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第五十三章
    林销冠的一对一网课教学确实立竿见影。等到丝黛菈黑着眼圈乱着头发出关的时候,整个人的精神状态都完全不同了。她在外表上和熬了一个月的金很接近,可在气质上却已经像是个老谋深算的上位者了,就是仍然年轻,压不住那股想要一展胸中抱负的跃跃欲试感。
    她郑重地朝叶悬光行礼:“冕下,真的非常感激您。我没想到您是这样伟大的神祇。您不仅在我们的世界治病救人,更是在无数其他世界播撒科学和文明的种子。我看到了林女皇统治的那个国度是多么繁华昌盛,那样的一个国度居然是您领导着在满目疮痍的废墟上建立起来的。我实在是……冕下,请相信我,我不会辜负您的期待,一定会将圣拜伦建设成符合您的高贵身份的领土。”
    叶悬光:“……”
    “那个国家不是我建的”“真的,我就是给他们下了点雨它就自己建起来了”“现在这个国家也不是我的领土不要乱攀关系”“你们不要这么卷啊!一百年工业革命是没可能二十年全走完的!”
    种种辩解翻涌心中,到临出口时又觉得怎么说都不太合适。叶悬光发出了一声“我的寂寞世上无人懂”的孤独叹息,寂寞地说道:“可以,随便吧。”
    丝黛菈把这当做是瘟疫之神对她的鼓励,信心十足地去实践她新学到的东西了。
    叶悬光则是佩戴上了变形水晶,化身成一个外表普通的少女,漫步在圣城加德的道路上。
    街道上行人摩肩接踵。两侧店铺里面都挤满了人。农妇打扮的中年女性身上的衣服也是簇新的,敢大声和体面的老板争吵白糖和熏肉的价格。几经拉锯终于谈拢,农妇满意地带着一大包食物离开,和同来的闺蜜们说着要给家里的劳动力吃好保证体力——今年的加德城主有钱,提高了粮食收购价,要是地种好了能比往年多收入不少。多挣的钱可以想办法让孩子上学当工人,现在的工人不比以往,没那么辛苦,赚得也多了,要是做得好了还能分房子,把一家人都接到城里来。
    农妇他们离开后,又是一群小孩子涌入店中,这是附近学校下课的学生们,他们挑拣着各种颜色的水果糖,上面粘了大蝴蝶结的金属发卡。这些漂亮的小东西原来是只有贵族家的小孩子才能拥有的昂贵工业品,可是现在,听说是瘟疫之神改进了生产技术和能源什么的,他们这些小孩子也能用零用钱买得起了。
    一切似乎都被一种昂扬又充满希望的气氛笼罩着,纵然已经没有了机械圣殿那彻夜闪亮的屋顶,加德城也依然被家家户户的灯火和工厂的炉火照得散发出微光来。
    “对不起,小姐。我不是故意呆在这里的,我也不是流浪者。”她连忙站了起来,抱歉地朝叶悬光鞠躬,灯光照出了一张清秀却消瘦的脸,她再次鞠躬,“我叫邦妮,以前是奈格尔农庄的农户,来这里只是想参观明天的处刑。我没有地方住,但请您放心,我只是在这里呆一晚上就走,不会影响圣城加德的市容的!”
    从白雪皑皑的登格山脉,到长夏不凋的塞默尔群岛。
    点点星火终将汇聚成钢铁的风暴!”
    生死的权杖支撑疲惫行者病弱的躯体。
    “祂是来自黑夜和沼泽的神祇。
    “机械核心”酒馆里,女招待端上来用漂亮透明玻璃杯盛装的大杯啤酒。下班的工人和路过加德城的旅行者们欢聚此处,和认识或者不认识的陌生人一起举杯痛饮。有游吟诗人在灯光下轻轻拨弄着阿卜拉琴,唱着最近最时兴的曲子。
    不灭的铜灯指引黑夜旅人前进的方向,
    叶悬光悄悄走出了机械核心酒馆,没有惊扰跳舞的人群。当她来到酒馆后巷时,原本轻快的脚步却忽然顿住。
    却敢于向最虚假的光明发出挑战。
    “你是谁?”叶悬光用模拟出的少女声音问道,“为什么在这里?如果是流浪者的话,可以去加德的流浪者之家寻找一个庇护所和一份工作。”
    她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蜷缩在黑暗中,时不时发出一声轻咳,她完全藏在灯光交错的阴影中,瘦弱又憔悴,看起来和整个城市正在焕发的勃勃生机格格不入。
    前进吧!同行者们!
