艺术院校,它名不见经传是有理由的。
    从此隐居不问世事说真的你们有木鱼吗。
    至于对他们这种综艺有些生疏,多半是和那几位评委一样,就没参加过级别这么低的入门级选秀综艺,看什么都挺新鲜。
    面对四位不能承受之咖位的评委,节目组曾发过誓。
    没想到要准备一个木鱼。
    导播挺不乐意:“这叫术业有专攻,我们搞播音的就这么画蝶窦跟上鼻道,会不会说话。”
    对方似乎很少参加这个级别的综艺,被这么拦住直接求教的经历也不多,神色隐约微讶,却很快就颔首认真听完,开始详细作答。
    字面意思的出家。
    去寺庙守着木鱼当和尚,青灯古佛。
    说实话,单从画工一项来看,实在很难看出有什么扫地僧的迹象。
    但阅小说无数的导播,还是凭着半个圈外人不懂规矩、敢想敢蒙敢瞎猜的直觉,认定了这个天马行空的推理。
    ——因为相比起其他大公司选送练习生配备的经纪人,11号选手的这位经纪人来自英模文化,不是那种适合扫地的少林寺。
    这样的经纪公司没什么特别宏伟的抱负,签的艺人就没有长期合同,主要工作是去高端秀场打工——打工刷履历,打开一看哇合作过这么多高端秀场跟顶级超模,一看就能卖个好价钱。
    “叫什么庄先生,叫庄老师。”导播把笔记本抢回去,“我跟你说那些网课都是皮毛,念一遍教材糊弄人的——这画工怎么了!”
    这绝对是位扫地僧。
    导播:“?”
    现场导演:“唉。”
    现场导演现在就听不了“会不会说话”,把笔记本还给他:“唉。”
    现场导演也不明白,为什么及时请走了那位闻枫燃小选手的经纪人,童教练还是要出家。
    誓要满足评委们的一切合理或不合理要求,也提前做了各种离谱或者不离谱的准备。
    直播导演已经快熟悉他的套路,蹲在墙角长蘑菇,闻言掀掀眼皮:“隐姓埋名换张脸,回来横扫娱乐圈?”
    ——但这位主动和节目组商榷、说要亲自给选手上课的经纪人,随口点拨的几句话就能顶导播上学那会儿自己悟一个学年。
    现场导演:“……”
    导播上的那个学校,老师自己都烟酒不忌,只够混够学分拿到文凭,该学的一样学不到。
    别管直播导演信不信、摄像信不信、盯着他删APP的场务信不信。
    导播把笔记本收好,这才看出现场导演心事重重:“出什么事了?我们及时请走了庄老师,童教练还是不满意吗?”
    直播导演其实是不信的。
    直播导演合理推测,这种公司派出来的经纪人,大都经验丰富从业多年,资历相当深厚。
    导播敢肯定,这肯定是位相当可怕的扫地僧,知道的东西多到堪比藏宝库。当初一定也曾经叱咤风云举手摘星辰过,只不过是一朝退隐,想过不受打扰的平静生活。
    这家公司主打模特业务,最近才开始拓宽渠道,探索选秀综艺。是一个致力于培养模特、参与各类秀场,洋溢着“我们规规矩矩把公司努力做好然后就卖掉”的坚定气氛的社畜经纪公司。
    现场导演不知受了什么打击,有些比节目录制之初更甚的颓然,接过那个甚至画了示意图的笔记本:“好家伙,这是……庄先生画的?”
    导播听了几句,就知道自己绝对是问对人了。
    而他们面对闻枫燃的经纪人的时候不太敢说话,应该就是后辈面对前辈、学生面对老师那种本能的敬畏。
    深感自己一朝受高人点拨开悟的导播,把庄老师送回休息区,特别稀罕地抱着刚狂记了半天的笔记本回来:“那位经纪人!以前肯定是个大明星,我赌一百块!”
