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她那位表哥做的就是面上功夫
四人又说了一会儿,眼看着快要到徐元光入宫伴读的时间,阮问颖借着手里的罗扇悄悄提醒了一下阮淑晗,示意她抓紧机会。
阮淑晗会意,很快说了三两句轻巧的话,让徐元光跟着她去了别室,聊两人间的事。
徐妙清没有阻止,还很贴心地提醒了一声:“别领晗姐姐去后阁,等会儿各家的姐妹们来了,可是要经过那里到我这儿的,撞上就不好了。”
其时民风开放,男女间多有私相约聚,但也正是因为这一份开放,使得徐妙清有些担心他们,怎么说徐家也是高门大户,在没有真正定下亲来前,对这种事情还是得避避嫌。
两人也明白其中的道理,阮淑晗微红了脸,徐元光则是尴尬地笑笑,应承了句:“多谢小妹,二哥哥记下你这份情。”
徐妙清抿嘴笑着目送他们离开,而后立即眼风一转,向阮问颖撒起了娇:“颖姐姐,你们也太不够意思了,这么大的事都瞒着我,要不是今天被我抓住了,你们还准备瞒我到几时?”
阮问颖解释道:“并非有意瞒你,只是这种事怎么好巴巴地对人说?倒显得我们别有用心一样。况且,若我们真心想瞒,又怎么会在你面前说出来呢?”
“这倒是。”徐妙清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晗姐姐的难处我也能够理解。我那二哥哥的确是个不靠谱的,能让人心里急得慌。不过我可以看出来,他对晗姐姐是真心的。”
“那是自然。”阮问颖一笑,“他若对晗姐姐不真心,我第一个就不同意他们的事。”
却也因此让太后和阮家把梁子结实了,因为选婿宴上所谓的优胜者是由安平长公主自己来定的,她想要嫁给谁,谁就是优胜者,与宴会上比试的实力结果无关。
两人絮叨半晌,有丫鬟来报,道光禄寺卿家的顾姑娘已经来了,翰林院学士家的齐姑娘也到了门口,徐夫人请姑娘过去见客。
“姐姐说哪里话。”阮问颖笑道,“我是真心想帮你,不是为了求什么回报。”
按理来说,两人既是姑嫂、又是亲家,情分就算不浓,也不应该很淡,却不知怎的互生了嫌隙,除年节之外都不会凑到一块,连面子情也不给。
“是。”阮淑晗也不忸怩,直接回答了一句,“他说得诚恳,我相信他。”
偏偏太后与阮家关系尴尬,尤其是和真定大长公主。
姐妹二人相视莞尔,一切尽在不言中。
徐妙清离开后,阮问颖立刻打发谷雨去寻阮淑晗。她们来徐府的次数不算少,徐元光在走前又说清了地方,还被徐妙清指了路,所以谷雨没花多少时间就找着了人,带着他们回来。
两边都说服不了对方,都去逼求陛下,搞得陛下一个头两个大,最后还是皇后出面,给安平长公主举办了一个盛大的选婿宴,以优胜者可以求娶公主的规矩为定,才算是解决了这桩事。
“我知道。”阮淑晗也笑,“我也是真心想报答你。”
说起太后,与阮家也算是有缘,先是儿子娶了阮家女,后是女儿嫁了阮家郎,本身与真定大长公主还是姑嫂关系,缘分不说十成也有八成。
徐妙清听后站起身来,邀请阮问颖一起过去。
据说陛下曾为调节两位长辈间的关系大感苦恼,尤其是在安平长公主的婚事上,太后想要女儿嫁给母家,但长公主自己不喜欢,想嫁给当时还是镇国公世子的阮问颖父亲。
阮问颖察言观色,见阮淑晗面泛桃绯,眼露柔波,就知道她这堂姐和徐元光的谈话应当很愉快,也跟着笑将起来,上前拉过对方的手:“姐姐可算是了了一桩心事。”
翌日,阮问颖照常去宫里请安。
之后的事情与寻常生辰没什么两样,徐妙清领着前来祝贺的各家贵女到达厅阁,大家凑在一起热闹热闹,赏赏戏曲歌舞、作作诗词书画,再品品美酒花茶、佳肴点心,就算是完了。
阮问颖立即恭喜:“看来姐姐好事将成了。”
“这倒还早。”阮淑晗笑回,“总之,这件事算是暂时解决了。都要多亏了你,能有你这样一个好妹妹,真是我三生之幸。以后你若有什么地方需要我帮忙的,尽管说出来,我定然在所不辞。”
这是她们之间的常见举动,既是因为关心亲近,也是某种待客之道,不过阮问颖拒绝了:“你过去吧,我和晗姐姐在这儿等你们。”
“也是。”徐妙清很快反应过来,“今儿的天气这么热,也不好劳动二位姐姐,你们就在这里凉快凉快,妙清去去便回。”
首先去的是太后的清宁宫。
当然,以阮问颖自己的想法,当年那场宴会她父亲定是赢得光明正大,毕竟她的父亲文武双全,拥有雄才大略,镇守边关数年,敌寇无不闻风丧胆,乃是当世少有的大英雄。
最后的结果,自然是安平长公主如愿嫁得心仪郎君,而太后更加地不待见阮家。
包括阮问颖,幼时也不得其多少疼爱,总是淡淡的,直到安平长公主随夫前往青州,镇守边关,太后思念女儿,她又有几分长得像母亲,才开始命她时常入宫请安。
阮问颖对这位外祖母没有什么太大的感觉,喜欢谈不来,厌恶也算不上,只是因为安平长公主临行前的叮嘱,才愿意付出几分贴心孝顺,以免母亲在远方牵怀记挂。
“臣女给太后请安。”
“颖丫头来了。”太后端坐在上榻,笑着朝她招了招手,“几日不见,真是出落得越发标致了,有你母亲几分当年的样子。”
阮问颖笑着上前,在下榻端恭恭敬敬地坐下:“太后谬赞了,母亲姿容万千,冠绝长安,普天之下无人可相媲美。”
太后脸上笑纹更多:“哀家就喜欢你这副懂事端庄的样子,比你母亲要让人省心多了。”
阮问颖挂着得体的笑,温婉地陪着说话。
少顷,有宫女近前相禀,道是六殿下送了点心过来,请太后尝鲜。
太后命人端来,是四碟子精致喷香的小点,摆出了吉祥如意的纹样,看着喜庆又不显俗气。
贴身侍奉的纪姑姑见状,笑道:“还是六殿下有孝心,每日都差人送点心过来,花样也没有多少重复,不知道这里头用了多少巧宗。”
太后不咸不淡地一笑:“孝顺是孝顺,就不知是心里真这么想的,还只是面上功夫。”
纪姑姑不说话了,小心地退避到一边,不再言语。
阮问颖也垂着眸,眼观鼻鼻观心,心想,还真是被太后说中了,她那位表哥做的就是面上功夫。
那是一次无心之言,她把太后的话当做玩笑说给杨世醒听,本意是想打趣他,也算是某种程度上的提醒,没想到居然得到了他的点头承认。
“没错。”对方的态度格外坦然,仿佛在说一件不起眼的小事,“我就是随便做点面上功夫,糊弄糊弄她的。”
让即使心思灵巧如她,也卡了好一会儿壳,才想到要怎么接:“你……为什么要糊弄她?”
