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七章我有一事希望你能相助,不知你可愿救我于水火?
杨世醒道:“陛下是单独回宫的,不过既然你那边能听到他的动静,想来皇后处也瞒不住。”
“她……会过来找你吗?”阮问颖低声询问。她的声音很轻,似乎只是在无意间发出的一声呢喃,没有期望能得到谁的回答。
而杨世醒的回答也不像回答:“来找我也没什么用,连我都出不去,她更不可能进得来。”
不,不是这样。阮问颖暗自反驳他的话。高总管拦不住皇后入紫宸殿,锦衣卫也拦不住皇后进重霄殿,只要皇后想,这世上就没有她不能去的地方,便是陛下也不会将她拒之门外。
只要她想。
但是……她会过来吗?
阮问颖伸出手,默默握住杨世醒放在身侧的手掌。
杨世醒偏头朝她看来。
“我有些担心。”她低眉垂目,“这件事……”
她有一种十分、十分不好的预感。
直到谷雨和淡松入内,她才彻底醒神,在二人的服侍下起身,一边梳洗,一边询问现下什么时辰,杨世醒又在何处。
她道:“世醒哥哥,你还记不记得,你对我说,你昨日在林子里看见了一头白鹿?”
“素来祸福相依,凶为吉首。祖师也有言,得天之厚者方能临此境。你能见到白鹿,面临此境,正说明你独得天尊厚爱,定会逢凶化吉、遇难成祥。”
“不必担心。”杨世醒反握住她的手,柔声道,“有我在,你什么都不用怕。”
白鹿转身离去的那瞬间,阮问颖从睡梦中醒来,朦胧的日光透过床帐洒进,把上面的描金刺绣映照得仿佛鹿的幻影,使她感到一阵怔忪,分不清这是在梦里还是梦外。
谷雨道:“辰时快过了。殿下一早就离了寝,在半个时辰前回来过一趟,见姑娘还没醒,就让我们专心在外候着,并说,如果姑娘醒来后问起,就说他在书房里,姑娘尽管过去寻他。”
杨世醒徐徐笑了。
她看着他在烛火下柔和俊毅的脸庞,涌动起一股难言的情感。
不期然的,她想起了那头白鹿。
直到她梦见一头鹿角晶莹的白鹿,在裹满银霜的深林里缓缓朝来她行来,于十步远处停下,微微做了一个低首的动作,才在一刹那间感到神清气爽,仿佛天地为之一新。
虽然他说出来的话不怎么好听:“真是难为你找这么多玄言和我说,我记得你一向对这些不甚清楚。”
即使他们已经多次心有灵犀,他亦一贯机敏灵慧,听闻此言,阮问颖也还是忍不住感到一阵心动,展颜道:“是,你从来都这般知晓我的心思。”
杨世醒微微一笑:“齐人于林中遇虎,巫言此乃异兆,见此兆者,将临吉凶之境。你是不是想说这个?”
突生的变故使她心神不宁,直觉这不是一桩普通的事,他们在接下来或许要面对狂风暴雨,但是——只要有他陪伴,在他的身旁,她就岿然无惧。
室内点了安神的熏香,她没有费多少功夫就入了睡,但是睡得很不安稳,一会儿梦到东宫燃起熊熊烈火,一会儿梦到陛下在夜中急行回宫。
阮问颖轻应一声,听话地阖上眼。
阮问颖抬眸朝他露出一个微笑。
“睡吧。”他抚上她的脸庞,“等醒过来,就是崭新的一天。”
她还梦到楚端敏穿着王妃的婚服步入太子寝殿,梦到阮淑晗在重重把守的重霄殿外遍寻她不着,梦境繁杂诡异,像一个变形的漩涡,拉扯着她坠入深渊。
但是他的笑容十分温柔,握着她手掌的力道也恰到好处,让阮问颖心中升腾起希冀的明光,仿佛境况真的如她所说,一切向好。
听见这个回答,阮问颖有些惊讶,没想到她睡了这么久,亏她昨晚还对杨世醒说睡不着,没想到倒头就睡了,还一觉到了天明。
她净完面,让淡松用巾帕给她擦拭着手:“殿下正在书房?是只有他一个人在,还是和别人一块?”
“这……奴婢只知道殿下的吩咐,至于其它的,奴婢愚钝。”谷雨捧来一件裙裳。
阮问颖见这衣裳是她昨夜来见杨世醒时穿的那件,心里一沉:“外头的锦衣卫还没有撤下?”
谷雨摇摇头:“没有。他们也不让我们出去,说是陛下圣命,不允许重霄殿进出一人。”
“他们可有说是什么缘由?”