    “有这么神吗?现在网课不一大堆教播音主持配音入门。”
    隐约能认出是半张脸的侧面切片,整体都很具有意识流风格。
    导播早就注意到了,一直没找到机会:“我在发声位置上总是有毛病。对,饱满度很差,喉腔共鸣找不着位置——对对对!就是这个问题!想请您指教一下……”
    剩下的三位评委看起来居然也不惊讶。
    居然也没人劝,在专门开辟的休息室围成一圈,一言不发,用某种外人猜不透的视线凝视了童教练半分钟。
    那位当红偶像翻出了个压扁的异形气球,吹成了个锤子,扎了个马步铆足力气,咚地砸在童教练的脑袋上。
    #当红偶像喻星火节目录制现场刺杀宿敌童荧
    “敲什么木鱼啊,敲脑子吧。”
    喻星火越砸越生气,抡着气球锤子激情旋风十八锤:“啊啊啊童荧你是不是有猫饼你磕头切腹谢罪退群吧!!!”
    万幸。
    评委们的异状并没有影响到节目录制。
    毕竟虽然不明原因,但四位咖位足以碾压节目组的评委,在他们这个节目始终都很乖巧。
    四位从出道就叛逆、风评一向血雨腥风、这些年也没给哪家媒体面子、当着记者都能打起来的评委。
    在他们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破节目里,都保持着相当程度的,仿佛是学生来毕业答辩一般的整齐乖巧。
    连喻星火都格外注意用词,只用气球锤子砸人,喊“有毛病”的时候硬生生刹车变调,换成了“有猫饼”。
    喻星火的经纪人甚至想让他在这座别墅住一个月,保持住这种乖巧状态,让互联网忘记这小子上个月刚偷出手机,擅自连发十三条微博痛骂又敢来蹭穆影帝热度的傻叉沙阳洲。
    在休息室轮流用气球锤子抡人,回到评委席的评委们依旧保持着温柔和专业,继续观看和点评后续选手的初展示。
    并时不时地CUE到11号选手闻枫燃。
    “跳得不错,中间有几个小节没跟上,力度和爆发性上整体性偏弱,舞台效果可能不会太好……回去看看11号的录像。”
    “节奏型完全跟不上啊,这是基本功,回去复习,需要笔记的话可以找11号。”
    “很明显有漏动作,是跟不上旋律节奏吗?跟不上的话可以换首歌的,不非得跟11号作比较。”
    倒不是评委们想提。
    事实上,每次有人提起11号选手的时候,童教练就会猝不及防地萎靡一下。
    那个萎靡的程度让现场导演很担心,童教练录完这期节目,会不会真的出家去找木鱼。
    至于不得不反复提起11号选手的原因……是后续好几个练习生都临时改了初展示,也跳了那支《Theseventhday》。
    即使没做得这么明显的,换的舞也明显改成了高燃、快节奏、展示力量为主。
    那位自己就是选秀出身的当红偶像,对这种计俩太过熟悉,靠在评委席里皱着眉转笔,已经好一会儿没怎么给过太好的脸色了。
    导播低声跟直播导演商量:“要不还是跟他们那些经纪人说一下……”
    虽然这本来是个充满台本和内幕的小破节目,允许拉踩,允许使阴招下绊子……但这也未免实在太过明显。
    更遑论这个节目在昨晚那场西红柿风暴里,也已经身不由己地蜕变了。
    “怎么说?”直播导演也愁,“本来也是规则允许的。”
    总不能直接去大喇喇跟人家说:是这样不好意思我们节目现在有了新的金主,很多,哪个都不好惹,所以你们放聪明一点,不要再动歪心思了。
    更何况,调整初展示的节目也是被允许的。
    一来这不是直播是录播节目,没法用“来不及换配乐”来搪塞。
    二来选手们要展示的内容,原本也是由他们自己来定。
    就像在节目接下去的每个环节,每个人要采取的策略。在出道或出道失败以后,每个人要走的路线。
    就像从这个起点出发的所有人,在出发以后,各自奔向那个熙熙攘攘的世界以后的人生。
    都要由他们自己来定,节目组无权干涉。
    任何人都无权干涉。
    说出这段话的喻星火,没有传闻里当红偶像不知收敛的张扬嚣张,逐字逐句神色平静,不见半点刚才烦躁转笔的不耐。
    他平静到像是换了个人——就好像曾经有人对喻星火说过这些话。
    然后这些话改变了一些事。
    然后这些被改变的事一件一件累积,最终改变了整条人生路线的方向。
    现在喻星火把同样的话,再给后来人说,言罢又稍停了停:“我知道你们调整节目的目的……不论是你们自己想这么干,还是公司经纪人要求你们这么干。”
    临时搭建的舞台上,刚跳完《Theseventhday》缩减版的练习生滚刀肉一样,客客气气油盐不进:“没有没有,老师误会了。”
    “是真的恰好撞上,确实有点巧。”那练习生笑嘻嘻,“我承认11号选手跳得很……快。”
    那练习生的仪态很好,在镜头底下站得很直,还真有点仿佛不卑不亢的诚恳坦然:“我也跳的不错吧?”
