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二章兴民苑亦是官府,杨世醒亦是官府中人
双雅茫然道:“我不清楚……大家都只说官府,没有说具体是哪位大人办的。”
她在说话时有点紧张,担心这个回答不好,会让仙女姐姐不满意。
阮问颖却已经得到了答案,既然没有指名道姓,那就说明学堂的兴办与个人无关,是朝廷的意思。
之前也听杨世醒说过,把新稻谷发放给京郊农户之后,会试着办一两处学堂。当时她以为这事要再等两年,没想到现在就办了,也不知是陛下的意思还是他的意思。
她继续询问:“那你知道官府新发给你们的稻谷,是从哪里来的吗?”
双雅继续茫然:“自然是从官府那里来的。”
说着,抬眸觑她一眼,小声道歉:“对不起,颖姐姐,我太笨了,什么都不知道……”
阮问颖温柔微笑:“没有,你说得很对。官府发给你们的稻谷自然是从官府里出的,不会是别处。”
兴民苑亦是官府,杨世醒亦是官府中人。
遂道:“我愿不愿意不重要,重要的是晗姐姐的意思。如姐姐心愁难解,不愿与他再续前缘,便让他登门来,叫妹妹好好地替姐姐给他一回脸色看。”
阮问颖听得有些失笑,心想这徐家父子还真是一脉相承,都喜欢给人负荆请罪,好像这是所有万难的解决之法。
阮淑晗愁闷地叹了口气:“说我对此没有半点介意,是骗人的,可要让我就此与他生分……我实在是有些不舍。”
阮问颖瞧她面容平静,既无欢快之意,也无黯然之色,估量着她应当是没有和徐元光与君绝,至于有没有和好或更进一步,那就看不出来了。
她倒不介意徐元光上门赔罪,左右是他们徐家欠她的,她受得起。可如果阮淑晗日后真的要嫁给他,徐阮两家结亲,这桩事就有些不好看了,难保不会有人对此说长道短。
“反之则不必。他虽然是徐妙清的兄长,但别庄一事全不知情,怪不到他身上,顶多说他一声糊涂,到不了登门赔罪的地步。”
阮淑晗眉头舒展,露出一丝动容的笑影:“好妹妹,我真是不知道要怎么谢你。身为阮家女,我本不该和徐家人有所牵扯,尤其是在别庄一事之后。可——终是我心思轻浮。”
她虽为凡俗中人,希望心仪人的功绩能为世所知,被人称颂,但没有也不遗憾,因为这只是一个开头,随着日积月累,总有一天,人们会知晓他做下的一切。
一想到杨世醒付出的心血能使更多百姓得安,阮问颖心里就升腾起一股骄傲和自豪感。
她盈笑道:“那就不要舍。小徐公子虽然运道差了点,摊上一个知人知面不知心的妹妹,但本身是好的。不仅得六殿下青眼,还中了举,前途一片光明,能比得过他的世家公子可不多。”
她握住阮淑晗的手,真切道:“我不敢说什么定论,但于姐姐而言,他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良人。”
旁人不知晓谁在背后出了力没关系,她知道就行。
而且也没有必要,徐茂渊已于日前登门赔罪,态度很是端正,送了几箱笼文墨古画并药材珍品,让一向挑剔的真定大长公主都没有话说,在明面上算是把这笔账了结了。
又过了稍顷,阮淑晗踩着宜山夫人的讲会末尾回了雅间。
她示意谷雨把双雅领去偏室,起身迎上堂姐,关切询问:“姐姐可同小徐公子把话说清楚了?”
“更重要的是他对姐姐一片真心。他从十二岁开始下场考试,考了几年都没有中,徐大人拿出家法也不能让他发奋,现在却因为姐姐开始争上进,天下间能有几个男子像他这般?”
之后,阮问颖又询问了双雅几句话,都是关于稻谷和学堂方面的,准备等改日入宫时讲给杨世醒听。
她这堂姐素来端庄,口吻含蓄,能够说出“不舍”二字,已是代表了一切。
阮淑晗露出一抹似忧愁又似释然的笑意:“算是说清楚了吧。”
“他向我赔罪,说都是他这个兄长不好,才会使别庄一事发生。让我给你捎个话,说他对此感到万分羞愧,如你愿意,他希望能上门向你请罪。”
听见这话,阮问颖的心里就有了底。
“姐姐莫要妄自菲薄。”阮问颖道,“情爱一事本就发乎于心,谁能控制得了自己喜欢谁呢?小徐公子一表人才,姐姐喜欢他很正常,他喜欢姐姐更是在情理之中。”
“不过,”她又道,“姐姐这是已经和他和好了吗?我怎么听着有些迷糊呢?”
