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其他小说 > 这个反派我养了![快穿] > 第九十三章 养安静懂事小沉默

第九十三章 养安静懂事小沉默

    第九十三章养安静懂事小沉默
    犄角也有权利不孤单。
    至少血红大野狼是这么觉得。
    ——他这会儿可是完全遵守对面定下的三条规则。
    在法无禁止的前提下,闻枫燃自由且平静地拎着水管,追着S级向导揍出了一脑袋犄角大团圆。
    相当中立的小调停者有始有终,跳上自行车,一路拨着自行车铃铛,叮铃铃地送花。
    漂亮的玫瑰花坐在车把上,拎着一个又一个小花盆咣咣砸,劈头盖脸砸得平荣满犄角都是土。
    村子静悄悄地没人出来。
    平荣逃得格外狼狈,他跌跌撞撞地往村子里跑,神色却越发惊恐。
    ——那些原本就不赞同村子的做法、整天闭门不出又缄口不言的人也就算了!
    为什么就连那些曾经用言语推崇着他、追随着他,让他升到S级的人,这会儿竟然也没了动静?!
    “……为什么!?”平荣几乎匪夷所思,踉跄着跑进条死胡同,两条腿都在打颤,“我是在守护你们!”
    “你是这个村子的庇护者,不是普通人。”闻枫燃说,“照你这么说,我以前学校那个教导主任也没做恶。”
    “他们一群人在作恶,你有能力管、有权力管,但你什么也没做——你就看着,从这里面拿好处。”
    向导的身体素质普遍不强,即使是S级向导,也不可能赤手空拳对付这么不讲理的打法。
    平荣僵在原地,大颗大颗的汗躺下来,不知是力竭还是惊惧。
    “你要否定白塔的规则吗?!”平荣急声喊,“时润声!你是你父母的儿子,你要怎么面对他们——”
    ——这是应对“诘责”最直白、最不留情面、最不进入逻辑陷阱的回答。
    没人否认这一点,于是这成了潜移默化的规则。
    全域静默,银光流转,对面少年缄默者的领域,甚至在一瞬间坚固到叫平荣胆战心惊。
    “逃,背叛,白眼狼,没用了就丢掉。”闻枫燃问,“你们一直都是这样,凭什么你会觉得,你是例外?”
    相当中立的少年调停者不方便开口,趴在自行车把上,单腿撑着地面,笑眯眯拨自行车铃。
    “不是这样,我只是顺应大多数人的言语……那时的村子需要我,我必须这么做!”
    已经很久没人想过,或许言语被人说出,该做决定的是人。
    小缄默者第一次听这些。
    这村子的人哪怕多出来几个,就是用锄头跟铁锹,也能拦住这几个单枪匹马杀进来的银斗篷。
    非常简单的方法,领域对撞领域,意识强度逊色的一方会出现裂痕,甚至可能当场碎裂。
    平荣满头冷汗,他已经退到墙角,苍白地否认,手却不停发抖:“我并没作恶……”
    平荣又听不懂他说的话了。
    时润声站在原地,他专心致志、一个字不落地听哥哥说的话,能听见自己的血液流动声、呼吸声和心跳的咚咚声。
    闻枫燃说:“这就是恶。”
    平荣打了个激灵,声音戛然而止。
    ——背叛别人的人,就该有被别人背叛的觉悟。
    少年缄默者的话在白塔世界,大概已经到了大逆不道的范畴,平荣惊恐地瞪着他,仿佛他说了什么极为荒唐的胡话。
    从言语出现了力量的那一刻起,所有人几乎就都不约而同地默认,言语是能支配人的,是言语的“声音”赋予了他们力量。
    “我们生来就是这个村子的守护者,我和你父母是一样的。”
    “向导、哨兵、缄默者,生来就是这样。”
    “……时润声。”平荣哑声说,“这是宿命,他们是外乡人,不能理解,但你该懂的,是不是?”
    可静默几秒后,空气悄然波动一瞬,这条规则竟然被成功镌刻进了领域。
    “我弟弟。”闻枫燃把自来水管玩出了花,随手转了几个圈,向身后一抡,咣当一声砸碎一扇窗户,“他爸爸妈妈,没在守护你们吗?”