    练习生:“喻老师,您能表扬一下我吗?”
    闻枫燃那支舞跳得好吗?
    可以说好,也可以说不好,因为那真的是只练了一个星期的结果。
    目前这幢别墅里,有的是练了一年、两年、三年,日复一日地重复那些动作,每个细节都被精雕细琢过的练习生。
    有的是人比11号的动作更潇洒,张力更足。
    有的是人能跳得比11号更流畅漂亮,地板动作难度更高。
    这是个拿钱办事的节目组,一定不止一家在盘算,让节目组减掉闻枫燃最后那三十秒高光——甚至只是在那时候把镜头视角切碎一点,再多加几个很好用的“评委震惊脸”打乱节奏就行了。
    然后再让练过这支舞很多遍、足够熟练的练习生来跳,撑不满全程,就只跳前半部分,不懂行的人不会知道最后那一段有多重要。
    不论是舞台表现力、张力还是完成度,都足以胜过一个目前还把舞蹈动作局限在“做广播操”模式的修车行野小子。
    喻星火要是顺势表扬两句,他们这边再买个通稿碾压11号,接下去就是十拿九稳的皆大欢喜。
    要是不表扬他,转头就会被做文章。
    这个文章可大可小,练习生背后的经纪公司颇有实力。哪怕喻星火目前正当红,也并非不受半点辖制,偶像靠流量吃饭,受资本推搡裹挟,总要有些适当的避讳低头……
    喻星火大马金刀坐在评委席,比他还笑嘻嘻:“不能。”
    练习生有些错愕,完美的笑容僵在脸上。
    他的表情明显是怀疑自己听错了:“为什么?”
    喻星火扭头,用不被录到的角度跟直播平台老板嘀咕:“傻叉。”
    直播平台老板叫席野,刚让手下的人买了这个小破选秀的独播权,顺便从积灰的角落里请了个从不肯恶意剪辑、不肯颠倒黑白,因此被封杀许久的大神级剪辑团队。
    席野懒洋洋靠在转椅里,闻言也笑了声,耸耸肩膀,越过枯萎的童荧跟商远交换了个视线。
    后者特别快乐地一个人长四张嘴:“因为我们联合。”
    闻枫燃并没受到比赛黑幕的任何影响。
    一来是这个圈子的弯弯绕太复杂了,恨不得每个人说的话都有三层潜台词、四种不便明说的暗示。
    太复杂了,还在读初中二年级的血红大野狼还在被九门科目集体制裁,暂时还不太懂。
    二来是,闻枫燃其实也并不在乎。
    原世界线里那个拎着行李箱、一身痞气乖戾,被骂“划水混子无耻捞钱”自甘沉沦的伪顶流,如今才刚刚开始走上这条路。
    有人引着他的手,有人帮他把风霜刀剑从容拨开,有人一下一下胡噜他的脑袋,细致拔净那些深植心底的毒草刺藤,却依然留下了任尔东西南北风的岿然不动。
    闻枫燃是真不在乎有什么人搞他、有什么人想耍阴招。
    孤儿院的野小子是从小挨骂挨到大的——有些思维定式,不是用“没爸妈没家的孩子很可怜”一句话就能纠正。
    就比如他之前的初中那个教导主任,上一秒还在侃侃而谈,对老师们说要关心孤儿院里来的同学,下一秒没找着钱包,第一眼就下意识看闻枫燃。
    血红牛逼大野狼是从啃骨头腐肉的鬣狗群里杀出来的,什么样的腌臜恶意没见过,早进化出一身刀枪不入的钢筋铁骨。
    他这次来就是想挣出场费。
    录一期一万块,他在PK环节没被PK掉,一万块已经到手了。
    闻枫燃都算了好几遍了:还修车行老板的钱,给二丫她们一人买一条漂亮的小裙子、再买一管护手霜,剩下的臭小子都糙着养就行……不过既然开始跟着武术队和长跑队训练了,营养肯定不能落下。
    给小屁孩们买鸡蛋和肉,给小傻子买能变聪明的、小傻子最最喜欢喝的红盒子营养品,给他出门比赛的雪团兄弟买奶糖和他们这的特产。
