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章阮问颖抱着他的身体,跪坐在地
陛下深深看了杨世醒一眼。
“你这是在为你的亲生父亲求情?”
杨世醒镇定道:“我是在替陛下着想。”
陛下嗤笑:“朕需要你来替朕着想?”
杨世醒面色不变:“陛下,三思。”
陛下陷入了沉默。
他再度看了杨世醒一眼,终于把视线放回到信王的身上,懒洋洋一挥手:“行,就照你说的办。信王以下犯上,不敬天颜,着罢官去爵,废为庶人,禁于幽府。”
高总管如蒙大赦,连忙应了声是,领着人除下信王衣冠,将其带出紫宸殿,速度之快仿佛害怕陛下第三次更改主意,让他们给信王行刑。
皇后眼睁睁地看着信王被带走,面上犹有泪痕,但神情多了一分放松,感激地看向杨世醒,向他道谢:“醒儿,多亏了你……”
“你现在离开吧,回家好生休养,忘了今天的事,也忘了殿中的这些人。”
阮问颖呆愣愣地听着。
皇后连忙打断她的话:“颖丫头,不要任性,听你舅舅的话,离开这里!”
在殿里重新剩下他们几个人之后,陛下逐一扫视过杨世醒与皇后,冷冷道:“别人的事处理完了,现在,该处理你们的事了。”
看见这幕情景,阮问颖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凝结了。
他拍拍手。有宫侍垂首入殿,双手捧着一方托案,上摆一枚小小的瓷瓶。
陛下漠然:“放心,颖丫头是小妹的孩子,即便看在小妹的份上,朕也不会动她。何况她在这件事里确实清白无辜,反倒是你们两个——”
又看向陛下:“陛下仁德,愿意给颖丫头一条生路,恳请陛下也放醒儿一马。他或许在得知自己的身世后欺瞒了陛下,可是谁愿意相信这种事呢?说到底,都是臣妾害了他——”
“舅、舅舅——”她慌乱地看向陛下,整个人陷入极度的无措,不知道该说什么,甚至连自己说了什么都不知道,“我不——我不能——”
阮问颖看着他现出几分倔强的神情,害怕他在这时候把她推开,正想靠过去捉住他的手,忽然听闻陛下唤道:“颖丫头!”
“你虽有知情不报之嫌,但念在你年纪还小,又被他人诱骗,不能很好地做出决断在情理之中,舅舅不同你计较。”
阮问颖看得有些奇怪,陛下既然听进去了他的谏言,就说明正在逐步从盛怒中走出,恢复冷静,他即使不感到开心,也该像皇后一样稍感放松才是,怎么却露出这样一种情态?
很快,她就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笑了。
“陛下!”皇后猛然抬头,“所有的起因都在于臣妾,臣妾是罪魁祸首,陛下只发落臣妾一人便可,放过这两个孩子!他们是无辜的!”
这是什么意思?要让她忘记杨世醒……放弃杨世醒吗?
不,不行,她不能接受……
“你走吧。”陛下和缓了语气,在历经了冷面、怒容等种种情绪更换之后,他终于重回了平日里的沉静。
她被吓得一抖,连忙在地上跪好了,应道:“是、颖丫头在!”
陛下掀唇,露出一个讥讽的笑:“你放心,他如果想走,也可以走,但要看他自己的选择。”
“先前那道赐死的圣旨虽为太后假传,但不得不说,太后还是了解朕的。”冰冷的声音自她前上方缓缓响起,“一人服下它,一人离开紫宸殿,朕给你们母子选择。”
杨世醒没有说话。
杨世醒朝她笑了笑,笑容里有安慰,也有无奈和苦涩。
他对上杨世醒的目光,意有所指:“——连累了她。”
时间仿佛过去了很久,又仿佛只过去了一瞬。
三个人几乎同时有了动作。
杨世醒与皇后都朝着瓷瓶起身,伸手想要拿下,阮问颖则是下意识抱住杨世醒,死死拦着他的胳膊,不让他拿。
“不要!”她流着泪摇着头,“不要!”
皇后拿到了瓷瓶。
她充满温柔地看了他们一眼,留下一句话:“颖丫头,今后醒儿就交给你了。醒儿,你要好好待她。我会在天上保佑你们的。”意欲拔下瓶塞。
阮问颖的一声惊呼还卡在喉咙中,便被杨世醒的甩脱夺去了注意力,只见他朝她做出“放心”二字的口型,就一个箭步上前,从皇后手中抢走了瓷瓶。
她急得五内如焚:“不要!”什么放心什么暗示根本来不及去想,唯一能想的就是不要他服下瓷瓶里的东西。
好在杨世醒没有立即喝下,而是手举瓷瓶,看向陛下道:“离开紫宸殿后,陛下可否确保她们二人的性命,不秋后算账?”
“君无戏言。”陛下道。
“好。”他微微一笑。
然而,就在他要有下一步动作的时刻,又有意外发生——
高总管疾步入殿,惶惶禀道:“启禀陛下,镇国公与安平长公主班师回朝!济襄侯与武节将军正、正在领兵朝丹凤门而来!”