    平时叱咤风云的S级向导,此刻的神色却越发慌张,看着面前追着他砸了大半个村子,依然脸不红气不喘的红发少年。
    “这是我自己的事。”时润声回答。
    “我弟弟叫你们欺负了,我是来给他撑腰的,还有算账,你们抢走的东西都还回来。”
    言语能操纵一个人、改变一个人、判断一个人的价值,能轻飘飘地定一个人的罪。
    闻枫燃牢牢牵着时润声的手:“因为我们要带他回家,这是当哥哥的必须做的事。”
    平荣说:“是言语赋予了我们力量,我们受言语庇护,也被言语支配……”
    “规则:我赋予言语力量。”时润声说,“我掌握言语,不受言语支配。”
    他第一次被哥哥拽着来讨说法,第一次用水管作战,第一次知道当你递给别人花,对方不光不接、还要一把打到地上踩碎的时候,你完全可以拎着花盆抡他。
    被充满了自私和算计的“言语”推出来的头目,自然也会在另一个场合,被这些言语抛弃。
    少年缄默者忽然出声:“规则冲突,驳回。”
    平荣的瞳孔缩了缩。
    ——当双方的领域规则冲突、无法达成共识时,“驳回”意味着对撞。
    可普通人是知道这种架该怎么打的。
    作恶的是人,为善的是人。
    看不见的半空中,有什么清脆地一响,一条裂纹凭空蔓延,S级向导的领域迅速失效败溃,始终庇护着村子的某种力量也如潮水般褪去。
    溃散的力量像是团浓雾,却还不及将整个村子笼罩,就被清风吹散。
    平荣跌在地上,手脚冰冷,有某种叫他战栗的预感,悄无声息顺着脊骨上袭。
    他抬起头,看见坐在不远处那棵树上、正静静低头看着那群孩子的身影。
    片刻后,浓雾散尽。
    “有路了!”路遥知立刻拨铃铛,问身旁的弟弟,“认得家吗?我们这就去!”
    就算是过了一辈子,时润声都不会忘:“认得!”
    小信使把胸口拍得啪啪响,正准备卯足力气把自行车链踩出火星子,就被二哥举起来,放在了肩膀上。
    小缄默者还没太坐习惯自行车,闻枫燃把他放在后座,扣好安全带仔细拽了拽,跳上自行车座。
    “快!快!”路遥知最喜欢坐二哥骑的自行车,立刻通知弟弟,“坐稳扶好,把腿抬起来!”
    时润声立刻一丝不苟地照做,然后才想起提问:“为,为什么要把腿抬起来?”
    “因为我们要起飞了!”少年信使拿出一个小录音机,里面传出小云杉领航员干净清脆的声音,“欢迎您乘坐本次伟大航程!小乘客时润声,下一站是家!”
    小缄默者睁大了眼睛,呼吸骤然急了下,又立刻用力抿住唇。
    激烈的心跳声充斥着长久静默的领域,经年荒芜、野草丛生的领域空间内,不过一缕风起,点点星火随即燎原。
    火烧不尽枯荣。
    来年春风送春雨,新草又生。
    闻枫燃蹬着自行车,带着弟弟们嚣张地飞出去。
    小缄默者口中的“家”,是葬着爸爸妈妈的墓。
    时家早就不在了,时润声被驱逐的时候,愤怒的村民放了一把火,把那个小院烧得干干净净,什么也没剩。
    墓依然在,没被那些人毁掉,是因为即使是A级哨兵和向导的墓,也依然能震慑那些兽群。
    兽群徘徊逡巡在村子边缘,走到那座墓,就会绕路或折返,并不继续向前。
    时润声挽起袖口,熟练地收拾着几乎将墓碑淹没的杂草,小小的缄默者忙碌个不停,把草都拔干净、捡走碎石跟小树枝。
    许久没人来过的墓,草已经长到及膝高,里面藏着不少带刺的小灌木,一不小心就是一颗血珠。
    小缄默者坚持一个人可以做好,很快就清理出了一小块儿地方,让哥哥们坐下休息——他知道附近有很清澈的小溪水,是从山上流下来的,一会儿他就去找,可以用来烧开了泡茶。
    路遥知还有点想帮忙,被二哥搭着肩膀拖走,不动声色地摇了摇头,去帮忙找那条小溪。