    还有和这些事完全平行、最最最重要的支出,经纪人的旅行经费。
    闻枫燃固执地相信旅行就能让心情好,他不知道还有什么别的办法了,如果他现在成年了……如果他成年了,他就去考驾照。
    去考驾照,然后买辆车,带着老师去旅行,就二十迈慢慢地走,绝对不开快车。
    老师想去哪,他们就去哪,再去一趟昆仑山也行,或者去看海。
    去看海是不是真远到一直连着天。
    闻枫燃算了半天,还是把自己那一栏的支出又划掉了一百块。
    他本来想买个录音机,但想了想不非得要新的。二手的就是不太好用、容易绞带子,可修一修也问题不大,还能便宜不少。
    血红牛逼大野狼一个人在节目组给选手提供的练习室,用自己被制裁的数学算了半天,把写写画画得没人认得出的小破本收起来,仔细揣进口袋里。
    他爬起来抹了把汗系紧T恤衣摆继续练。
    童教练给他说了不少问题,闻枫燃努力记了,玩命转了一个星期的脑袋比之前好用不少,记下来了七七八八。
    也是因为这支舞老师给他讲得极其细致,加了相当详尽的个人理解和感悟,每个拆解动作都刻在他脑子里,所以一听见童教练讲的,立刻就能跟上。
    他雪团兄弟在封闭训练的间隙,还给他画了分镜头的火柴人。
    闻枫燃根本不在乎其他选手,他眼里没有人在跟他比,他也没在跟任何人比赛。
    要练的是舞,要走的是路。
    练习室对面的别墅里,穆瑜收回视线,回到房间内,向来出诊的医师礼貌道谢。
    医师是位慈眉善目的老人家,笑吟吟打趣:“你家的小树苗怎么样?”
    中医喜欢这种比方,医人如同医树,圣手要讲杏林
    知道穆瑜关切对面练习室里的小娃娃,医师给他诊完脉,低头写药方,索性让他放心去阳台看。
    穆瑜笑了笑,点头:“长得很好。”
    事情要从枯萎的童教练说起。
    血红大野狼之所以会一个人去练习室练舞,没有寸步不离地保卫经纪人,是因为童教练对他说,自己认识一位很厉害的保健医生。
    中医体系的——精通正骨推拿,对他们这种浑身是外伤的行当,如果是那种有真本事的医师,简直是要被供起来的救星。
    说到这里,童教练还特地从枯萎中短暂复活,三令五申再三强调,必须是有真本事的。
    那种便宜的诊所绝对不要去,拿这个骗钱的太多了,多少人甚至受伤瘫痪,后半辈子都要懊悔不已。
    吓得闻枫燃立刻埋头刷刷记在小破本上,画了足足十个重点号。
    接下来,童教练又状似不经意地随口表示,听说你的经纪人有一些积劳旧疾,恰好那位医生就在附近。
    ——其实是就在隔壁别墅。
    隔壁别墅是他们来录制节目前紧急租的。
    说实话是有点贵,毕竟这一片都是用来割投资商韭菜的拍摄专用别墅群,一租就得是一整套,价开得离谱且霸道,逼得喻星火差点就当街甩卖保姆车。
    喻星火的经纪人心力交瘁去拦,拦得过火了,喻巨星又缺钱缺得有点上头,差一点就当街甩卖经纪人。
    但还好他们联合。
    圈子里有很多事都身不由己,多方较劲资本博弈,许多事一个人是做不成的,两个、三个人也不行。
    但四个人就有点行了,更别说他们还有一个微信群。
    “我听……你经纪人,管你叫小老板。”童教练枯萎且忧郁,又被潜伏过来的喻星火一脚踹在尾巴骨上,努力振作出评委的架势,“你说的话他是不是会听?”
    牛逼轰轰骨头贼硬的血红大野狼拧着袖口,别着脑袋往左看,脸通红耳朵通红:“有,有一点听……”
    童教练别着脑袋往右看,闻言立刻松了好大一口气,耳朵通红脸通红:“你能放他个假让他去看看医生吗?”
