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九章她要亲手报仇雪恨
听闻“亡命”二字,阮问颖心头一跳。
“你想对他做什么?”
杨世醒道:“他想对我做什么,我就对他做什么。”
杨士祈想让楚端敏当楚姬,引诱杨世醒成为襄、怀二王,其间会涉及到的手段自不用说,无外乎邀宠献媚之流。
也许是让其在一场宴会中作为舞姬出场,也许是直接把美人送上香榻……以楚端敏的容貌,她完全不需要做什么,就能惹得世间大部分男子神魂颠倒。
阮问颖知晓杨世醒不在上述男子之列,也知晓这些手段没有任何被用出来的机会,可她只要一想到有人想把楚端敏献给他,她的心里就泛起一阵不舒服。
她竭力避免把这种不适表现出来,但是失败了:“……你把她送进了东宫?”
“是。”杨世醒轻抿了一口茶,“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放下茶盏之后,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看向她道:“怎么了?一副不高兴的模样。不愿见到昔日姐妹落入虎口?”
阮问颖摇头,努力恢复正常的神情,明白现在不是计较她那些小儿女心思的时候:“她……和我算不上什么姐妹。”
杨世醒不以为意:“我也不需要她有什么用。不过一枚弃子,能发挥效用最好,不能也碍不着事,只要可以给杨士祈添堵就行。”
“而且我不觉得会没用。杨士祈既能生出此计,对那楚家女的美色定怀有觊觎之心,如今我把人送过去,他纵使知晓其中有诈,也会忍不住陷进去。”
杨世醒抬手轻抚她柔软的鬓发:“也许,她并不需要你的帮忙。”
如今知晓楚端敏没有落入烟花之地,而是被当做乐女培养,她的心思便动了一动,想着要不要拉其一把,她这么做不算是违背圣命。
毕竟无论如何,对于一名女子而言,成为官妓、乐女的命运实在有些残忍。
若是其余女子,阮问颖或许会有疑虑,但换了楚端敏,她就完全没有怀疑了。
她轻咬唇,不知道该怎么说。
杨世醒看在眼里,询问:“怎么了?”
她欲言又止了半晌,终是寻找不出合适的说辞,泄气道:“总之,我就是有点心情复杂,觉得我或许该帮一帮她,又不知道该不该——帮她。”
“自然是为了报仇。”杨世醒看穿她的心思,解释道,“杨士祈想当燕承君的志向很好,可惜他收买人心的本领不及后者百中之一。”
“我不是在怪你。”她补充,“整件事的罪魁祸首是杨士祈,如果不是他想要对付楚家、对付你,事情不会发展成这个模样。我——”
她和楚端敏仅止于泛泛之交,素无过密来往,之前得知对方被充为官妓,她虽然心生感慨,但因为是陛下旨意,感叹两句也就过了,没有什么别的想法。
“什么?”阮问颖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她怎么会这么要求?”不该是把知道的一切供述出来,以此争取网开一面吗?哪里有上赶着往仇人身边凑的道理?
最终恹恹道了一声:“没什么。我只是觉得……楚姑娘好不容易避免了沦落风尘,却还是要受人摆布,有些替她感到不忍。”
楚端敏的容貌本就艳丽无匹,又被充作乐女悉心培养,怕是十个男子里有九个见了都会丢魂失魄,管前方是刀山还是剑林都无暇它顾。
想到这里,阮问颖忍不住蹙了蹙眉。
“我只是有些不明白,你为什么要送她去东宫?杨士祈一见了她,就会想起自己的失败,说不定便会恼羞成怒,结果她的性命,这——于你无益。”
“会。”他道,“有一件事我没有告诉你,她是主动要求被送去东宫的。”
更何况……他说不定还会拿楚端敏泄愤……
杨士祈又不是什么坐怀不乱的君子,心性与坚毅沾不上半点边,见到这么一个美人送上门来,即使有再多怒火,恐怕也会被美人之泪浇熄。
她一怔:“会吗?”
“楚端敏对他不仅毫无忠心,而且恨之入骨,我的人在提审时还没有开口,她就直接出卖了他,只提出一个要求,那就是让她回到杨士祈的身边,她要亲手报仇雪恨。”
阮问颖惊讶:“她知道杨士祈是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算不得知道,也算不得不知道。杨士祈想要把她收为己用,自然会把所有罪责都往我身上扣,说是我算计的楚家,害她沦落到了这般境地。”
“但一来楚家本身也是致使她蒙难的原因,她对楚家感情复杂,二来我也没有打她的主意,所以她对我的恨不及对杨士祈的恨多。”
“且因为被充为官妓一事,她对整个杨家皇室都心怀怨恨,眼看着动不了我,便另选了一条道,转头去找同为皇室中人的杨士祈算账,也在情理之中。”
杨世醒徐徐讲述:“我答应她,在东宫事毕后除她贱籍,给她自由身,算是一场交易。”
阮问颖微微舒了口气。
此一事固然是杨士祈挑起的头,可楚端敏若当真是被迫送去东宫的,她心里终归会有点不舒坦……幸好,她喜欢的人是天底下第一好的儿郎,从来不会让她失望。
她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
但很快,她的放松就变成了紧张:“她准备怎么报仇雪恨?真人不是说,在你长大成人前都不能动杨士祈的性命吗?她去了东宫,会不会妨碍到你?”