阮问颖震惊回头:“你说什么?!”
陛下冷笑:“说的什么不是很清楚吗,这是要逼宫了。真是朕的好岳家,好妹夫,好外甥。”
“不!不会的!”她惊颤不已,急惶跪下,“陛下,阮家世代忠良,绝不会做出这种忤逆不道之事!陛下明鉴!”
陛下依然冷笑:“是吗?你不妨问问你身后的人,在行宫里叫你叔父做什么去了。为什么本该在行宫待着的济襄侯,同你的二哥混在了一处,还领兵朝宫门过来。”
阮问颖心里一突。杨世醒的确同济襄侯密谈过,当时她问他谈了什么,他轻描淡写地把话带过,她便没有多想,难道、难道他真的……?
还有刚才,他对她比的“放心”二字,难不成就是因为——
她惶然转身,看向杨世醒。
皇后也充满惊疑地盯着他:“醒儿……”
杨世醒没有看她们中的任何一人,直直盯向陛下:“陛下是这么想的?”
陛下回之一个冷笑:“你不是这么做的?”
他道:“不是。”
陛下道:“那你说,你让他做什么去了?”
杨世醒道:“我的确让济襄侯去见了武节将军,但没有让他们领兵逼宫。”
陛下冷冷道:“你不说,他们就不能自行领会吗?这里头的手段和门道,朕比你要清楚得多。”
杨世醒面无表情地盯着陛下看了一会儿。
阮问颖心惊胆战地瞧着他。
不,他不会,这不可能——
一声叹气忽然响起:“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杨世醒收敛容色,取下瓷瓶的红塞:“陛下既然不肯相信,世醒只能自证清白。”
他仰头一饮而尽。
阮问颖几乎肝胆俱裂。
她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大喊:“不要——!”
她以最快的速度从地上爬起,想要阻止他,但为时已晚。
杨世醒将瓶中之物服下。
皇后的脸庞在一瞬间变得煞白:“醒儿!”
阮问颖扑上前,扳住杨世醒的双肩,摇晃着他,绝望地祈求着他能吐出来:“不要,不要,不要……你不能这么做,你说过不抛下我一个人的……”
她充满疯狂地喃喃自语,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落下,但是她意识不到,她什么都意识不到,她的眼前全被杨世醒填满了,被一片血红填满。
皇后同她一样声泪俱下:“醒儿!醒儿!你怎么能够这么傻?我不是你的亲娘,你何必为了我枉费性命?何况我已经活了这么久,活够了,可是你还年轻,你不能——”
她颤唞着松开杨世醒,转身跪在陛下的脚边,取下发间的一枚金簪,抵着喉咙道:“陛下!陛下!我求你救救他!我愿意代他死!我愿意立即去死!”
“母后不要!”杨世醒连忙叫住她,“母后放心,孩儿没——”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脸色忽然一变。
阮问颖泪眼模糊地看着他,绝望而害怕地询问:“怎么了?世醒哥哥,你怎么了?”
杨世醒皱着眉,摇摇头,似要让自己保持清醒。
他勉力看向陛下,张口想要说话,但只吐出一个音节,就软倒在地,没了下文。
阮问颖抱着他的身体,跪坐在地,好像自己的一条命也跟着他去了。
她伏在他的胸口哀哀哭泣,只觉得天地间一片昏暗,她的人生在刹那间失去了意义。
直到一个声音响起:“行了,别哭了,他没事。”
陛下走上前,吩咐一旁候命的高总管:“把六殿下送回含凉殿,叫吴想旬过去给他看看。”
阮问颖一怔,呆呆地抬起头:“陛下……?”
迎着她的目光,陛下发出一声哼笑:“你瞧见他方才的神情了?出乎意料,不可置信,朕还是头一次在这小子脸上看到这样的神情。”
“以为安排了人手就能万无一失?陌生人送来的东西也敢入口,真是活该。这次好生给他个教训,看他以后还敢不敢这样托大。”
他示意她:“你也陪着他一起回去,免得到时候他醒来不见你,以为朕用你的性命换了他的活路,过来发疯。”
阮问颖还是呆呆的,反应不过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皇后同样震惊不解:“陛下……?”
陛下长出一口气,吩咐之前呈药的宫侍:“宣太医令过来,给皇后诊治。”
“是。”宫侍领命而退。
“姑娘。”高总管带着几个人上前,躬着身,小声对阮问颖道,“奴才要把六殿下送回含凉殿,劳姑娘松松手。”
阮问颖下意识抱紧了杨世醒的身体,片刻后才慢慢松开,看着他们把他抬上载舆。
指挥完之后,高总管又对她露出一个笑脸:“姑娘也随奴才一道去吧。殿下醒来之后,第一个想看见的人一定是姑娘。”
她茫然地起身,偏头看了一眼还跪在地上的皇后,以及负手盯着皇后看、不知道在想什么的陛下,重新把目光放回到杨世醒的身上,慢慢跟着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