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旁人看了,还以为我在欺负你
阮问颖没有明言,只道:“还能有谁呢?”以免弄巧成拙。
并加了一句:“而且我也看得出来,你方才的确是有些心情不好。”
杨世醒淡淡看她一眼:“怎么,觉得我对你的态度不够好?”
阮问颖还真是这么觉得的。
当然,这只是相较于他平时对她的态度而言,比起其他人来,她在他这里受到的待遇不要太好,简直称得上宽容宠溺。
也正是因为这份宽容宠溺,才造就了她的大胆,让她什么话都敢说,没有忌惮。
“有——那么一点点。”她略显俏皮地弯起眸,朝他比了个小小的手势。
“你还真敢应。”他轻嗤一声,“我对你的态度要还算不好,这天底下就没人能说得到我的宽待了。”
阮问颖和他撒娇:“那是和别人比,和我从前的待遇相比,你的态度就是有点差了嘛。”
所以他最终还是默认了她的这个说法,道:“好吧,既然你这么说,那我问你,你知道我为什么对你态度不好吗?”
“他们怎么会知道呢?”她道,“他们又不懂你的心思,又不好直接问你,自然只能察言观色,从面上进行推敲,无从知晓这背后的原因了。”
不知道是她实诚的态度取悦了对方,还是她的及时改口让他满意,杨世醒神色微缓,言语直接了许多,不再藏一半问一半了。
一连串话让阮问颖哑口无言,连解释的借口都无从找起,只能讪讪道:“你……怎么知道是小徐公子找的我?”
“且我瞧你方才的模样,是半点也没有想起我们之间的约定,如果我不说,你可能到现在都一头雾水,不明白我为什么生你的气吧?”
“除了他还能有谁?”杨世醒把她的话原样奉还,“而且不只是他,恐怕云山那小子也对你说了差不多的话吧?你一定在殿门口见到他了。还有山黎,没有她的提点知会,你怎么可能会想到来这里找我,窝在落霞阁里让我去找你还差不多。”
“我这几日虽然没有进宫——”她本想依着习惯说“看你”,但想起对方先前的讽刺,就改成了“与你相会”,“……但我之前也不是天天过来,所以不清楚你为什么会生气。”
她再度询问:“所以,表哥,你能告诉我,你到底是为什么心情不好吗?”
她顿时感到一阵心虚,连忙故作镇定地补救:“我怎么可能会忘记,我这不是过来了吗?如今才八月底,不算是违了约定。”
杨世醒对此回了四个字:“得寸进尺。”
对方轻应:“哦,他们啊。”
阮问颖在心里道,自然是因为心情不好,在生她的气。面上维持着微笑,一派天真烂漫地稍稍歪头,表示疑惑不解:“我不知道呀,所以才问你。”
不过,他若是不能容忍她的这点得寸进尺,就不是杨世醒了。
幸好她只说漏了一点,没有全部说出来,还有挽救的余地:“总之,你这几日心情不好是事实,方才我瞧你与齐大人过招,那招式凌厉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与他有多大仇呢。”
杨世醒毫不客气:“我看未必。倘若不是徐元光去了你府里,把我心情不好的事告诉了你,恐怕你也不会进宫来。”
这个神情颇有几分耐人寻味,让阮问颖不敢再托大,和盘托出:“我只知道你是在生我的气,可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生气,我们临别前不是谈得好好的吗?”
杨世醒带着一点探寻地看向她:“你真的不知道?”
就是态度还有些不好,带着点轻哂,仿佛并没有完全消气:“是啊,我们临别前是谈得很好,好到让你忘记了我们之间的约定。”
阮问颖:“……”糟糕,一不小心把话说漏了。
阮问颖一怔,刚要问他是什么约定,就在电光石火之间想起来,她的确曾在临别前应下八月底前进宫来寻他的约,因为他有一个地方想带她去。
“是吗?这倒是奇了,告诉你我心情不好的那个人,没有把我为什么心情不好的原因也一同对你说吗?”
阮问颖被他说得一阵心虚,不明白他怎么能这么厉害,把事情全部说中,又见他虽然面上带笑,但在言语和眉眼间含着几分讥诮,怕他真的动气,连忙握住他的手,和他讨好认错。
“你这话说的,好像我对你虚情假意一样,我只是——真的被事情绊住了,所以才暂时、一不小心地……忘记了这个约定,不是故意要这样做的。”
杨世醒没有被她的示软打动:“什么样的事情,能让你连我们之间的约定都忘记?”