    闻枫燃知道这种感受,他曾经在梦里一个人擦拭一片小小矮矮的墓碑,不想被帮忙,每件事都想自己亲手做。
    努力想要一个人做这些事,并不是因为犟或者犯倔,更不是心有隔阂。
    ——只是因为过去发生的事太多了,需要一个正式的整理和告别。
    这件事谁都帮不了忙,每个人的“领域”都只能靠自己亲手整理,除草开荒、播种浇灌,然后能做的就是等待,等雪化、等春来,等着春风吹又生。
    闻枫燃搭着小信使的肩,远远看着那座墓:“要是哪都有一个槐中世界就好了。”
    扔下平荣之前,在那片什么也看不清的浓雾里,闻枫燃其实还问了他几句话。
    那个威风凛凛的S级向导,这会儿满脑袋犄角,领域被小缄默者撞出一个豁口,显然连站起来都有点吃力了。
    “我早就想问了。”血红大野狼蹲下来,胳膊抵着膝盖问他,“你诘责过自己吗?”
    平荣的瞳孔缩了缩:“……什么?”
    “你的领域规则是‘诘责’,对吧。”闻枫燃说,“只诘责别人,不诘责自己——你从不在你自己的领域里待着吗?”
    在听清这几句话的同时,平荣的脸色就骤然苍白,眼底冒出深深恐惧和绝望。
    他不该听的。
    要忘记一句话可没那么容易,哪怕拼命转移注意力,能在短时间内不去想,也不可能真正阻止自己的念头。
    越是努力想要忘掉,就反而印象越深,到最后这句话会长在脑子里,随时毫无预兆地冒出来。
    “这些话我不想让弟弟听见,咱们俩聊聊,小点声。”
    闻枫燃揪着他的头发,迫使平荣抬头,语气依然是挺友好的聊天语气:“嘘。”
    平荣惊惧地盯着他,声音在打颤:“……你想,聊,什么?”
    闻枫燃说:“聊聊那次任务。”
    那只是次正常的巡逻任务,没有人预料到会发生意外,没人猜到兽灵会忽然失控,所以也没能来得及做任何准备、没来得及向其他村子的S级向导和哨兵求援。
    这其实也是时润声的父母一直被诟病的地方。
    那一对A级向导和哨兵,天赋和契合度明明都是村子里最高的,却只是想过平静的生活、只是想尽自己所能守护村子,想让小花猫健康快乐地长大。
    像这种“不负责”、“没出息”的理想,不知道被多少人诟病过,总有人偷偷指点议论,说“既然有这种天赋,就该更多承担一点责任吧”。
    可偏偏那对A级向导和哨兵就是不为所动,也不肯利用缄默者转移伤害、不肯靠对战升级。
    这件事在村子里饱受指责,也是那些少年向导和哨兵长大一点以后,用来折磨时润声最主要的一个借口。
    “每个领域的规则,都会和这个人的行为、脾气秉性、做过的事相关,我看《白塔生死恋》是这么说的。”
    平荣吃力地看着他,眼球几乎凸出来:“……什么?”
    “不用管。”闻枫燃问他,“是不是?”
    平荣无法否认。
    他正被他的领域反噬——对有些S级向导来说,被反噬不算什么大事。
    比如那个领域规则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向导,有次不小心被领域反噬,在被哨兵拖回去之前,也不过是扯着村子里每个人都聊了一个小时,说清了自己所有藏钱的地方。
    然而攻击类别的领域规则就不同,平荣的领域规则是“诘责”,这规则从来都被他向外使用,从没向内收过。
    内收的“诘责”领域,会毫不客气地拷打意识自身,直到平荣能转移注意力,不再想这个红发少年问他的话。
    可这又怎么可能做得到?!
    “也就是说,你以前就诘责过什么人,而且多半是带头的那个。”
    闻枫燃并不在乎他的反应,只是继续问:“我猜——你诘责的是我弟弟的爸爸跟妈妈,是不是?”
