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他这段时日一直想见你
信王的这一番话下来,旁人还不待有什么反应,镇国公就先皱眉了:“王爷莫要拿小女的终身大事玩笑。”
信王道:“本王看起来像是在玩笑的模样吗?本王是在说真心话。”
镇国公道:“王爷的好意,下官心领了,不过小女得蒙陛下赐婚,已经与六皇子定了亲,王爷的这番好意,怕是要辜负了。”
信王却不买账:“辜负与否,要外甥女说了才准。”
他看向阮问颖:“颖丫头,你给舅舅说一句实话,到底想不想嫁?若不愿意,本王当即带你离开这里,不让你受到任何人的强迫。”
阮问颖在心中深深地叹了口气。
这信王看起来是个聪明人,怎么几杯酒下来,行事说话却越发没有分寸了呢?
她与他之间的关系很亲吗?她纵使不情愿嫁给杨世醒,又有什么必要当着陛下众人的面,和他这个才相认了不到半个时辰的舅舅说?而不是把这话放在私底下,和她的双亲说?
还有,什么叫立即带她离开这里,不让她受到任何人的强迫?
什么样的人才会对一个待嫁的姑娘家说这样的话?
他莫不是酒入心扉,把她当成了当年的皇后,在说当年曾经对皇后说过、或是想要说而不曾说出口的话吧?
万一陛下知晓这番话的来历,听了岂非会回想起不愉快的往事?又是否会就此把其中的几分不满转移到她的身上来?
他这不是在帮她,而是在害她吧?
“别说这些虚头巴脑的!”信王似是有些不耐烦了,又像是醉意上涌,话都含糊了几分,“你就回答我一句话,你想不想嫁?愿不愿嫁?”
不过,她虽是这么想,心湖却没有掀起多少波澜,毕竟这门亲事是迟早要推的,陛下对她有几分不满、何时不满,都一样。
太后闭上双眼,以帕捂住心口。
但不是现在。
是以,她垂下眸,用一种专属于姑娘家害羞矜持的口吻,细声回话:“舅舅这般替外甥女着想,外甥女感激不尽。只是……婚姻大事自当遵从父母之命,外甥女没有什么好说的。”
话毕,起身扬长而去。
左右旁人也不会由着信王胡来,她不说话,自有人说话,把这事揭过去。
对方的声音听起来格外低沉。
宫人应是,正要上前,被信王抬手拦住:“不必了,我虽然多年不曾回来,但出宫的路还是认得的。”
阮问颖无奈地想着。
是太后。
这是彻底把她当皇后了吧?
答不愿意当然是不可能的,但是她也不能答愿意。谁知道当年皇后是怎么回答的,要是信王因此而受到刺激,再说出一些奇奇怪怪的话怎么办?
更不要说旁边还坐着一位真定大长公主,她要是点一下头、说一声情愿,她的外祖母能拉着陛下立刻把上门提亲的日子说好,把这件事定得彻底没有转圜余地。
阮问颖无言。
他环视一圈,缓缓笑言:“在座的诸位都是慈德长辈、恩爱夫妻、孝子贤孙,我杨暄和放浪形骸,不配与诸位同席,这就告辞去也,大家珍重。”
所以她只能一句话也不说,垂首低眉,当做没有听到。
“够了,你看看你现在成什么样子,满口胡言乱语,搅和着你外甥女的亲事不放。都快四十的人了,还跟以前一样喜欢发酒疯,简直白长了这么些年岁。来人,把信王带下去,吹吹风、醒醒酒。”
身后的纪姑姑见状,连忙俯身,贴首在其耳边说了几句悄悄话,才使她面容稍缓,没有更差。
席间氛围一时凝滞。
阮问颖打定主意不再理会信王,而周围人也果然如她所料,没有放任对方继续胡闹下去,开了口。
她是疯了才会在太后的六九大寿上,当着皇室宗亲和文武百官的面推拒亲事。
真不知道她是犯了什么冲,不过是来与一场宴,怎么就落到了这样一个地步。早知如此,她就报病不来了,即使遭太后不满也比现在要好。
陛下倒没有什么特别的神情,笑了笑,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托盏敬向太后:“今日母后大寿,儿子在此祝愿母后福寿绵延、松鹤长春。”
又敬向下方百官:“也祝在座诸卿家有长养,上下同堂,家和万事兴,天下皆齐家。”
众人连忙告礼回敬。
一场险些被信王闹出风波的太后寿宴就这么过去。
是夜,丹凤门外。