    生于绝望之地,荆棘为冕,瘟疫为躯。
    这不是以前机械核心流行的柔婉轻快的小夜曲,它的旋律高亢激昂,让人听着就忍不住想要跟着抖腿。没过多久,喝得微醺的人们就忍不住跳进空地中,跟着节奏三三两两一起跳起舞来。
    叶悬光觉得奈格尔这个名字有些耳熟,现在她身为鸟嘴医生,记忆力好得惊人,只是稍微想了一下,就回忆起了自己在哪听过这名字。
    那是她第一次来到圣城加德,曾经在城外治疗过的一些病人。后来谢如期也是在这间名叫机械核心的酒馆里打听到,这些农户因为祭拜邪神被奈格尔伯爵全部杀死了……
    明天就是对那些旧贵族定罪处刑的日子,这个显然是漏网之鱼的小姑娘连夜来到加德城,她甚至付不起旅馆住宿费,宁愿在酒馆外的街道上窝一晚上,也要看到第二天仇人被处决的那一幕。
    叶悬光用变形水晶捏造的外表只是个幻象,所以她并不是总能做出符合心意的表情。比如现在,她不管心情多复杂,能摆出来的却仍然只是一张面瘫脸。
    乡下姑娘紧张地看着面前的少女,她衣着打扮很是体面,面容白皙手指细嫩,一看就是没有做过粗活的殷实人家的女孩。她之前跟着父亲来圣城加德的时候曾经很多次被这样的人投以嫌恶鄙夷的目光,现在虽然加德城换了当政者,她却仍然摆脱不了过去那种被嫌弃的阴影。
    少女轻轻开口,说出的却是她怎么也没想到的话:“你一直在咳嗽,是生病了吗?”
    她愣了一下,紧接着慌忙捂住嘴巴,含糊道:“是……您别担心,我的病不会传染的。”
    “为什么没有找医生看一下?现在的医院对农户看病也是有补贴的。”
    邦妮垂下眼帘:“去过了……医生说,他们治不了我的病。我得了很严重的肺病,不是细菌感染造成的。青霉素没有办法治疗。”
    叶悬光手中,伪装成女士提灯的铜灯亮起柔和的光芒,在她的视野中能看到女孩的肺部早已经千疮百孔,那是器官自发性病变引起的,她所能掌握的细菌病毒都拿它没办法。
    “跟我来吧,我给你找个住的地方。”叶悬光转过身,示意女孩和她一起走。
    “不、不用了,天快要亮了,我只要在这里等几个小时就……”
    “你不想就近观看处刑现场吗?明天人一定很多,你在这里呆一晚上,身体又不好,你明天能挤进去吗?”
    她不说话了,只是站了起来,有点畏缩地跟着叶悬光走了出去。
    她带着邦妮一路来到了光明的地方,然后把她带进了招财教会中。
    邦妮的脚步虚浮,摇摇晃晃的感觉自己像是在做梦。
    她看着那位小姐和教会里明显是高层的人说话,给她安排了住处。这里干净又温暖,连睡梦中都全是好的事情。这种不真实的感觉一直持续到第二天,当她跟着叶悬光站在刑场边上最前排的位置时,她才猛地惊醒过来。
    一整排犯人被压着站在那里,他们大多数人都体型臃肿,用最近报纸上的话说,那都是吸食了过多民脂民膏才养出来的丰腴体态。这些曾经身居高位的人现在一个个像是风雨中的野草一样,被四面八方唾骂的声音吓得瑟瑟发抖。当行刑官一项项宣布他们的罪行时,那些他们平时从不在意的贫民的声讨,此刻都像是变成了一把把刀子,在他们身上戳出了血洞来。
    邦妮目不转睛看着站在中间的一个男人,看他惶恐瑟缩的样子,只觉得一直堵在胸口的一股郁气渐渐释放了出来。
    “痛快吗?”一个声音在邦妮身边响起,还是昨天晚上她遇到的那位教会的小姐。
    “痛快!”她重重点头,“不止是痛快,还有点……有点……”
    有点悲伤。
    不是为这些人悲伤,而是她看到这样丑态毕露的“贵族”,不由便想起了那些死在这些人手上的亲人。
    他们明明如此愚蠢、懦弱、丑陋……为什么他们能杀掉自己的亲人?他们当初明明也曾经这样唾骂过这些贵族,痛斥过他们的罪行,为什么同样的话,现在却能让这些人像是猪猡一样害怕颤唞?
    “因为你们真正掌握了力量。”一个声音突然说道。
    邦妮这才发现自己把刚才的问题问出了口。回答她的是一直站在身边的那位小姐。她也凝望着刑场,那双深黑色的眼睛好像看不见底的深渊,平静又冷酷。
    “工人与农民一直都是有力量的,你们创造出一个社会百分之八十以上的物资和财富。可你们也是最没有力量的,千百年来,没有一个王朝曾经把军队和权力交到你们手中,不是因为你们不配,是因为他们不敢。他们知道你们可以创造出多大财富,只有不断打压你们,他们才能轻慢你们、践踏你们。
    “他们害怕的不是你们的怒斥,而是你们代表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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