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七章你我既然两心同,又何惧未来之忧?
杨世醒镇定自若:“有七分确定的秘密也是秘密。且陛下的症结在于皇后,只要他和皇后之间的事情解决,我们的问题也能迎刃而解。我当然要给他提供这个机会。”
阮问颖瞠目结舌:“你……你是故意告诉陛下这事的?”
他道:“不在我最初的谋划里。他若不主动提起秘密二字,我也不会想到要向他说。”
这还成了陛下的错?阮问颖感到不可思议。
转念一想,她又觉得这恐怕还真是陛下的错。要不是陛下咄咄逼人,非要杨世醒在她和江山之间做出选择,还出言威胁,也不会遭到他的反击。
只不过——“陛下在知道这件事后会怎么做?他会去见皇后吗?”
“不会。”杨世醒道,“我在临走时特意提醒了他,皇后需要静养,他若不想她再行受惊吐血,就不要在这段时日过去打扰。”
阮问颖:“……”真是好一番贴心的提醒,丝毫不怕陛下生怒。
他父子二人到底是如何进行那场谈话的?明明是紧张到一触即发的氛围,他怎么能说出此等不怕火上浇油之语,没有一点被威胁的自觉呢?
还是说,这也是他得陛下偏爱的一种表现?上一刻还在剑拔弩张,下一刻就能和乐融融,他们两个根本没有认真把这当做是一场父子间的交锋和试探?
说贺礼有些不对,因为它很寻常、很普通,若换了别人,恐怕在呈上来的那一刻就会引起窃窃私语,被斥责对天子不敬。
“嗯。我不会和你分开。”
“我不知道。”杨世醒含着轻柔的笑意回答她,“也许是我的身世,也许是别的事情。但没关系,不管他知道的那个秘密是什么,都不会影响到我们。”
“那就不要去想太多,珍惜现在的日子即可。你我既然两心同,又何惧未来之忧?”
闻言,阮问颖心头微紧。
他这么一说,阮问颖感觉更加不可思议了……
因皇后还在病中,陛下今年又非整寿,为了替皇后祈福,陛下便没有大办生辰,只在麟德殿宴请群臣,停了以往领百官游蓬莱岛的惯例。
阮问颖没有表露自己的心思,但杨世醒岂能看不出来?他伸手抚摸了一下她的脸庞,把她抱入怀里,用无声的行动告诉她,一切有他陪伴。
如果陛下查出的真相果真如她猜想的那般,那……她真是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去面对她的祖母、她的亲人了。
当年的真相无外乎是皇后有没有服下寒丹,又是谁给其下的寒丹。
但因为他是杨世醒,是一向得陛下器重的六皇子,所以哪怕陛下在看见他的贺礼时也显出了一点不解,也没有人敢发出质疑,静静地听着他的解释。
此一事虽还没有定论,但在她心里已经有了一个猜想。
“自然是追查当年往事。”他道,“正好,我的人在这方面有些施展不开,陛下能做的比我多,说不定就查到当年真相了,这样我们也能一起跟着知道。”
在这之中,最引人瞩目的是杨世醒献上的贺礼。
她把这章揭过,继续刚才的话题:“那陛下会做什么呢?”
“你说过,无论发生什么,都会陪伴在我的身边,和我一起,是不是?”
面对他的这番举止,阮问颖的心田涌起一股暖流,感受着这阵静谧的美好,半晌才继续开口:“陛下……知道的那个秘密,会是什么呢?”
十月初,万寿节至。
不过宴席仍然办得很热闹,尤其是在贺寿献礼环节,众人献上的礼可谓匠心各运,雅至清风明月图、俗至黄金乾坤刻,都应有尽有,让人眼花缭乱。
不过也是,他素来就是这么一个性子,谁不让他好过,他就让谁不好过,并且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只是没想到他对陛下也是这般。
“那倒不是。”杨世醒在听了她的不解后笑言,“当时我和陛下间的氛围还是很严肃的,但你也知道我生性不怵这些,又想让他更加不好受一点,才故意说了那么一句提醒。”
听完之后,陛下面现惊喜,笑赞数声不止,宗室群臣竞相附和,一改先前凝滞氛围。
杨世醒呈上的是一碗由兴民苑稻谷制成的米饭。
和阮问颖在八月时见到的不同,这碗米饭没有多少泛黄,饭粒也较为晶莹饱满,搭配着褐色纹理的木碗,颇有古韵,使人能生出食欲。
虽然从陛下在带着满满的笑意尝了一口后就停箸的举动来看,这碗米饭的味道依然不怎么样,但至少从表面上看起来很不错,又有杨世醒一番“可令百姓多三分温饱”的说辞在,任是谁都不能说这份贺礼不好,用意方面更是堪为魁首。
陛下朗笑直言:“得子如此,实乃朕人生一大幸事!”