身为三重宫门之外的最外门,众人大多在这里登上回府的车架,因此,周围都是一些朝堂上的同僚和私底下的知交好友,相互之间少不得有几分寒暄闲话。
长辈不走,小辈自然不能先行,阮淑晗干脆趁着这个时候低声询问阮问颖:“那位信王爷是怎么回事?我在下方听着,总感觉他说话有些不着腔调,竟似要你承认不愿嫁给六殿下一般,真是奇怪。”
“不止。”旁边忽然插进来一人,“这位三舅舅还想给我们小妹保媒拉纤,让小妹挑选入幕之宾呢。你是没看到六皇子当时的脸色,那目光冷得,好像在发着凉飕飕的寒意……啧啧。”
“二哥,你胡说什么!什么入幕之宾……话说得真难听,我告诉父亲去。”
阮问颖脸庞一阵发烧,作势欲走。
同时,她也在内心深恨自己不争气,明明清楚自己这个兄长常常言语夸张,说的很有可能不是真话,她却还是不能静下心来,忍不住为对方提及杨世醒的只言片语意动,实在没有骨气。
不行,不能这样,她要冷静下来。
阮子望不知妹妹心事,还以为她是单纯被自己的话惹恼,连忙拦住她,举手投降:“别别,二哥错了,二哥不该这么说你。好妹妹,你可千万别告诉父亲,二哥好不容易才从半年前那场军棍下伤好,再经受不起一顿毒打了。”
赵筠如在旁冷笑:“被打了也是活该!平日里不会看眼色也罢了,席上那等氛围竟也有心思吃喝,让我在一旁看得心惊胆战,恨不能一脚把你踹出去。”
“下回再有什么宫宴、筵席,你可千万别喊我一起来,免得让我越发后悔当初选了你这样一个没心没肺的呆瓜,生出和离休夫之心。”
二少夫人把话一放,便转身往一边走去,似是要去寻找娘家的车架,唬得阮子望急忙追上。
不等姐妹俩从他夫妻二人的话语中反应过来,又有一人从旁而至,赶在阮淑晗出声之前对阮问颖开口:“明日你可有事?没事就进宫来,到含凉殿里去找六殿下一趟,和他见上一面。”
让阮淑晗原本含出欣喜的笑容带上几分疑惑:“二郎?”
徐元光回了她一个笑,然后再度肃容沉色,对阮问颖道:“听清楚我的话了吗?没听清楚我就再说一遍,明日、后日或者大后日……总之不管哪日,你都需要尽早来宫里一趟,知道了吗?”
他说得严谨庄重,仿佛在下达什么吩咐,只不过因为音色清越,态度也不居高临下,带着一点商量秘事的口吻,而失去了该有的威严,只让人觉得疑惑。
阮问颖还要再添一点莫名的心跳:“你……你让我去含凉殿做什么?”
徐元光道:“当然是去见人。”
她的心跳又恍惚了一点:“……见谁?”
徐元光睁大眼,脸上的表情仿佛她问了一个愚蠢的问题:“还能有谁?”
阮问颖觉得不能控制自己的心跳了。
她垂下眼,小声喃喃:“我去见他做什么……他——他为什么要见我?”
头顶传来对方的声音:“他没说要见你,但我知道他想见你,而且知道他这段时日一直想见你,并且如果在今晚之后不尽快见到你,他就会很生气,比之前还要生气。”
“所以我希望你能去见他一面,好歹让他——呃,相思之情有处可解,气恼之情也有法可舒。”
阮淑晗在旁边听迷糊了:“什么见不见的?还比从前生气……徐二郎,你到底想说什么,我怎么没听懂?”
徐元光充满疲惫地哀叹了口气:“不是我不想说清楚,实在是——哎,一言难尽……!”
“那就长话短说。”阮淑晗道,“正巧这块地方没人,你也不必有什么顾忌,直言便是。”
徐元光便道:“好,我这么跟你们说吧。自从上元师学重开以来,我就没过过一天舒坦日子。成日里瞧着六殿下的冷脸,连声大气也不敢出,生怕一不小心触及他的逆鳞,给自己招来灾祸。”
“今晚在麟德殿上,陛下那一席的谈话,你也应该听见了吧?”
“好好的一门亲事被信王搅和得一团乱不说,咱们这位矜持内敛的阮大姑娘还死活不肯开口说一声情愿出嫁,非要说什么父母之命、不得做主之类的话,听得我都想给她作揖了。”
“这一个月里,六殿下本就因为她不肯进宫而憋着气,再遇上今晚这一桩事,你说他会是何等心情?”
“你这妹妹倒好,宴席散了便家去,什么也不用顾虑。而我呢?需要每隔一日进到宫里,去直面六殿下的风霜冰雪,怎一个惨字了得。”
“所以你说,她是不是要尽早进宫,到含凉殿里去见六殿下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