    平荣瘫在角落里,冷汗大颗大颗向外冒,他不停摇头,哑声说:“我没有恶意,我只是合理质疑……”
    “你是向导,还是个级别不低的向导。”闻枫燃说,“你不知道你的一句‘合理质疑’,会影响多少人?”
    平荣完全答不上来。
    他始终逃避着这件事的真相,始终告诉自己,自己只是个临危受命、被迫升级保护村子的向导,并没做过什么恶事。
    他的确没做过——他只是轻飘飘地说了几句话,告诉其他人向导明明有更快的升级方法,可时润声的父母就是不肯用。
    他只是诘责那对A级哨兵和向导,为什么明明拥有这么好的天赋,却不肯变得更强、不肯承担起更大的责任,成为村子真正的庇护者。
    于是立刻有人循着机会蜂拥而上,于是这种声音传得越来越广、吵得越来越响。
    就连时润声的父母在拼死战斗时,他们背后守护的村子,依然在吵。
    争吵的言语没有力量。
    “我早就觉得奇怪了,这个村子的言语力量,甚至能让你从A下升到S。”
    闻枫燃说:“他们当时不能守护住守护者吗?”
    ——这么强大的力量,难道不能至少作为盾牌和铠甲,保护他们的守护者吗?
    假如言语的力量,就只剩下诘责、只剩下抨击、只剩下伤害,那这种力量又有什么意义?
    一个规则是“诘责”的领域,明晃晃就是用来对付人的。
    兽灵和兽群听不懂人言,无法理解羞愧,这种领域派不上半点用场,跟那对规则是“守护”的A级向导和哨兵根本就是天差地别。
    闻枫燃低着头看他:“你说你的使命是庇护这个村子——你拿什么去跟兽灵打架,你诘责它没洗澡?”
    这大概是句笑话,路边的蒲公英没憋住笑了一声,转眼就笑飞了一片带着小伞的种子。
    但平荣可半点笑的心思都没有。
    他的脸色已近灰败,胸口吃力起伏,绝望地看着眼前红枫色短发的少年。
    这个世界以前没有过这种人,恶人百无禁忌、善良者单纯口拙,泾渭分明,连使用的言语力量都隐隐分成两派。
    从没有这样说话的人,明明说得是恶言,却又分明固守良善立场,毫不客气,刀枪剑戟齐出。
    “不好意思,我们全家嘴都长我身上了。”闻枫燃笑了一声,偏了偏头,“有的时候,要保护好人,就得用不那么好人的办法——这事我最愿意做。”
    水管被拎起来,重重抵在平荣的胸口,剥夺了S级向导的全部神智,让他整个人烂泥似的瘫软在了地上。
    平荣被尖锐的痛楚瞬间淹没,闻枫燃踩住了他的肩膀。
    “我问你。”
    闻枫燃站起来,低着头问:“你真没做过任何一件亏心事吗?”
    这些毫无意义的争吵、唇枪舌战、内斗,才是那些任务者没能从意外中回来,殒命于一场任务的真正原因。
    那明明是足以将一个底层水平的A级向导硬生生催成S级的力量。
    是这个村子里的人,自己抛弃了他们的守护者、自己毁掉了堤坝,将那么多无辜的向导和哨兵推向了死亡。
    如果他们早就给他们的守护者足够的信任,光是这个村子的言语所汇集的力量,就能让时润声的父母在战斗的关键时刻突破,保护所有人。
    闻枫燃甚至怀疑,就在任务的时间节点之前,这种诘责甚至被向时润声的父母使用过——那对善良的A级向导和哨兵,就算是再不在乎身边的议论,也是不可能对这种诡辩似的诘责无动于衷的。
    可惜这些事,已经没办法再向当事人亲口确认了。
    如果哪里都有一个槐中世界,就不会有这么多遗憾、这么多来不及传达的言语,这么多完全没准备好的永别。
    时润声的动作越来越慢,不知被什么绊得晃了一下,就慢慢蹲下来。
    小花猫抱着膝盖,低头把脸埋进手臂里,半晌都一动不动。
    漂亮的小槐树耷拉着枝条,离得远远地陪着弟弟蹲了好一会儿,忽然想通了件特别重要的事,唰地蹦起来:“不对!不对!”
