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叶悬光把她识字班的老师都召集了过来，提出了自己修改教材的要求。
这些人是能看懂她的水字的，等到明白她的意图之后，哪怕知道面前的人是神，一个个也忍不住露出了惊骇的神色。
过了许久，一个年龄最大的儒生站了出来。他的头发是这群人中最稀少的，按道理也应该是学问最高的。这人朝叶悬光拱手行礼，恭敬道：“鳅神，小生赵承业，您有所不知……”
叶悬光打断了他的话：“我是龙！”
“……龙神大人，您是上界仙神，对人间所知不多。我们禸体凡胎，没有您那通天本领，要保得天下太平百姓安康，纲常绝不可乱啊！您要我们删去那些内容，那岂不是今后君将不君，父将不父，是天下大乱……”
叶悬光再次粗暴地打断了他的话：“你觉得现在算是天下太平百姓安康吗？”
“这……”赵承业噎住了。
所有人都知道，现下君王昏聩，又是连年天灾兵祸，徭役重赋压在百姓肩上，逼得不少良民不惜躲进山中化身为匪，大片良田抛荒，饿殍曝尸荒野。这样的惨剧每天都在发生，他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也不能罔顾事实说现在是天下安乐。
“看，如果按你说的道理，现在早就是君不君臣不臣了。说明你那一套行不通，所以按我说的做。”
几个书生辩论起来就没完没了，让叶悬光不由自主想起了灾厄纪之前她背诵法条的那些岁月，脱发的恐惧越过情感封印顽强地爬过来，让她忍不住大吼一声：“闭嘴！”
删去了文章品读经典背诵环节的识字班重新办起来，取代圣人言论的是一些时常流传于市井之间的打油诗和劳动唱段，目的也只是为了让众人习得一些基本常用字。
然后，叶悬光就惊讶地感觉到了功德值的上升。
“你们凡人不是总说什么天地君亲师，皇帝是真龙天子吗？我就是龙，我即代表天意。你们的皇帝还在我下面，我说的话就是真理，所以给我改！”叶悬光简单粗暴地宣布道。
书生们一个个憋红了脸，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这次不是因为害怕不敢说，而是因为叶悬光的理由太硬了。她把自己代入了他们的体系，然后站在他们自己规定出来的至高无上的位置给他们下令，哪怕她的命令简直是颠覆常理，可只要他们承认这套体系，还是不得不照办。
之前还抱着威武不能屈念头的书生们一个个噤若寒蝉，大气也不敢出地抬头看着空中凝出的一个个水字。
接下来的几天，叶悬光亲自监督着这几个不事生产的书生改出了一套勉强符合她要求的教材，才重新把他们放回到工作岗位上。叶悬光也没太大野心，不指望一下子在这里做到开民智搞革命，只要在她的地盘上别搞封建思想意识形态的大肆渗透，其他的都可以慢慢来。
“龙神此言差矣。”又是个年轻儒生走上前来，辩解道，“君上失德，臣下当以身佐之，以死谏之，哪怕身死殉国，也决不可祸乱纲常……”
教育当然算是功德，十年树木百年树人，从长远来看，它为人类带来的影响甚至远超过救下几百人的命。只是叶悬光之前一直陷入了一个思维误区中，总觉得一定要做那种神仙下凡拯救凡人于水火之中的事情才能获取功德，以至于忽略了这种细水长流的功德获取模式。
呵，之前你们还说为了我愿意肝脑涂地，现在连为我认真上课识字都不愿意，人类果然都是骗子。
她最近……有救了什么人的命吗？
叶悬光回忆了一下自己这段时间做的事情，除了顺应龙族本性懒散咸鱼之外，她做的唯一一件大事就是逼迫众人认字，这也是唯一有可能为她增加功德值的事情。
叶悬光这次上心了很多，为了防止这些腐儒阳奉阴违，她让林小水把自己的软垫座位搬到了教室里，亲自监督众人上课。结果……没逮到夹带私货现场，反倒是给她抓出了不少上课走神开小差的后进生。
和之前上百人的功德之力一下涌入的感觉不同，这一次功德之力的增加很稀少。它断断续续地流入她意识空间中那个被她命名为“功德池”的地方，增加速度缓慢，持续时间却很长。
叶悬光二话不说，统统用水柱把对方呲醒。她像是个严苛又积威甚重的教导主任，虎视眈眈盯着每一个打瞌睡和神游天外的人。连续几天之后，所有人都开始振作精神履行对神的许诺。
圣人们制定规矩的时候，恐怕也没想到有一天会真的有条龙下来替天行道，简直是用魔法打败魔法，非常的不讲武德。
她能一念心善救了他们，也能一念厌倦瞬间要了他们性命。她身上并无人间法礼约束，之前她表现得和善懒散给了他们一种好说话的假象，却忘了再和善的神也是只能让凡人叩拜仰望的。
