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它果然拒绝了合作啊？”视频会议室内,一名中年女子听完汇报后，稍微放松了坐姿，有些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是‘它们’拒绝了合作,尊敬的谈司长。”一个年轻些的人说道，“之前龙和鸟嘴医生从未这样同时大规模活动过,这三天的反常显然向我们透露了一个消息——它们是一伙的，都接到了我们传递的见面邀请,而且明确拒绝了合作。”
“不不不,我不认为它们是拒绝了合作。谈部长您看,在我们提出了合作申请后他们虽然没有按时间回复,可却在之后进行了大规模缓解灾难举动，显然这代表着它们对我们是持友好态度的，只是可能他们仍然有所顾虑。”
“我们是不是应该释放更多善意才能争取合作？”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龙是我们传说中的神兽也就算了,那个鸟嘴医生显然是第四区都市传说中的怪物，要是它心怀不轨怎么办？”
谈遂之看着逐渐激烈争吵起来的与会人员，有些头疼地咳了一声,沉声道：“好了，安静。对方对待我们的态度问题交给外事司,等到评估结果出炉后再确定下一步行动方针。我再强调一遍纪律,我们烽火部只是个试验性建立的新部门。主要任务是收集灾厄纪的各种灾害资料上报国家，神龙和鸟嘴医生还远没有到‘灾害’的级别,所以我们还是只能观测,不能点烽火！”
她的话像是一盆冷水,浇得刚才还激烈讨论的人顿时蔫了下去。一个小年轻推出了连接网络的笔记本,小声问道：“那这些舆论还用不用压一压啊？”
屏幕上放出的是四方国目前最大的社交网站,首页上飞速滚动的是各种狂欢。一眼看过去,谈遂之就看到了包括但不限于#神龙今天打卡地点#、#宁海城大旱，转发神龙祈雨！#、#鸟嘴医生性别#的十几个热搜话题，各路沙雕网友玩梗到飞起。只不过，虽然是娱乐性的话题占居高位，信息司仍然从中摸到了好几条区外势力在其中煽风点火的利益链。
“先不用。”谈遂之嘴角翘起，勾起一个让人心惊胆战的冷笑来，“让信息司接着查，多好的机会啊，把那些趁乱想要搞事的人统统抓出来，剩下没什么捣乱心思的人，就让他们讨论去吧我也真的想知道，把这些传说存在放出来的人，到底想要做什么。”
“我这里还有些烈性病毒，传染性不强伤害性极大，或许可以……”金满脸阴沉地说道。
不过，可能真的是因为这段时间的天灾瘟疫少了很多，之前占据头条的伤亡人数被压下去之后，之前一直被忽略的精神问题也浮上了水面。
现在玩梗互撕的人不见得有多少是真心投入，多半是借机发泄这几年来那根紧绷的弦罢了。所以叶悬光一点都没觉得生气，还有心思安抚第一次接触互联网骂战的两名异界来客。
忧郁的，焦虑的，间歇性悲观厌世狂躁的。不正常的环境也造成了太多不正常的人，和那些因为灾难去世的人比起来他们算是幸运的，可这些精神创伤如果一直延续下去，势必会引起社会动荡以及更多严重的问题。
叶悬光不想做什么。作为一个普通的群众，她还没有国家机器想得那么深远。此刻她正拉着谢如期和金一起，围在电脑前看网络上人们对最近频繁出现的异象的讨论。
“我现在降水也可以精确控制到五十平方米以内了。”谢如期也若有所思地用手指摩拭着刀刃。
两个人都没怎么接触过网络，或者说接触过也都是利用了互联网最基础的知识分享功能，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娱乐性质的网友讨论，都觉得非常新鲜。
“别，没必要。”叶悬光按住磨刀霍霍的两个人，她看起来完全没有生气，脸上甚至还带着几分恍若隔世的感慨，“灾厄纪以来能娱乐的东西太少了，我已经很久没在网络上看到大家为这种琐碎争端吵架了。”
要是有办法能解决这些心理问题就好了。
在世界还和平的时候，这个社交平台上热搜前排是几乎全部被各路小花鲜肉的八卦占据的。那个时候很多媒体和网友批评社交平台过度娱乐化，可当热搜真的全部被全球各地的灾难占据的时候，大家又开始怀念起了那个歌舞升平的时代。
他们围观了一个多小时的类似“神龙教会，风调雨顺！”“瘟疫之主，健康万里路！”的举旗呐喊，被各色彩虹屁吹得脸红心跳之后，网络局势终于走向了宇宙的终点——粉圈骂战。