    闻枫燃被吓了一跳:“什么?”
    “不对,心有牵挂的意识是不会那么快消散的!”
    小信使一口气说:“这儿是没有槐中世界——在槐中世界的意识,会在进来的那几天里迷糊一段时间,一直在那个地方绕来绕去,然后慢慢清醒。”
    这是槐树的祝福和庇护。慢慢清醒过来的意识,会想起自己的家、想起自己要去的地方,想起自己还没实现的愿望。
    如果是在没有槐树的地方,这些意识可能没办法这么快就清醒过来,所以就会一直徘徊在原地。
    一直徘徊、一直重复做着生前做的最后一件事、一直等待那个忘记了的愿望实现。
    在有些地方,这种意识叫做“地缚灵”。
    这就是为什么这个村子里的那些恶人,做了这么多过分的事,却唯独不敢靠近这片墓地,不敢来毁墓。
    这就是为什么,即使到了现在,兽群和兽灵依然不敢靠近村子。
    因为怯懦的人随波逐流、贪婪的人蝇营狗苟、暴虐者暴虐、沉默者沉默。
    ——但守护的灵魂仍在守护,经年累月,纯净坚硬如冰。
    那些忠诚善良、勇敢正直的灵魂,依然在无休止地战斗和保卫。
    他们或许已经忘记了自己是谁,忘记了自己要做什么、心愿是什么,因为死亡的阴影是在激烈的战斗中骤然降临,于是只剩下余习。
    这些守护的余习,让那些灵魂被牢牢束缚在原地,寸步不敢退、寸步不能离。
    “小花猫!”路遥知顾不上管别的,背着他的大挎包跳起来,用力摇晃软毡帽,“你得去救爸爸妈妈!”
    “你得去救你的爸爸妈妈,他们很累了,那场战斗一直都没结束!”路遥知大声喊,“他们等着你去救他们!”
    时润声屏住呼吸,睁大了眼睛。
    他几乎是一瞬间就站起身,可能是被风推了一把,叫厚厚的层云牢牢遮着的太阳也蹦出来。
    他们出门出得非常早,早到打完了一场架、清理干净一片墓地以后,也完全不晚,正好看见朝阳破云。
    凌晨的空气再怎么清新,也总是有种挥之不去的、雾蒙蒙的灰色,要等到太阳彻底跳出来,晨雾才能散。
    “你等着,你等着,我们这就去给你开门——大伙都来了!说好了要给你个惊喜的!”
    少年信使跳上自行车,朝他喊:“这门隔着生死,有点不好开,但我们人多,我们联合!”
    只有槐中世界能连通生人与亡者的世界,要想开这一扇门,就得想办法把这个世界撕开个口子,让大槐树把树枝探进来。
    这可能有点儿过分,毕竟白塔已经多了不少个漂亮窟窿了。
    但事情太急,等一切结束以后,小槐树决定慷慨地送白塔一朵真相之花——毕竟玫瑰也是树,小信使跟种树人先生苦学养玫瑰的本领,真相之花已经开得爆盆了。
    闻枫燃立刻领会,蹦起来高高扬手,接过少年信使抛过来的小槐树枝。
    ——
    在这个世界,小花猫队长可不是只来了两个哥哥。
    只不过大家伙都是从不同的银色麻袋里钻出来,走的路不一样,有的先到有的后到,有的还没到年纪可以看《白塔生死恋》。
    闻枫燃跑向白塔的正西方,有银线领着他跑,遇上想窥探拦路的就一水管抡开,也有人悄悄替他清路。
    不是全员恶人——任何地方都不是全员恶人,只是清水实在太容易被浊流掩盖了。
    他们这一路闹出的动静,并非所有人都看得心惊胆战,也有人无言、有人点灯、有人推开门。
    有人走出来说“我支持银斗篷”,有人仍然说不出话,只是默默把横在路上的路障清理干净。