    “那——那个医生最近在做研究,正好很需要腿不好的病历,还有积劳的,让、让那位经纪人去帮我凑个名额。”
    童教练拽着他一口价:“我教你练《Theseventhday》。”
    其实根本就用不着开什么价。
    两个当事人都因为提及经纪人而过于紧张,完全没意识到对方出现的破绽,但在旁边暗中观察的导播就看得非常清楚。
    11号选手非常想请那位厉害的医生去给经纪人看看,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又担心自己付不起诊金,已经私下里找导播问了好几次能不能预支出场费。
    童教练非常想让厉害的医生去看看经纪人,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又担心会做的太明显引人怀疑,已经私下里找导播问了好几次能不能安排集体的身体检查。
    但凡这俩人把脑袋拧回来,看看对面直勾勾的眼神,就知道这次的拉扯不仅毫无意义,而且毫无必要。
    闻枫燃宁可这辈子都不再跳《Theseventhday》,也做梦都想带经纪人去看很厉害的医生。
    很厉害的医生把写好的药方递给穆瑜。
    穆瑜温声道谢,接过药方仔细收好:“有劳您了。”
    系统回商城买了张身体状况模拟卡,他的身体被临时调整到和穆瑾初退圈后一致,不论中西诊脉还是西医查体,都不会发现任何端倪。
    慈眉善目的老医生摆了摆手,无奈失笑:“没什么劳,这些你自己也能诊出来。”
    老医生被童荧请过来,给一位很重要的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庄先生看诊,诊脉时简单聊过,发现对方其实也清楚个中门道。
    非常清楚,跟他说有什么问题他知道,该怎么调理他也理解,并且完全愿意配合。
    是很让医生省心,也很让医生头痛的那种病人。
    ——省心是因为病人很配合。配合一切治疗,愿意让自己好起来,不抵触针灸也不抵触苦药,对结合西医的各类看起来有点吓人的理疗手段,也完全了解、熟悉并接受。
    头痛则是因为,这么配合的一个病人,态度良好积极治疗,身体为什么一直在变得更差。
    像是树木无法违背深秋的自然规律,就是要落叶、就是要告别,就是要睡在冬日的皑皑白雪之下。
    仿佛能给出的东西已经全部给出,任务完成,生机消磨殆尽。
    老医生沉吟许久,试着问穆瑜:“庄先生,你有什么难过的事吗?”
    穆瑜摇了摇头。
    老医生问:“高兴的事呢?”
    “有很多。”穆瑜并不介意聊情绪问题,“我刚才在阳台,心情就很好,很高兴。”
    老医生问:“因为小树苗长得很好?”
    穆瑜被这个说法引得笑了,认真点头:“是啊。”
    他说起这些的时候会更有兴致,穆瑜还没退圈的时候,其实经常会被问到喜好,他并不掩饰,会答做饭种树。
    通常情况下都褒贬不一,褒的管这叫静得下心,寻找触碰自然生机。贬的嘲讽诶呀呀不愧影帝有文化,连个爱好都故弄玄虚,就要跟我们普通人不一样。
    穆瑜并不在意,他很少去看外界的言论,只是认真把每一天的每分钟都填满,倘若还是填不满,就去种他的树。
    老医生倒没心情褒贬,反而是真来了兴致——中医堂后面有一片杏林,这两年新栽的树苗长势很旺盛,就是不结果子,也重新修剪过了,怎么施肥除虫都没有用。
    “可能是枝条不开张。”穆瑜想了想,“如果在幼树的时候,枝条被压久了,不能舒展向上。”
    如果初期没有顺利将枝条舒展出去,而是被迫团积曲折,之后的长势越旺反而越不通风透光,内膛郁闭,不仅成花结果困难,后期还会逐渐衰弱。
    老医生向他请教了处理办法,其实殊途同归、原理很简单——内膛郁闭会导致空气不流动,得不到光照。
    因为被压得太久了,枝条最关键的成长过程中不曾有机会得以舒展,于是只得求诸己,向内盘踞收敛,最终堵住光路,逐渐断绝生机。
    只要想办法,把风和光送进树冠里面,自然就会有救。
    老医生看诊不成,反而给自家的杏林讨了个方子,半惭愧半遗憾起身告别,同穆瑜握手时忽然一闪念:“庄先生。”
    穆瑜刚拿起靠在一旁的手杖,闻言就又放下,抬起目光声音温和:“您说。”
    “你要是去中医堂坐诊,大概会多出一群不大点的小家伙,天天来看病。”老医生失笑,估量着身高,随手在胸口位置比划了下。
    中医堂的位置在一所重点高中附近,学生经常在晚自习被家长拽出来,困得迷迷瞪瞪走路都发飘,唉声叹气来拿苦哈哈的养神补脑中药汤。
    药汤子太苦,老医生苦于被小娃娃们嫌弃久矣,一时有些惋惜,又收回心神,言归正传。
    老医生:“你的风和阳光足够吗?”