群臣俯首相应:“臣等恭贺陛下,天佑我朝万兴。”
纵使阮问颖早就知道了杨世醒会献上这么一份礼,料到了他在献礼后会得到众人的交口称赞,亲眼见得他于大殿之上受陛下赞扬、得群臣称颂的场景,她也还是忍不住感到一阵心潮澎湃。
她看着那道华璋玉圭的身影,弯起一个深深的笑容,升腾出与有荣焉的自豪感。
这就是她喜欢的男子,她将来的夫君,天底下最好的儿郎。
连太后也罕见地带上了一点笑容,看着殿中的杨世醒点了点头,似是颇为赞许。
她偏过头,对陛下道:“六皇子能献上这样一份贺礼,当真是别出心裁,天底下像他这样怀有济世之志的儿郎不多了。母后想在这里——”
陛下笑呵呵地打断了她的话:“母后放心,儿子省得,会对他好生嘉奖。”
他装模作样地沉吟了一番:“不如,就嘉奖他今年的生辰在昌源行宫举办,如何?正好今年因为有事没去避暑,也没来得及秋狝,朕和群臣借此机会过过冬狩的瘾也好。”
太后笑容一顿,旋又展开,颔首道:“陛下此议甚好。不过——”
陛下大手一挥:“那就这么决定了!”
他看向立在下方的杨世醒:“还不赶快向你皇祖母谢恩?你可是头一个能在行宫大办生辰的皇子,若非你皇祖母替你求来嘉奖,你且得不到这份殊荣。”
杨世醒毫不犹豫地下跪行礼:“儿臣谢陛下隆恩,谢皇祖母慈典。”
父子俩一唱一和,把太后没说完的话全部堵回了肚子里。
太后面色难看,却还是得硬挤出一个笑来,强忍着道:“六皇子不必多礼。”
陛下笑着挥挥手,示意杨世醒退回席中:“礼既献毕,你也不要在这杵着了,回去坐着罢,莫要挡了你父皇看戏曲。”
杨世醒依言而退。侍立在天子座旁的高总管机灵地唱起了喏,戏台上立时响起咿咿呀呀的唱戏声,吹锣打鼓好不热闹。群臣配合地把目光转向戏曲,使太后再无开口之机。
万寿节宴就在这么一片暗流涌动中过去。
宴罢,阮问颖本想同杨世醒一块回长生殿见皇后,真定大长公主处却来了人,道大长公主殿下多日不见孙女,甚是想念,筵席上纵有言也不好开,希望她能相送至宫门口,祖孙俩说说话。
突如其来的邀约令阮问颖有些犹疑。她不觉得她的祖母会如何想念她,恐怕有话想要同她说、有事想要问她才是真的,并且这个话不会是什么好话,事也不会是什么好事。
她下意识看向杨世醒。
杨世醒心领神会,淡声对侍从道:“你回去禀报大长公主,现下天色已晚,去宫门口多有不便,明日白天我会送表妹回府,让她与大长公主在府中好好相聚。请大长公主暂候。”
说罢,他带着阮问颖径直离开,留下侍从在原地为难,待得想要追上相劝,也被六皇子的宫侍拦住去路,不让靠近分毫。
才行过宫道转角,又有一人从旁出现,挡在了两人跟前。
是顾婧柔。
阮问颖不奇怪会在宫里见到对方,万寿宴虽然没有大办,但只是流程精简了些,仍旧和往年一样宴请了宗室群臣及其家眷,顾婧柔身为顾家嫡长女、太后的侄孙女,自然在应邀之列。
她奇怪的是对方会在这个时候过来找她,还是孤身一人、不带侍从的那种。
也不知道今天晚上是怎么了,一个两个的都过来找她,是因为太后在宴席上那番没说完的话么?
阮问颖在心中暗忖。
与此同时,对面的顾婧柔已经对杨世醒行完了礼,把目光转向她,微福了福身,见过一个贵女之间的平礼,道:“婧柔欲请姑娘去附近一叙。”
阮问颖尚未来得及还礼,杨世醒就冷冷道:“皇宫禁苑,何时轮得到顾家人做主了?”
顾婧柔面容一僵,又很快恢复平静,恭谨地行礼告罪:“殿下恕罪,非民女不知礼数,实在是民女有要紧的事要告诉阮姑娘,还请殿下容情。”
“你有什么要事,在此说来便可。”
“民女此言只可对阮姑娘一人说。”
“那就不要说。”杨世醒用三言两语结束对话,唤来宫侍,命令他们送客。
顾婧柔的神色终于有些慌乱,福身又行一礼,竭力维持着平稳端庄的仪态,道:“此事殿下若想陪着阮姑娘听也可,但请殿下屏退众人,莫要让闲杂人等在场。”
杨世醒毫不领情:“你在命令谁?”
“民女——”
“表哥。”阮问颖轻轻扯了一下他的衣袖,“我与顾姑娘是旧识,我相信她不会因为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过来找我,你让人退下吧,我想听听她说的话。”
杨世醒看向她。
她对他点点头。
他于是收敛了一点冷色,吩咐宫侍退下,领着她和顾婧柔行至附近一处隐蔽的亭中,道:“好了,有话快说,莫要耽搁时辰。”
顾婧柔的面皮有些紫涨,似是对自己受到的待遇觉得屈辱,但和太后一样,她不能有任何发作,只能自己咽下这口气,平复心情,缓缓把过来的目的道出。
果真如阮问颖所猜想,是为了太后在宴上之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