    闻枫燃用水管刨了个坑,把那棵小槐树枝埋进去,蹲下来仔细培土,起身时看见不远处放着一钵清水。
    路遥知骑着他的自行车一路往北跑,小信使的软毡帽被风刮飞了好几次,被他摘下来塞进大挎包。
    少年信使漂亮的金色小卷毛被风刮得直晃。
    森林里有死气,是被兽群和兽灵袭击的任务者和普通人,可这些难不倒槐树的信使,小槐树最擅长应付这个。
    路遥知打了个响指,红布条在少年信使的手腕上跳跃,汩汩的清水从他指间涌出来,被风吹成一片清凉水雾。
    他不再害怕火、也不再怕大黑球了。
    这里的执念不难净化,徘徊在原地的意识会忘掉很多东西,忘了愿望、忘了在意的人、忘了回家,但有人提醒就能想起来。
    他们得想起来,不能被一直束缚在这儿,没有任何人有资格束缚他们,他们该回家了。
    路遥知刹住自行车,踩下脚蹬,大口喘着气,把手里的小槐树枝插在金黄色的落叶里。
    白塔里,小机械师停下火花飞溅的角向磨光机,摘下护目镜,调整耳机说了声“收到”。
    蒲云杉其实已经来了好几天了——不光负责修滑梯,还在给白塔装窗户。
    这几天里,小机械师一直在试图说服白塔,被装修成一棵机械树也很好看,功能还更全。
    但白塔看起来情绪不太稳定,不是很想当机械树,还动不动就哭。
    机械蜻蜓敲敲窗户,把小槐树枝送进来。
    蒲云杉专心听懂了任务,立刻放下手里一时半刻完不了的工作,起身开始行动。
    小机械师一边利落地做准备、换衣服,一边向白塔解释,他得去跟大家一起做一件伟大的任务:给这个世界豁个口子。
    白塔:。。。。
    蒲云杉的时间有些赶,没来得及看白塔打完六个句号。
    小导航员向白塔敬了个礼,踩着其中一个窗户跳出去,被大灰石头机器人稳稳接住,炫酷的机械翅膀只拍打了几下,就直奔白塔南方的群山。
    白塔学校,坐在训练器材上、自称叫“Ice-whitesnowball”的古怪小缄默者,正低头看着下面那一群东倒西歪的少年向导和哨兵。
    因为年龄还不够看《白塔生死恋》,但系统短时间内还画不出第二部科普白塔世界的动画片,所以穆瑜在和雪团讨论后,选了个更直接的方法。
    ——杀得S03世界花样滑冰儿童组哀鸿遍野,暂时放了假、听说这里有大滑梯的穆雪团同学,是从挂在白塔学校的麻袋里出来的。
    虽然还不懂什么叫缄默者,但“不说话”这件事,大概没什么人比冰场上翱翔的小白鹰更擅长了。
    以任兆为首的那群少年哨兵跟向导,之前每次被时润声揍,都只是徒手往地上砸,并不会用缄默者的方式攻击。
    小花猫队长毕竟和他们一起长大,还记得过去的事,哪怕揍得再狠,也只是为了让这些人“摆脱兽灵侵蚀”。
    可他们却不知道,不是每个缄默者,都会这么沉默着包容和忍让他们的。
    几个向导瘫在地上,惊恐地向后退,脸色惨白。
    他们和哨兵之间的联系,仿佛被某种极为锋利冰冷、沉默无言的力量径直斩断了。
    不论他们再怎么白费力气,也没办法重建连接,用言语引导哨兵——可他们只不过就是不服气,私底下说了几句哑炮就是哑炮,光会把人往地上砸算什么本事!
    究竟是哪儿跑出来的、这么大点一个缄默者?
    他们为什么连这么个小屁孩也对付不了?!
    领域是意识的具象化——可究竟得是什么样的人,连意识的最深处都带着透骨的冰碴?!?