屋子里安静了下来。
那些人听不懂叶悬光的吼声，可却能感受到骤然爆发的威压。那是来自高位存在的种族压制，也是第一次让他们意识到，面前这位看起来并不太威武的“泥鳅”，真的是上界神灵。
这样也行的话，能做的事情就有很多了啊。
当大部分人都能认识一百个常用字的时候，叶悬光的功德之力也终于积攒到了一个阶段。她把石泰叫来，这位在山上村人心目中最德高望重的村老不负众望，以七十高龄仍然学会了87个字。叶悬光组织着语言，用他认识的87个字给他下达指令，让他把所有村民都聚集到小广场上。
石泰算是这座山上对她最感激涕零的那些人之一。他也不问叶悬光要干什么，听了命令便直接照办，搞得本来还想着怎么解释的叶悬光突然有点不好意思起来。
下午的识字课取消了。被压着学了很久的村人们就像放风的小学生一样，欢欢喜喜聚集到了广场上。这里是这段时间以来逐渐形成的一个临时性村镇中心，遮雨的建筑不够，他们也不在乎，带着斗笠或者临时的蓑衣站在雨中，彼此闲谈着。
“这雨是不是又下大了？”
“唉，恁大的雨，也不知道地里的泱泱菜会不会给泡烂了。”
“净瞎操心，泡烂了就先吃鱼嘛。有龙神在，怕个啥！我夜隔还见龙神在那水边旋着，眼看就要淹上垄地的水，生生给逼退到下面！有这样的神仙手段，咱们还怕什么！”
聊的是谁家房子该补了，谁家的娃去地里玩了一身的泥回来挨揍。虽然雨还是没停，可这些面黄肌瘦的人脸上已经明显带上了希望和笑意。仿佛只要有了点盼头，他们就有无穷的活下去的勇气。
这些都是她带来的。
她只是为了刷功德值的举动，可以直接扭转这些人的命运。这是作为神的特权，也是职责。
“龙神叫我们来这里是干什么的？”打算等雨小些了补家里房顶的杨根宝问旁边的同伴。
“石村老叫我们来的，那就来呗！要我说，这神仙可比那县太爷好太多了。我们隔壁那村子，要不是壮劳力都被拉走服徭役去了，也不至于一个人都没活下来……哎！”
“可不是么，就是天天让咱们识字难了些，俺一个大老粗，搞那些书生弄的东西干啥？”
“你不识字，连龙神的旨意都看不懂，怎么侍奉神仙？”有一人抢着答道，继而又炫耀起来，“我可是已经识得137个文字了，要是哪天龙神要选神仆，我肯定是要比你们机会都大的！”
“你那算什么？我上次听赵童生说，龙神要识得500个字才能……啊！你们看，那是什么？！”
那人忽然指着天空中惊叫起来。其他的人也一个个瞪着天空，眼睛都直了。
阴惨惨的天上，一道细长的身影正在空中游动着。他们这段日子也见过叶悬光飘在空中出来闲逛的样子，对于龙神能腾云驾雾也并不稀奇了。
可这一次，随着那道身影的动作，天空的云气竟是一点点淡了下去。浓黑的云变成银白色，如同烟雾一样萦绕在盘旋的生物周围，让原本看来有些怪异的“泥鳅”真有了种神龙腾云驾雾的缥缈感。
天空在迅速变亮，随着云层变薄，雨势也变得稀稀拉拉的，他们甚至开始透过云层看到了明亮的天光痕迹。
叶悬光的身影悠然地在天空盘旋着，在越来越亮的天光中灿然生辉。一种发自内心的喜悦让她情不自禁张开口，发出了一声长吟。这声音有些像深海中的鲸啸，却要更加清越高亢，听在下方的村人耳中只觉得心旌神摇，一个个恨不得纳头便拜。
雨停了。
天空只剩下丝丝缕缕的薄云悠然飘荡着，时隔多日，太阳终于再次显露出来，开始热辣辣地炙烤着满目疮痍的大地。
“龙神……这真的是龙神啊！”
石泰的眼中滚出了泪水，他跪在地上，一下下叩着地面。周围的人也都和他一样。这一刻，他们心中对叶悬光身份的怀疑终于彻底一扫而光！
能腾云驾雾，翻云覆雨，这不就是传说中的龙王爷才能做到的事吗？外形和传闻不像又怎么了？他们这些人又没谁见过真龙的，说不定，真龙就是长成龙神这样的呢！
叶悬光再次感受到了浓厚的功德之力汹涌而来，比起上一次饥荒送鱼的量有所减弱，可每一缕功德之力都比之前的更加精纯，她猜测可能是因为那些人对她神龙身份认同的缘故，不枉她把所有人都叫到这里来看她装逼。
叶悬光的身体被一波波的功德之力冲刷着，她的身体再次泛起了金光，腹部的肉球开始蠕动着生长，体表金鳞璨然生辉。而且，随着她的外形和传说中的龙的形象越发接近，一缕缕紫色的电光也开始在她身周缭绕。
雷霆之力！
操云布雨，翻卷雷霆，本来就是神龙的天赋能力。到了这一步，她才算是把这次变身穿越的所有基础能力全部补齐。
虽然现在体内的功德池还很浅，能力作用的时间和范围都还很有限，可只要开发出了这个能力，未来就有无限的可能啊！
这一波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