    穆瑜微怔一瞬,他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一时无法作答:“什么?”
    “风,和光。”老医生沉思半晌,十分遗憾地没能沉思出更合适的描述,“这话很不专业,千万别传出去是我说的。”
    穆瑜哑然:“好。”
    描述不够详细,但穆瑜其实稍微能理解,也有了些答案:“我不知道是否足够,但有很多。”
    他说:“我有一个小雪团,还有一只红毛的小狼崽,加起来是糖霜山楂。”
    如果童荧童教练在附近,就会相当敏锐地一秒察觉,偶像说这话的语气和“因为我是神灯”一模一样。
    那是种完全不像是心如止水看淡红尘款老和尚的、明显带了一点很少见的活气,甚至有点淘气和炫耀的轻快——很少很少会出现,童荧后来补了他偶像所有的作品、综艺和访谈,也没能再找到一样的语气。
    可惜童荧并不在,老医生不熟悉穆瑜,只是对这个相当新奇的说法好奇:“山楂雪球吗?我也喜欢吃那个,可惜太酸倒牙,年纪大了不能常吃。”
    “你刚刚说,要先剪掉那些郁闭住的枝条,腾出足够的空间。”
    老医生没有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结,又问:“你试过剪掉一些枝条吗?”
    穆瑜想了想,给出一个相对准确的回答:“正在尝试。”
    老医生问:“你发泄过情绪吗?喜、怒、悲、忧、恐、惊、思……”
    穆瑜说:“我处理它们。”
    老医生纠正:“发泄过吗?”
    穆瑜这一次没能立刻回答,他认真回想了很久,才终于问:“煎鸡蛋算吗?”
    老医生愣了愣:“啊?”
    “煎鸡蛋。”穆瑜说,“有一次,我煎了一百二十七个鸡蛋。”
    他的经纪人发现以后,试图帮他把鸡蛋全吃掉,他们上网查了一口气吃一百二十七个鸡蛋的后果,然后他们把煎蛋做成三明治,免费送给了有需要的人。
    所以当初看到穆雪团同学沉迷炒鸡蛋的时候,穆瑜就在和系统讨论,这或许就是无视血缘的传承的力量。
    “算……算不了吧。”老医生也从没遇到过这种情况,琢磨了半天才摇头,“童先生一般都是去我那片林子里撞树的。”
    穆瑜是被小老板蒙着眼睛领过来的,一睁眼小狼崽已经四脚打滑跑回了别墅大门,听到老医生点名,隐约猜出这趟行程的幕后主使:“童荧?”