    坐在器材上的孩子身形比例极出色,皮肤雪白眼瞳漆黑,垂着睫毛低头看他们,似乎并没有要和他们交流的打算。
    虽然看起来长相精致到乖巧,但那双眼睛里的平静压迫,还有盘旋在他手里的冰晶,都叫这些向导和哨兵半点大气也不敢多喘。
    几个恼羞成怒试图动手的哨兵,都被那些冰晶划的伤痕累累,这才终于意识到,缄默者似乎从来都不是没有战力。
    只是缄默者不愿伤人——那些安静寡言、内向腼腆的孩子,从一开始就只是想被这个世界接纳,想和其他人一样被对待,想过平静的生活。
    平静者有权捍卫平静,这本来该是从一开始就被尊重的规则,而非恶人在逃避清算、东躲西藏时,高喊的一句无力的借口。
    漂亮过头也沉默过头的小缄默者,正要把那些冰晶也吹进风里,看到一片随风飘过来的小棉花云,就收手站起身。
    小棉花云里有画着火柴人的手帕,里面裹着一根小槐树枝。
    那孩子接过手帕,仔细看完,把小树枝仔细包好藏进怀里,跳上那朵棉花云。
    他的身手极利落轻巧,没给任何人趁机出手暗算的机会,已经稳稳落在云上,直奔白塔之东,那片据说空无一物的荒芜之地。
    风把厚重的层云拨开。
    太阳彻底跳出来,光箭把朝霞也穿透,小缄默者的领域再次染上当初在白塔前的灿金色,却没像上一次那样抽净他的力量。
    已经重新有了根的小杜仲树,是不会因为发出来一点儿光、一点儿热,就把力量一口气用干净的。
    时润声跑向父母牺牲的地方——他永远不会忘记那个地方,小小的缄默者在父母牺牲后,曾经一个人去过很多次。
    那里被清理得很干净,什么也没有,哪怕是一小块最不起眼的碎布片。
    村子告诉时润声,这是为了不留下血腥气,以免吸引来嗜血的兽群,带来更多的危险。
    但大野狼哥哥说,放屁。
    说完这话大野狼哥哥就赶紧打住,告诉弟弟绝对保密,绝对不能跟着学,然后才又用水管砸碎了一扇窗户。
    ——怎么会吸引嗜血的兽群?
    那是任务者们拼死战斗的地方,是豁出性命守护村子的地方,那里的杀气就能驱散兽群,方圆几公里都没有走兽敢贸然靠近。
    之所以要清理得这么干净、一点痕迹都不留,就是为了要抹去牺牲者的付出,否认守护者的守护。
    这是群比鬣狗还差劲的家伙,他们很清楚自己是在作恶,又用冠冕堂皇的借口来掩饰。
    他们用明晃晃的恶意制造更多的同党,说服动摇的人,蒙骗不知情的人,招揽墙头草,把那些孩子教成新一轮的凶手。
    也是直到现在,时润声才终于明白,原来那里盘旋的不是杀气。
    那场战斗原来没有结束,牺牲的灵魂和死去的兽灵仍在缠斗,仍被束缚在原地,等待分出胜负或是一起消散的那天。
    他得去救他的爸爸妈妈。
    小缄默者跑进那片林子,他像是被风推着在跑,风比他的速度更快,“吱呀”一声推上一扇门。
    时润声大口喘气,他站在早已被落叶覆盖的草地上,抬头看见坐在树枝上的傀儡师。
    时润声从没见过这么大的大槐树。
    ——大到接天连地,茂密的树荫把阳光分割成点点金鳞,流动着落进路过的风。
    四方的槐树枝把这个世界强行撑开一个方框,穆瑜正在画最后一笔,落点处虚影转实,大槐树古朴虬劲的枝条打着招呼,不太好意思地探进来。
    傀儡师从树上跃下,他带来了做好的春饼卷菜,蒸得薄薄的春饼卷着炒得香喷喷的合菜,香得人肚子咕咕叫。
    小缄默者实在不由自主,咕咚咽了一声。
    “吃饱了才有力气打架。”穆瑜摸了摸他的头发,把槐花酿给他,“想去吗?”
