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叶父
一声脆响,叶清漪手上用来修剪草木的剪刀应声而落,她呆愣在地上,直到红袖在身旁小声唤她她才从怔愣中反应过来,神情还有些不敢置信在其中。
“你说的可是真的?!”
绿箩连忙点头:“是真的!奴婢是从老爷身边伺候的人那里听来的!”
定国公今日一早赶去宫里上朝,成败仅在此一举,而今明德帝也没有怪罪下来的意思,想来是这场豪赌,他们赌赢了。
可若是仅凭定国公一人,怕是无法做到如今这个地步,莫非
“绿箩,你可知道这其中的细枝末节?”
绿箩懵懵懂懂地摇摇头:“少夫人,奴婢也只是听别人说了一嘴,至于具体的恐怕还得去问老爷。”
叶清漪逐渐停下了手中动作,敛眸沉思。
她身份多有不便,想要了解其中细节,恐怕还得依靠李景知,如今父亲得以出狱,想必是那窦凌云嘴硬心软,并未真的袖手旁观。
叶清漪不自觉地将目光望向李景知屋子的方向,解铃还须系铃人,倘若真相当真如此,想来也能解开李景知的一个心结吧。
自打从窦凌云府上回来以后,李景知便消沉至今,其中原委叶清漪虽不完全知晓,但也能猜出个大概来。
五年前那事她所知不多,但何不借此机会正好问一问父亲呢?
绿箩在外面出言提醒:“少夫人,咱们马上就要到了。”
叶清漪并不知道她只是出去了一趟便让李景知平白多出了这些心思。
阳光倾泄,暖意融融地照耀在朝霞苑的长廊上,但那光却仿佛在避着李景知一般,独他一人留在了阴影里。
她独自一人坐在马车里,双手交叠搁置在膝上,听着外面百姓们热闹闹的话语声,心中浮现一层暖意。
“奴婢遵命。”
她想知道母亲真正的死因。
他暗自轻嘲一笑,转过身缓慢地往屋子的方向踱步而行。
他的身边好像什么人都没能留下。
叶世泽与蒋寒出狱的消息早已传遍,整个朝霞苑的气氛随着主子的心情而变化,今日一早便暗自洋溢着喜气洋洋的氛围。
绿箩的话落下不到半刻,马车便已稳稳地停在了地上,叶清漪被搀扶着跳下了马车。
“绿箩,备马车,我要亲自去接父亲出狱。”
裙袂翻飞,步摇轻晃,她脚步稳稳落下。
没用多久,马车已备好,叶清漪在两个小丫鬟的搀扶下出了朝霞苑。
背上的伤牵扯不休,连带着腰身都无法挺直,李景知便也任由自己的身子就此颓塌下去,成了一副黯然失意的凌乱模样。
叶清漪见父心切,走前甚至都没有知会李景知一声,她走得匆忙,心思也早已被风吹到了刑部大牢外,全然没有注意到当她离开时,躲在檐后的那一抹白色衣角。
叶父出狱,自此往后,也没有能继续将叶清漪留在定国公府的借口了,而李景知也该履行承诺,放她回去。
李景知默默看着叶清漪逐渐离他远去的背影,风过发舞,眼眸被额前碎发遮住,神情被掩没在阴影之下,围绕在他周遭的沉郁同这院里的气氛格格不入。
她走得这般急,想来也是迫不及待要离开定国公府,离开他身边了吧。
一想到待会就能见到父亲,叶清漪嘴角的笑意便不自觉蔓延开来。
绿箩走后,叶清漪便由着红袖带她回屋梳洗打扮,今日是个值得欢喜的日子,自然要打扮的体面些去接父亲,好让他知道这段日子,她过得很好,无需感伤介怀。
“少夫人这.”
红袖瞥了眼不远处,又偷偷瞄了眼叶清漪的脸色,一时竟变得无措了起来。
方才叶清漪只顾着看路,如今抬头望向前方才看到,已有人比她早来了一步。
只见方月梅领着她同父异母的叶轻杳以及刚刚从牢狱中出来的叶世泽站在一处,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氛围灼痛了叶清漪的眼。
泛红的眼眶与藏在宽大衣袖中攥紧的双手冥冥之中都在告诉叶清漪,她来的不合时宜,她才是多余的那一个。
叶清漪嘴边一路上都在扬起的嘴角,如今却抿成一条线,看不出悲与喜。
她正转身要走,叶世泽却先一步看见了她,连忙朝她的身影喊道:“漪儿!”
叶清漪背对着他们站定在原地。
见多日未曾谋面的长女如今已对他不甚亲切,叶世泽心中落差逐渐增大,抛下方月梅母女直朝着叶清漪小步跑来。
“漪儿,你怎未与你姨娘一同前来?”
叶世泽注意到她身边多出来的两个新面孔,心中疑惑渐渐放大。
“栖枝呢,她怎不在你身边?”
叶清漪被叶世泽扳动双肩,被迫转过身来,一眼便对上了他泛红的眼尾。
瞧见叶清漪已经盘起的发髻,一个难以置信的猜测在叶世泽心中浮现,他几乎是颤唞着问出口:“漪儿.你同为父说,你最近.过得还好吗.?”
叶清漪望着父亲爬满鬓间的白发,眼泪在垂眸间无声滚落。
明明在入狱之前,她的父亲还没有眼下这般苍老,但今日一见却仿佛老了十几岁一样。
明明身上还穿着破布薄衫,明明自己过得又苦又累,却还在这里关心她。
这叫叶清漪如何能怨恨起来?