    老医生想起童先生的嘱托,拍了下脑门:“糟糕。”
    老医生受人之托,替童先生执行方案二:“童先生说了,请您放心,他保证一个字都不会泄露……”
    穆瑜哑然点头:“我相信他。”
    这个场景其实还有那么一点叫人怀念。
    ——得知节目组突然换评委的时候,穆瑜就一回生二回熟,和系统一起复盘,反省自己在做青少年热线的那些日子里,有哪些可能暴露身份的操作。
    盘点到最后,唯一的一次破绽,就出在凶名在外的舞团教练童荧。
    童荧少年时被他父母逼着参加的那个比赛,穆瑜恰好被邀请去做嘉宾评委。
    赛事主打明星舞蹈竞技,需要一位足够有资历的前辈镇场,穆瑜被主办方请去,也算是个“昂贵的吉祥物”。
    要拦住一个腰椎严重滑脱、有瘫痪危险的助演主舞不准上场,不准参加比赛,几乎只是举手之劳。
    “这也不能怪宿主。”系统坚决站在宿主一边,“而且童荧后来也和宿主保证了。”
    穆瑜也觉得这次情有可原,把红牌改成黄牌:“有道理。”
    童荧后来给他打电话,拍着胸口啪啪作响,坚决要认他当偶像,并且坚决保证绝不把偶像的身份泄露出去。
    系统觉得这个童教练看起来很凶,应该很可靠:“童荧的嘴还是很严的。”
    穆瑜:“有道理。”
    ——综上所述,此刻老医生的这句保证,穆瑜也觉得有道理。
    童荧的嘴还是很严的。
    “庄先生。”老医生临走前想起被岔开的话题,回头给了他准确答案,“煎鸡蛋不能算是发泄。”
    “我回去以后,不能对我的那棵被压坏了的小树苗说,你自己煎几个鸡蛋,我帮你吹吹风,看能不能好受一点。”
    老医生说:“我要帮它把生病了的枝条剪掉,这是我该做的,不是它自己该做的。”
    “不能要求一棵树自己把病枝弄掉,不能要求树自己抵抗虫害、自己找水喝——假如非要让树自己管这些,也可以,那就不能要求这棵树在秋天给我结一树的果子。”
    “这是天理伦常。”
    “我见过那种果树,他们有人这么种树,什么都不管,直接堆肥催熟一季接一季结果……果子也很好吃。”
    老医生说:“那棵树的树干上一直输着液,很多嫁接的口子,伤痕累累,全是疤。”
    ——其实比全是疤还严重。
    那棵树在某个秋天结了最后一季的果,果实累累把树枝都压弯下来,每个果子都硕大饱满,是从没有过的香甜可口。
    卖了相当好的价钱,果农的孩子穿上了新衣服,跟着父母来买水果的小男孩迫不及待拿袖子擦干净就大口咬,就连枝头最后剩下的那几颗果子,也喂饱了附近所有的鸟雀。
    然后那年秋天,所有果实都被摘去后,那棵树就落了所有的叶子。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第二年的春天,树没再醒。
    穆瑜送老医生出门,站在门口听完整个故事,若有所思。
    老医生同他拱手告辞,离开别墅后,系统从穆瑜的衣服口袋里钻出来,似懂非懂缠住他的手掌:“宿主。”
    穆瑜回过神,有些好奇:“为什么要缠在手上?”
    系统支支吾吾没回答,背地里疯狂记录意识波动,挡住那一道横亘掌心吞噬生命线的伤口:“宿主,童荧去找大野狼了。”
    穆瑜大概知道,点了点头:“是去教枫燃跳舞的,不要紧。”
    他选择相信童荧。
    童教练的嘴看起来很严。
    系统小心地检查那道伤,它发现宿主是的确不觉得疼,如果看不到就仿佛感觉不到,而且那道伤也完全不鲜血淋漓——甚至连半滴血都没有。
    伤口狭长且极深,像是久不逢雨的地面干裂,也像是树折断的灰白枝条。
    那只是一道安静的裂痕。
    “真有这样的树吗。”在回到那幢节目组承包的别墅前,穆瑜忽然和系统说,“我们能不能去帮它?”
    系统问:“宿主想要怎么帮?”
    “不知道。”穆瑜其实也没有头绪,只是尝试设身处地想了想,“如果可以的话,就不当果树了吧。”
    穆瑜说:“不用结果子,长在安静的地方,能每天吹吹风,晒一晒太阳就很好了。”
    “你能明白吗?”