    时润声用力咬了咬下唇,他站得笔直,重重点头。
    怎么可能不想去。
    怎么会有一个在灾难中失去父母、独自长大的孩子,在跌跌撞撞变得非常厉害,什么都不怕以后,不想回去救下父母。
    怎么会有一个孩子不日夜想着回到那场噩梦里,想尽办法,阻止那场灾难的发生。
    “生死有别。”穆瑜说,“他们被束缚太久了,在被你救出来以后,很快就会消失。”
    时润声已经想好了,他用力点头,攥紧了拳:“我长大了,我要保护爸爸妈妈。”
    穆瑜铺上野餐布,把卷好的春饼拿出来,又倒好香甜的槐花酿。
    小缄默者跟在边上努力帮忙,把槐花酿倒满,才小声问:“他们会自由吗?会舒服一点儿吗?”
    “会。”穆瑜温声说,“他们会获得久违的自由,会在疲惫里安心入睡。”
    小缄默者忽然踮起脚,紧紧抱住来自异乡的傀儡师。
    “你可能会很难过,如果难过得实在受不了,就坐在地上用力地哭。”
    穆瑜蹲下来,拢住发着抖的孩子:“风会来陪着你,会来摸摸你的头,抱着你,帮你把眼泪吹干。”
    时润声现在就有一点儿想哭,他下决心不能哭了,用力拿袖子把眼睛擦干:“这听起来是一场美梦,这是很好的梦。”
    “对。”穆瑜把银线轻轻缠在他的手腕上,“这是场很好的梦。”
    但不会再有一个缄默者,在做完这样一场梦以后,无知无觉地碎在大榕树底下,变成一阵风了。
    因为已经有一阵风在这里守门,这阵风会把曾经所得的、曾经所求的、曾经求而不能得的,都给这个孩子。
    “哭够了,就晃晃铃铛。”穆瑜说,“我们接你回家,去梦里的大院。”
    时润声毫不犹豫地用力点头。
    小缄默者大口大口地吃着卷好的春饼,他努力地嚼、努力地吞咽,闭上眼睛虔诚地祈祷,让吃下的东西尽快在身体里化成力气。
    他要去打败那只兽灵,结束这场太过漫长的战斗,救出被束缚在这里的爸爸妈妈。
    小花猫队长要去救出队伍里的所有人,救出和兽灵同归于尽的缄默者叔叔——那是个非常沉默、总是安静看着孩子们玩的叔叔,会笑着摸一摸小队长的脑袋,教给他怎么用木头刻小人。
    小缄默者学会了所有东西,他已经能把小木头人刻得很好了。
    还有一些事他没太做好,或许等很久很久以后,他再回到有爸爸妈妈的那个家,可以很小声地认错。
    小花猫队长狼吞虎咽,飞快吃光了最后一个小卷饼,喝光了最后一杯槐花酿。
    “那里面会有一块留影木。”穆瑜说,“记载着一切真相,记得要带出来。”
    时润声牢牢记住:“我一定会带出来。”
    穆瑜牵着他的手,把绑着红布条、穿着贼酷的作战专用机能服、背后安了一对机械翅膀、还戴了一副格外精致的小墨镜的木头人交给他。
    时润声立刻把小木头人紧紧抱在怀里,特别严肃的小花猫队长忍不住抿起嘴角,小声说:“好看。”
    穆瑜笑了笑,给小木头人的胸口送去一小块阳光。
    大槐树随风轻轻摇晃着枝条,点点金色日影游动,让林间露水也变得璀璨。
    “准备好了吗?”傀儡师摸了摸他的头发,“那场战斗还在继续,你要保护好自己。如果受了很重的伤,可能也会留在那个世界。”
    小队长重重点头。
    槐树分割阴阳也沟通阴阳,两个世界的界限在槐树的树荫下被模糊,那些只能被隐约感知的“杀气”,逐渐变得清晰。
    有什么仿佛是小闹钟的秒针声,咔哒、咔哒倒退,越来越快,最终再分不清。
    温度从秋日的凉爽向后退,回到炽烈微燥的夏日空气,又回到初夏的明亮阳光。
    有人在附近战斗,激烈异常,他们甚至已经能听到隐隐兽吼。
    穆瑜抬手,牵着紧紧抱住小木头人的孩子,在一扇看不见的屏障外轻敲。
    “是风。”穆瑜温声说,“开门。”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