阮淑晗摇头:“我也不知道算不算。我和他说了,我可以把他妹妹的事和他分开看,但我心里仍有疙瘩,要再想想。”
“他就说,正巧这次他过了秋试,要准备来年的春闱,我们在接下来的半年里减少见面也好,他能更加专心备考。”
阮问颖蹙起眉:“你们见面的机会本就不多,还能再减少到哪去?要是半年里一次也不见,和断了又有什么区别?”
“他说他会给我写信,由扫墨交给碧桃、再转交给我,我回不回信不要紧,只盼望我能收下。”阮淑晗道。
“他还说,若是他在春闱侥幸中了进士,就求徐大人上门提亲,倘再侥幸中了三甲,就……”她低头微微一笑,掩去面上一抹嫣色,“不说了,反正也是异想天开,说出来凭白惹人发笑。”
阮问颖瞧着她,见她容色中含着丝缕淡淡的愉情,就知她对徐元光的承诺颇感心喜,遂道:“小徐公子心思聪灵,肯为姐姐发奋,就算得不中三甲,榜上有名总是能的,姐姐安心等好消息便是。”
思忖了会儿,又道,“不过让扫墨给碧桃传信有些不妥,碧桃是姐姐的贴身侍女,不常出门,收了信容易被人看见,不如由我来转交给姐姐,左右我和他都会在含凉殿碰面。”
阮淑晗推脱:“这怎么好麻烦你?本来就是我和他两个人之间的事。”
阮问颖盈盈莞尔:“没关系。这些天小徐公子虽回了含凉殿当伴读,却总不敢瞧我一眼,好似我是什么洪水猛兽,我很想知道他会如何把信拜托给我。”
阮淑晗跟着笑了:“好,既如此,那就依你。我等会儿便让碧桃过去同他说。”
说完之后,她不知想起了什么,隐了笑,轻轻逸出一口气。
被问及缘由后,她重新换回笑脸,道:“没什么,不过是想到我对于自己的终身大事优柔寡断,只会用一个‘拖’字,生出些许感慨罢了。”
阮问颖相信她会有这种感慨,但也能确定,她方才想的绝不是这事。
不过她没有多问,是人都会有一两件心事,阮淑晗不想同她说很正常。
且她心里隐隐有种猜想,觉得她的堂姐是想起了徐妙清,因为以往都是后者帮忙牵桥搭线、书信传话的,如今物是人非,会有此一叹很正常,而这自然不好和她讲。
说起徐妙清,有一件事其实她不怎么明白。她与阮淑晗相比强不了多少,为什么对方单只对她生出恨毒,而和阮淑晗真心相处?难道就因为她喜欢的人是杨世醒,阮淑晗喜欢的人是徐元光?
她想不通。
当然,想通了也没有意义,所以她只想了一会儿,就没有再想。恰逢讲会结束,她便把话题转移到双雅身上,命谷雨将后者带回来,随她们一块去拜见宜山夫人。
见到双雅,宜山夫人和姐妹俩一样感到惊喜,得知对方在这一年里经历了什么事后,也同样沉默了片刻,命人取来两盒文房四宝相赠。
她指着其中一盒道:“这是今年宣州那边送来的珍品,墨色极好,你把它带去给学堂的先生,说是宜山夫人相谢。旁的话不用多说,你先生自会知晓。”
又指着另一盒道:“这一盒是给你的。虽然品相差了点,但很耐用,足够你用上很久。你要好好跟着先生念书,不能懈怠。”
双雅认真点头:“双雅听夫人的话,一定好好念书。”她跟着阮问颖的叫法,也把宜山夫人称作了夫人,不再像去岁那般喊仙女姐姐了。
宜山夫人此番赠予,在双雅看来不过是贵人的又一场恩德,她很感激,但也只是感激,别的她且看不出来。
阮问颖不同,她几乎是立时就想明白了宜山夫人的用意。
宣墨难得,能享有者非富即贵,双雅把这份墨送给学堂的先生,又报出宜山夫人的名号,后者定会明白她得了夫人青眼,会用心教她读书。
而读书,是双雅能够摆脱困境的最根本方法。
出身也好,贫穷也好,只要把书读出来,一切都不是问题。
她也不怕那位先生起什么不好的心思,杨世醒说过,此回学堂不同于一般义学,师长从优者择优,对方既然在听闻双雅家事后做出那般叮嘱,想来是位品行兼优的。
想到这里,阮问颖不禁对宜山夫人心生拜服。
她在得知双雅这一年的经历时,想过要不要再给其一些接济,或是把她们母女俩安置到别处,避开旁人给她们带去的苦难。
但这些都是救急不救穷,真正的出路还得靠自己走出来,一味的给银钱只会让双雅生出万事靠人的想法,所以她最终没有什么动作。
没想到宜山夫人不仅看出了这一点,还在三言两句间想出了解决的法子,不愧是得了陛下亲封的长安第一才女,想得就是长远、周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