阮问颖一怔,心里翻涌起无数答案,每一个都很完美,能够证明她的无辜,但她什么话也没有说,静静地垂下眼,默然无语。
沉默在两人之间流淌。
最终,还是杨世醒率先开口,辨不清是何情绪地道:“你这样子,旁人看了,还以为我是在欺负你。”
阮问颖心情更加低落,涌上一股细细的难受。这是她从未在他身上有过的感觉,不由得更加消沉,眼前一片灰暗。
“对不起……”她闷声道。
他叹了口气:“你受气什么呢?我不过说你两句,话也不重,如何就做出这般模样?你先前的自信强辩到哪儿去了?”
“在这儿呢。”她靠进他的怀里。
她之所以会心情低落,不是因为觉得他恼了,在生她的气,而是想起了大长公主对她说的那些话。
虽然她在看到演武场上的他时就已经想明白了,但不知道为什么,听到他的这番问话,她的心里还是会感觉很……奇怪。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她倚着他的胸膛,搂着他的腰,和他细声说话。
她很喜欢这样和他相处,除了能更好地亲近他之外,还因为他在行止坐卧时仪态格外端正,比如现在,就是柔中带刚,如风过松岗,让她感受十分的舒适。
“可能……是因为伤春悲秋吧。”她喃喃道,“突然就……觉得难受……”
杨世醒低头看她。
“有时候,我真的弄不明白你在想什么。”他缓缓开口,伸手抚上她的鬓发,一片银杏树叶落在他的指尖,随风摇曳,仿佛一只振翅欲飞的蝴蝶,给她松软的乌发增添一抹柔嫩的亮色。
“每次见到我时,你都会笑得开怀,眉眼间溢满了欢喜。可是对于我说的话,你从来都没有认真地放在心上过,不是撒娇就是糊弄。你——”
他停顿了片刻。
“你心里,对我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阮问颖抬起头,正欲张口回答,演武场那边忽然传来一声巨大的响动,把他们两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原来是于衡在和少傅过招时不知道怎么的被一枪.刺退了好几步,撞上了置在场地边缘的兵器架,把一柄长马刀给震落了,这才弄出了方才的动静。
此刻他正在把刀放回架子上,而后起身抱拳行礼,表示认输。
阮问颖也由此意识到她和杨世醒现下并非独处,周遭还有旁人在,尤其是担任师长一职的少傅,她这般忘情地投怀送抱实在不妥,连忙从他怀里退了出来,拉开一点距离,站稳了。
杨世醒瞧了她一眼,没说话,将指尖的银杏叶片轻拂在地上,负手前往演武场,从容自若的模样仿佛在进行着什么巡视。
阮问颖跟在他的身后,在心里揣摩着他这个反应的含义,想,他是不是对此有点不快,面上浮起一个端庄的微笑,泰然安定地与场上的少傅和于衡互相见礼。
毕竟生气与不快是不一样的,他可能会就她刚才的那个举动感到不快,但绝对不会因此和她生气,他连她差点失了约都没有怎么样,舍不得说一句责备的重话,何况一个小小的举动?
有些时候,她自己都觉得他对她太过宠溺了,把她娇惯成了现在这副有恃无恐的模样。
不过想想也是,倘若他对她不像现在这般好,无论什么事都让着她、宠着她,那她或许也不会喜欢上他了。
那些仗着自己的身份高、家世好,就态度居高临下、颐指气使的世家公子,她可一点都看不上。
依照惯例,杨世醒的武练要持续到辰时一刻,此刻辰时刚过,离下学还有一段时间。
但少傅齐江浸淫官场多年,先后任职中军都督佥事和羽林军统领,为人处世何其稳妥,目光在阮问颖身上一扫,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对此不动声色,只当做是时辰到了,对杨世醒与于衡二人今日的表现如常进行了一番指点,便提前结束了今日的教学。
当然,这也是杨世醒平日里聪颖勤学之故,让他能够放心地宽严相济。
要不然,得了陛下“从严教导”之语的他,就算再怎么懂得为官之道,也不是敢冒着因小失大的风险这么做的。
于衡也随之告退离开。
但在中途被阮问颖叫住了。
因为她在地上发现了一块玉佩,用帕子隔着将其拿起后,发现上面篆刻着一个隶书的“衡”字,想来是他的玉佩,就出声喊住了他:“于公子且慢。”
于衡应声回头,先她一步在前的杨世醒也转过身来,与前者一起看向她。
她用帕子裹着玉佩上前,伸手递了一递,道:“你的玉佩掉了。”
于衡一怔,低头看了一眼她手里的玉佩,又看了一眼自己的腰际,有些拘谨地朝她笑了笑,低声道:“的确是如此……多谢你。”
他说着就要接过玉佩,杨世醒却忽然抢在他之前动作,从阮问颖的手里把玉佩连帕子一起拿过,然后往掌心一扣,把她的锦帕留下,玉佩还给他。
“拿着,下次比武时小心点,别再弄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