    枯萎的童教练坐在练习室里絮絮叨叨:“他甚至不知道自己难受。”
    “他是最该难受的那个人,可他不知道自己难受。”童荧说,“他跟我们说他很好。”
    童荧答应了要教闻枫燃跳《Theseventhday》,结果录完节目人是来了,但腿没带来,一进练习室就融化在了地板上。
    跟他一起来的是直播平台的老板席野,同闻枫燃打了个招呼,把一罐功能性饮料抛过去:“提神的,放心喝。”
    闻枫燃刚把自己累到爬不起来,接住那罐看起来相当神秘、有点像酒又不完全像的金罐饮料,有点警惕地看童荧。
    “没酒精,他醉咖啡因。”席野把童荧放在地上,“别介意,他心情不好,酗了两罐红牛,等醒了就记得要教你了。”
    童荧吼走了偶像,还在懊恼自己这张破嘴,但他醉的时候更管不住嘴——这也是席野被派来盯着他的原因。
    免得让一众舞团闻风丧胆的童教练咖啡因上头,叽里呱啦什么都往外说。
    以前也不是没有前科,他们这个粉丝群之前线下聚会,粉丝群嘛,难免要聊聊怎么粉上的偶像、怎么找到的组织。
    童荧打死也不说,谁问都宁死不说,加上没怎么看过穆影帝的作品,可疑得喻星火一度以为这是个混进来卧底的黑粉,发誓要揪出黑粉的狐狸尾巴。
    两个人就这么不对付了好几年,结果童黑粉有次拿错了喻粉头的水壶。
    只喝热巧克力的童教练,举着水壶一口闷下去,扯着被夺走咖啡的喻巨星在茶水间絮絮叨叨说你知道吗那个藏在电话里的木鱼其实是神灯。
    吓得喻星火连夜打电话给商远,让商远联系精神科医生,或者联系会请大仙的神婆。
    就这么阴差阳错,某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深夜出没于青少年维权和心理咨询服务热线的接线员的身份,悄然成了这个小圈子里的公开秘密。
    但他们也都知道绝对不能打扰。
    不能半夜打电话过去占线,这是条很重要的电话线,可能会救一个人,也可能会救一条命。
    所以他们就把看守这个电话的工作交给了商远。
    童荧不行,这完犊子玩意喝了咖啡就扯着人聊偶像、木鱼和电话里的神灯,嘴松得跟老棉裤腰一样。
    商远负责守着这个电话——被逼得快枯萎、叶子快掉干净的树,枝干已经扭曲得不成样子的树,如果有这种树,如果他们实在帮不了,实在没办法了,就把电话偷偷给出去。
    电话里有神灯,电话里有风和光,有晚风里最温柔的星星。有人会帮你把横生乱长的病枝修理干净,帮你把土重新填实,再浇上特别清凉干干净净的一捧水。
    他们这些长歪了、长拧巴了的树苗,小心翼翼地去求救,去电话里轻轻敲神灯先生,然后他们活下来也长大了。
    可他们是不是长得太慢了,慢了一步,他们没来得及杀回去保护那个藏在电话里的神灯,长大了的他们才知道原来神灯也是棵树,比他们厉害很多的树。
    原来神灯也是树,那个地方在峭壁上,风刀霜剑日夜不休,没有阳光也没有风。
    他们不停努力不停往上长,催着枝条拔节一样往上长,长到那个地方,想把光和风送进去,可是不是他们长大得太慢了。
    席野看着哭成球的童荧,他其实不知道童荧在哭什么——见偶像是好事,能回来见那个把他们从深渊里拉出来的神灯,是天大的好事。
    好事为什么要哭,他们说好了是要回来牛逼轰轰撑场子,陪偶像养小狼崽,然后再出去拆了峰景传媒送林家上天的。
    可就是有种强烈的余悸。
    强烈到即使遍寻记忆也找不到端倪、谁也不清楚为什么会这样,但就是害怕到辗转难眠的余悸。
    他们好像失去过最重要的东西,这种失去把当初玩命往上长大的树苗都逼疯了——直到某天噩梦骤然惊醒,哂笑怎么会做这种离谱的梦。
    可还是余悸,所以看到那个熟悉的影子的时候,最先吞没理智的,其实是铺天盖地的吓坏了的委屈。
    “你,你不准告诉你的经纪人。”童荧嚎啕大哭,“我送你一个墨镜,Ray-Ban的,你不准告诉你经纪人。”
    闻枫燃不知道出了什么事,用力摇头:“我不要。”
    凶名在外的童教练不管,掏出五副墨镜一人一戳,连偶像家的小狼崽也不由分说搞出一副墨镜戳到脸上。
    刚回到练习室门口的、不愿意透露姓名的、习惯用手杖、养红毛小狼崽的庄姓经纪人,就这么被五张戴墨镜的脸齐齐凝视。
    四位评委都写了保证书,保证不认出偶像,保证不当着偶像的面提以前的事,保证做情绪稳定不失控的成年人。
    血红小狼崽一秒扑上去,拉着老师询问看病的结果、腿还疼不疼有没有好一点。四位评委才不幼稚,都坐姿端正肩背挺直目不斜视成熟稳重。
    四张戴着墨镜的扑克脸都冷冰冰地哭成了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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