见女儿泪眼朦胧的模样,叶世泽心中抽痛不止,布满老茧的大手爱抚地摸上了叶清漪发顶:“漪儿,你同为父说.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叶清漪刚想要点头,却在这时插进了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
方月梅拽着叶轻杳疾步走过来,话里没什么好气:“老爷,您也太过杞人忧天了吧,咱们大小姐如今可是在定国公府上吃香的喝辣的,谁还能欺负到她头上?!”
叶世泽转头拧眉:“你说什么?!”
被他这么一吼,方月梅瞬间被吓得愣在了原地,再开口竟失了底气:“是,是啊.妾又没有说错!她现在可是小国舅院里的妾室,不信老爷你自己问她啊!”
一直站在叶清漪身后的红袖与绿箩见事态发展逐渐不对劲,便有心开口为李景知辩护:“叶大人,事情不是您想的那样,我家少爷待少夫人情深意重,他.”
不待红袖把话说完,叶世泽便面带不悦扬手将话打断:“这么说来,此事是真的了?”
他带着询问的目光转落在了叶清漪的脸上。
最终,是叶清漪缓缓轻点的下颚。
“岂有此理!他李景知竟敢趁人之危欺负我的好囡囡!我今日非要去定国公府讨个说法不可!!!”
“哎!父亲!父亲您先听女儿解释父亲!!!”
“所以.这只是漪儿你用来躲避梁世琛的权宜之计?”
朝霞苑内,叶清漪与李景知二人在屋内同叶世泽解释了许久,一直到临近傍晚,才将事情的始末都交代完毕。
叶清漪长舒出一口气来,点点头:“是啊父亲,而且这些时日,定国公府上下都待女儿极好,尤其是李尤其是小国舅,对女儿多次以命相护,您也都看见他眼下的模样了.”
叶世泽扫了李景知一眼,尽管仍旧板着一张脸,却还是站起身来对着他恭敬行礼作揖:“这段时日承蒙小国舅对漪儿的照顾,他日叶某必定报答定国公府的恩情。”
李景知连忙动身去扶叶世泽:“叶大人如此便是折煞景知了,景知早已仰慕叶大人许久,又与蒋大人相识多年,不过举手之劳而已,何足挂齿。”
叶世泽点点头,也不再与他多做些虚礼,只将目光看向叶清漪,眼中驱逐之意尤其明显。
叶清漪见状一怔,看来父亲这是想同李景知单独说些话,既然如此,她便也不在此多留,起身以有事为由,先一步退了出去。
屋内一时之间只剩下李景知与叶世泽二人对坐。
如今叶清漪不在屋里,叶世泽便也没什么好避讳的了,立即开门见山道:
“叶某此次能安然出狱,还要多亏了定国公与窦小将军从旁相助,但陛下并未复我职位,却将查案一事交付于我,其中之意不难看出。”
“倘若事成,则叶家安然无恙,倘若事败,叶家怕是要举足受牵,所以叶某今日还有一事相求。”
说着叶世泽竟然直接掀袍朝着李景知就往下跪去,吓得李景知一时之间竟忘了伤痛,慌忙间起身将叶世泽搀扶起来。
“叶大人您这是作何?!有什么事只说无妨,若是景知能做到的事自然不会推脱!”
叶世泽神情坚定,凛然决意昭然如揭:“既然如此,那叶某便也不同小国舅绕弯子了。”
他不禁将目光看向门外,叶清漪方才曾从那里走了出去。
“叶某此生光明磊落,未曾有过半分悔意,但漪儿她娘的死,却是一直横插在叶某心头的一根刺,叶某事败无妨,但漪儿是我与亡妻唯一的骨肉。”
“既然漪儿如今已挂上了定国公府的名,叶某便希望她可以继续住在定国公府上,待此案尘埃落定以后,叶某再将她接回去,不知小国舅可否答应叶某?”
几句话,反复萦绕在李景知耳边。
一瞬间,他神情由惘然逐渐转为失而复得的惊喜,桃花眼顿时亮起,仿佛悬挂在天边的星辰一般璀璨夺目。
李景知语气里带着小心翼翼的窃喜:“叶大人放心!景知定不会辜负叶大人的期愿!”
“如此最好,但倘若叫叶某得知小国舅在此期间不顾漪儿的意愿,擅自主张欺负她,哪怕这是国公府,叶某也必定会为自己的女儿讨一个说法!”
此话一出,李景知瞬间收敛情绪,郑重承诺:“叶大人放心,景知定会待叶姑娘一如既往,珍重她、爱护她,定不会让她受半点委屈。”
叶世泽冷哼一声,看起来对李景知并不是很信任的样子:“这些话谁都会说,但具体怎么做,叶某自会用心去看。”
而李景知也毫不避讳直言:“实不相瞒叶大人,景知对叶姑娘倾慕已久,倘若事情结束以后,倘若她肯接受我.景知必定会去叶家亲自提亲,迎娶叶姑娘,做我正妻。”
他目光灼热炯然,望着叶世泽的双眸通亮,其中真情不似作伪。
那一瞬间,叶世泽好似从中看到了过去的自己。
仿佛心中有所感应一般,叶世泽颤唞着抬起手来:“你”
“叶大人,其实五年前,同叶姑娘关在一处的少年,便是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