“他们没说,只说是陛下吩咐,他们奉命行事,其余的一概不答。”
阮问颖也知道,锦衣卫为天子亲卫,只听从天子号命,她这一声不过白问,但总得问一问。
得到预想的回答,她也没有多少失望,只是忧愁再起,不复刚醒来时的轻松。
她压下愁绪,让谷雨和淡松加快给她梳洗,胡乱用了一点早膳,就赶往书房,去见杨世醒。
书房里有两人,一坐一站,坐着的那个是杨世醒,站着的那个是于衡。
看见于衡,她颇有些意外之喜,含笑唤道:“于公子!你怎么过来了?是怎么过来的?”听谷雨之言,她还以为于衡也会被拦在外面呢。
“姑娘。”于衡朝她露出一个略带拘谨的微笑,颔首见了一礼,“我收到殿下密信,便急忙赶了过来,没想到姑娘也在这里。”
阮问颖道:“我是碰巧赶在了锦衣卫之前。于公子又是怎么进来的?是外头那些锦衣卫放你进来的吗?”
于衡摇头:“他们只听凭陛下和家父差遣,不会听我的吩咐。”
“那——”
“他当然是悄悄潜进来的。”杨世醒慢悠悠开口,打断了她的追问,“昌源行宫不同于皇宫规制,有许多隐蔽的小路,想要进出这里的方法多得是。”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他在说话时瞥了她一眼,似乎对她只在意于衡的行为表示不满,但于现下这么一个紧要的关头,他应当不会把多余的心思放在这上面,想来是她误会了。
不过阮问颖还是把目光转到了他的身上,若有所思道:“也是,你这里山石亭台、松柏青藤繁多,想要不惊动他人进来不是一件难事。但这样一来,你这里的守备不就松懈了吗,平日里若是有人想偷摸入内可怎么办?”
“平日里有我的护卫把守,他们对这里的隐径蔽道了如指掌,不会放任他人闯入。至于锦衣卫么,他们只消尽忠职守,听从父皇的命令就好。”
阮问颖忍不住为他挖苦锦衣卫的话笑了一下:“那我也能通过小路出去吗?”
杨世醒没有回答,而是转向于衡,道:“说说情况吧。”
于衡应了一声,开始陈述:“昨夜陛下离宫时,家父也随扈离开,带走了左、中两路锦衣卫,留下右路锦衣卫在行宫,由锦衣卫副指挥使调遣。”
杨世醒沉吟:“刘百钊是个聪明人,野心虽有,却不大,也有能力,父皇把指挥权交给他很正常。不过我记得他跟你父亲似乎有所不和?”
于衡道:“他比家父早两年入锦衣卫,晋升也比家父快,对指挥使一职势在必得,没想到最后却被家父拿了去,便结下了梁子。”
“他同你可有什么交情?”
“他素来不喜于家人,同我无甚交情。”
“很好。”杨世醒淡淡一笑,又问,“你爹在离开前可有对你留下什么叮嘱?是急匆匆离开的,还是早有准备?”
于衡回想了一下,道:“我睡得早,听到动静醒来时,爹已经整装待发。我问他怎么这身打扮,可是出了什么事,他没有回答,只说让我好好在行宫里待着,莫要生事,没有别的叮嘱。”
杨世醒听了,沉默了片刻,道:“我知道了。你先下去,按照我的吩咐去见刘百钊,他说什么你都不要拒绝,也不要应,就这么拖着,晚间来报我详情。”
于衡应是而退。
他二人交谈时,阮问颖坐在旁静静听着,直到于衡离开,书房里只剩下她和杨世醒,才开口道:“你想通过他刺探陛下在此一事上的态度?”
听他先前之言,这位锦衣卫副指挥使不是个简单人物,今回重霄殿受到锦衣卫看守,身为六皇子伴读的于衡主动过去拜访,对方必然会猜到此行与他有关。
而以这位副指挥使和于家人之间的旧怨,不管陛下对此事的态度是什么,都会反映到前者对待于衡的态度上面。
杨世醒肯定了她的推测:“不错。如果陛下要治我,刘百钊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他一定会唆使于衡兵行险着,能令他们父子反目更好,这样他就能取而代之,坐上锦衣卫指挥使的位置。”
阮问颖心中一紧:“陛下会治你吗?”
他轻笑:“我若是知道,就不必派于衡去刺探消息了。”
他起身走到她的跟前,把她圈入怀中,道:“不仅是他,我也准备派给你一份差事。”
阮问颖倚靠在他的胸`前,感受着他的温暖气息,笑嗔:“好哇,昨晚还同我信誓旦旦地保证,‘有我在,你什么都不用怕’,这会儿就准备支使我了。这就是你的心意?”
“这当然是我的心意。此一事至关重要,除了你,我不放心交给任何人。”
阮问颖十分受用他的这句话,但还是故意道:“这话听着真耳熟,每当我有事想要拜托我的侍女,希望她们为我劳心尽力时,我都是这么同她们说的。”
杨世醒失笑:“好,我重新说。我有一事希望你能相助,不知你可愿救我于水火?我必当铭感五内,不忘于怀。”
“这样才对。”阮问颖抿嘴轻笑,“说罢,你要我做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