之前的彩虹屁迅速演变成“神龙教会风雨如晦”“瘟疫之主送你入土”，粉丝骂战快速上升蒸煮，“雨虫”“瘟猪”之类亲切昵称刷满屏幕。两位来自异界的马甲皮下脸色也由红转青，到最后一个个哆嗦着嘴唇说不出话来。
也许是心意相通，她刚刚想到这里，就感觉床垫一阵抖动。被她心有余悸地压在床垫下面的魔方突然飞了出来，二十七个立方体闪着宛如机械键盘一样毫无审美的辣眼荧光，气势汹汹地一头扎进了她身体里。
闭上眼之前，叶悬光居然有种早就看开的解脱感。
该来的还是要来，只是希望这次她开局能像神龙那时候一样顺利吧……
叶悬光听到了声音。
有人说话的声音，念诵的是一种她听不懂的语言，古老又晦涩，让人听了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被这种声音牵引。而她也真的被这声音牵引着来到了一个新的地方。
她嗅到了潮湿的水汽、鲜血，听到了让人毛骨悚然的细碎声音和凄厉哭号。可她没觉得恐怖，相反，尽管还什么都没看到，她却已经因为这声音和气味而兴奋了起来。
她就在这样的兴奋中睁开了眼睛。
她看到了一间仅仅燃烧着几支烛火的昏暗石室，正中间同样是石质的地面上用鲜血画出了一个巨大的法阵，她刚才闻到的血腥气味就是来自于此。此刻构成法阵的鲜血线条正发出诡异的亮光。而她正站在法阵的中央，一个样貌英俊的年轻人正一脸狂喜地看着她。
“伟大的叶悬光冕下，我是克莱斯特勋爵的第四子，奥斯本.克莱斯特。感谢您响应我的召唤而来！我愿意以我的灵魂为筹码，请您实现我的愿望！”
年轻人狂热地说着。当他喊出自己名字的刹那，一道金色的锁链突然从叶悬光身上延伸出来，一直连接到年轻人的心口处。他好像没看到，可叶悬光却一瞬间在心里卧槽了一声。
怎么这么快就确定正式员工了？
上次丝黛菈就是意外绑定，她还打定了主意这次一定要好好挑选一个的！怎么她还没看清面前人是谁，就这么签合同了啊？！
等等，他刚才好像喊了她的真名，而且也确实挺崇拜她的，再结合现在这个场景……
叶悬光冷静下来接收了一下自己现在的身份信息，然后就明白了这个合同签订机制。
她现在的身份是一名来自深渊的恶魔。正在执行被人召唤到世界上，实现愿望收取灵魂的邪恶交易。面前这个青年男性就是那个召唤者，也是命中注定的本世界唯一正式员工。
那条金色锁链的影像还有点虚假，像是带着雪花噪点一样，可这种联系确实是已经存在了。
叶悬光挑剔地看着他——黑色微卷的柔软头发，皮肤白皙，蓝色的眼睛清澈得像是蔚蓝大海，质地良好的深红色衬衫勾勒出纤细的身形，乍一看上去体面又英俊。可恶魔与生俱来能看透灵魂的能力却让她清楚，这副翩翩贵公子一般的皮相下面是一个虚弱又贪婪的灵魂。
奥斯本继续用激动的目光看着她，面前的恶魔是一具高大的异形白骨，人类的骨骼背后长出了巨大的惨白骨翼，白骨之间的缝隙里纠缠垂挂了很多粗大带着尖刺的铁链。一切看上去都是那样诡异，可她却有着一张人类的面孔，绷带包裹住四分之三的脸孔，只露出了一只黑色的眼睛，那只眼睛仅仅是看了他一眼，就让奥斯本有种灵魂都被牵引走的错觉。
只是作为贵族，奥斯本依然保持了应有的礼仪。他牵着叶悬光的手把她引出法阵外，脸上令人如沐春风的微笑就好像他手上不是骨手，而是一位美丽小姐的纤纤玉手一样。他让叶悬光坐在一张华丽柔软的扶手椅上，然后开始继续对着法阵念诵咒语。
叶悬光：？
“他在干什么？”叶悬光在意识里和自己的两名正式员工开会。
谢如期和金也跟了过来，只是现在两人都还没被召唤，都仅仅以意识形态存在与叶悬光的意识空间里。谢如期盯着那个可能是自己新同事的人看了半天，蹙眉道：“好像……又在念召唤咒？”
“不是同一种语言。”金肯定地说道，“也许他需要为冕下召唤一些扈从什么的……”
三人会议还没讨论出结果，法阵已经再次亮了起来，烟雾腾起，红光闪耀，又是一个恶魔出现在法阵中央。这次的恶魔浑身好像都在流淌着岩浆，炽热的高温瞬间焚化了房间里靠得近的桌椅。
“伟大的撒斯姆.布拉德利.哈罗德冕下，我是……请实现我的愿望！”
叶悬光，谢如期，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