杨世醒一愣,神情有些意外,像是没想到她会说出这番话。
阮问颖反应过来,垂下眸,烫着脸颊道:“我、我也不是全信真人之言,但总归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而且陛下不是也遵循了真人之意吗?总得顾虑一些这方面的影响……”
杨世醒微微笑了,握住她的手,浸润满一泓温情:“不用担心,我没有忘记这件事。我是答应了把楚端敏送进东宫,但也要求她不能轻举妄动。东宫现在不是好好的,没有什么动静?”
果然,他从来都这般设想周到。
阮问颖松了口气,在放下心来的同时也暗中嘲笑自己,怎么会为他担这种心,以他的缜密,如何会犯这种错误。
“不过我倒是没有想到,你会把真人之言记在心里。”他道,“我不是和你说过不信吗?这种玄妙之语听听便罢,不可尽信,否则很容易落入妄见。”
阮问颖抬眸瞧他,嗔怪:“你这话说得更像玄言……而且我是在担心你,能避开总要好一点。反正东宫现在也只是苟延残喘,翻不起什么波浪,暂时留他一命又如何。”
“所以我这不是留了他一命么?”他轻笑。
她也随着他笑,微微嘟唇,带着一点撒娇地道:“好罢,你总是有许多理由,我说不过你。”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要问你——楚家的事和楚端敏的事,当初发生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告诉我?非要我问了才说。你……是不是想瞒着我?”
杨世醒挑了挑眉:“我对你自然是没有半分隐瞒。你想要知道什么尽管问,我都会告诉你。”
“可我每日里遇到的事这么多,总不能一一向你说明,所以一些不太重要的事情,如果你不问,我也不会想到要告诉你,不是故意瞒着。”
阮问颖有些不可思议:“这两件事不重要吗?”
“不算太重要。”他道。
顿了顿,又垂下眼,一笑,“而且我也有私心。楚家也好,楚端敏也好,如果你是在当时知道的事情全貌,肯定会对我有所微词,我不想让你觉得我是一个冷漠无情的人。”
阮问颖一怔,下意识想要否认:“怎么会呢——”
“你会。”他打断她的话,“我了解你。你会先因为楚家女被充为官妓而埋怨我,又会在埋怨我后觉得自己是在无理取闹而怪罪自己,最终怄你自己的气。”
“尤其是楚端敏一事,如果我在当时告诉你,她并没有沦落风尘,而是被充作乐女教养,你会不会想着帮一帮她,给她安排一个妥当的去处?”
“而如果她不接受,想要去向杨士祈报仇,你又会不会为此费神多想?那时你体内余毒未清,正在我殿中休养,你觉得我会容许你为这种事操心吗?”
阮问颖:“……”很想反驳,但是无言以对,因为这还真的是她可能会有的想法。
“与其让你愁肠百结,不如什么都不告诉你,就算往后同你说了,你的情绪也不会有当时知晓那么强烈。譬如此刻,你可有多少埋怨我的心?”
阮问颖:“……”
“你,”她有些干巴巴地开口,“你这拿捏人心的本领,可真是十个庄王也赶不上。”
“不是我拿捏人心的本领高,是你的心思太好懂。”杨世醒笑着轻拍她的脸,“咱们颖姑娘总是这般喜欢为他人着想,忧他人之忧,虑他人之虑,可不是想什么都能被我料着了?”
阮问颖被他说得有些羞窘,别开脸:“你又笑话我。”
“哪有,我明明是在夸你。我心冷,正需要你这样心肠热的来配。”他道,“你的问题问完了?”
她想了想,点点头:“嗯。”
他便道:“那我去紫宸殿了。你是留在殿里等我,还是回镇国公府?”
她跟着他站起身:“回府吧,左右在这里也没什么事做。”
两人一块离了含凉殿,自清思门处分别而行。
时值下晌,白云遮日,天色明而不耀、暖而不燥。距离丹凤门还有一段路程,阮问颖带着侍女在宫道上慢慢行走,欣赏风景。
行至怀玉桥上,她望着不远处的斑斓秋景,不期然地想起去岁时节,宜山夫人举办琼芳宴的场景。
当时,楚端敏自持身份,不愿把公侯之女与平民丫头相较,言语间透露出身为公侯贵女的矜得之意。
没想到不过一年,她就从公侯贵女成为了官妓,被充为乐女,连平民丫头也不如。不知道她在身逢微末时,可会想起曾经说过的那些话?
当真是世事难料,命运无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