“这不是明摆着的吗?”杨世醒挑眉轻笑,“当今虽然不以孝治天下,但也是最基础的立人之本,我身为皇子,自当为天下人表率,即便心不和也要面和。”
“咱们这位皇太后又不喜欢我,我纵使真心对她孝顺,换来的也不过是她两句半真半假的夸赞,我又不是闲得没事干,做这些费力不讨好的事情干什么?”
还告诉了她一个秘密,那就是他之所以回回都送点心,是因为它们容易翻出新的花样,把馅一换、形状一变、纹样一扭,再想个讨喜的名字,就是一道新的菜品了,不用底下人多费工夫。
并贴心地道:“这样也方便赏人。我送去的那四碟子点心,她能吃一口就不错了,剩下的还不是给下面人分?点心干燥、个头分明,可以在分的过程中避免糟蹋浪费,多好。”
让阮问颖都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好。
说他偷懒耍滑、奉长不孝吧,他把面上功夫都做足了,心里想的那些实在算不了什么,毕竟太后对他也不过尔尔,没道理要他去自讨没趣。
说他勤俭节约、体恤下人吧,又好像有哪里不对。
最终,只能喃喃道出一句“……你别被她知晓”,把话题揭了过去。
不过那次谈话也不是没有收获,至少让她明白了这对祖孙俩是真的看不对眼,从此收起了在太后面前给杨世醒美言几句的心思。
毕竟她在太后跟前也不算有多少疼爱,还是小心谨慎点好。
至于,这对身份尊贵的皇家祖孙为何会关系如此浅薄,她的心里也有几分计较。
源头还是和真定大长公主有关。据说太后当初给陛下看中的妻子并不是皇后,而是另外一名世家女子。
只不过当时先帝尚在,对长姐多有敬重,早早就给两个孩子定了亲,所以太后在这一桩事上有心无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两人成亲。
若到这里也就罢了,老一辈之间的恩恩怨怨,波及晚辈们的身上已是不该,之后再对小辈们不看开,也都该放手。
偏偏坏就坏在杨家不是一般人家,乃是当今天下的正统皇室,皇后多年无所出,陛下居然也跟着不要孩子,这就给太后的心里堵了一个疙瘩。
太后几次三番地劝陛下绵延子嗣,都被陛下挡了回来,说得多了,还招致了对方的怒火,母子间的情分一度走向摇摇欲坠。
虽然后来陛下终是放开,让后宫热闹了起来,也和皇后生育了嫡子,但婆媳间的嫌隙已然埋下,连带着让太后对皇后所出的六皇子也心怀不喜,对陛下万般宠溺嫡子的行为更是看不惯。
据说,太后曾经进言,让陛下早日给六皇子封王立府,赐居宫外。
表面上看是给杨世醒一份荣宠,但真正的用意其实只要想一想就能明白。
陛下自然也明白,当即回绝了这个提议,并用三清殿真人的话作为答复,道幼子体弱,承受不住太大的福气,就让他继续住在宫里养着,不必封王。堵死了太后再找借口的所有可能。
在那之后,太后就没有对杨世醒的事发表过什么意见了,也没有再继续关心这位唯一的嫡孙,对其彻底冷了下来,只剩下一份面子情。
所以阮问颖很能理解杨世醒对太后的态度。
面对太后的言语,她也很识时务地保持了沉默,当做什么都没有听到。
见状,太后脸上的笑容越发明显:“好孩子,你可比哀家的那几个孙儿孙女强多了。”
她转头对纪姑姑吩咐了声:“去把东西取来。”
接着道:“哀家近日新得了一对翡翠镯子,觉得很适合你,特特留了下来。等会儿你戴上试试,看看喜不喜欢,若不喜欢,就和哀家说,哀家再给你找别的。”
在阮问颖恭谨地表示了不敢受赐后,又笑道:“什么敢不敢的,哀家这清宁宫常日里没几个人来,都快变成清净宫了,也就你还记挂着,时时过来一趟。哀家的赏,你最有资格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