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当所有粮食收归谷仓之后,农夫们迎来了一年中难得的清闲时节。
以往这时，如果没有战争的话，那么各家各户都会准备好几天的盛宴,全家人一起享用难得的宁静，同时准备迎接收获季之后即将展开的战争。
可是今年,因为突然冒出了一个河西示范村的缘故，盛宴和团圆的喜悦被八卦冲淡了不少。大家聚在一起窃窃私语互相分瓜,想要明白河西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那些农奴们凭什么能过上这样的日子。
黄昏时分,所有房子都燃起了炊烟,在人烟稀少的土丘背后，却有一个中年人正站在那里，他不时看向河对岸的方向，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一道身影过了桥慢慢朝这边走来,他身形高大步履从容，等走到近处，他的脸被远处灯火照亮,中年人才松了一口气。
“好久不见了，特鲁叔叔。”年轻人朝中年人打了个招呼。
“弗尔格,你终于来了,再见到你真是太好了。”特鲁也说道，同时他也在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弗尔格,心中忍不住惊叹不已。
弗尔格是来自阿克顿领的奴隶,与克莱斯特领的特鲁家有点遥远的亲属关系,当他因为战败沦为奴隶来到克莱斯特领时,特鲁曾经一度想要把这位远房亲戚要过来,在自己家的照应下,哪怕没办法改变他的奴隶身份，也多少会好过一些。只不过后来听说领主奥斯本亲自把这批奴隶献给了恶魔，他才放弃了这个念头。
那时候弗尔格已经是重病缠身，他以为这可怜的年轻人会惨死在恶魔手中，可看他现在的样子，俨然是一个过得很好的阔绰户了。
“弗尔格，我是有事想要拜托你的。”特鲁小声又急促地说道，“你们在河西那边到底遇到了什么？那里真的有一个恶魔吗？”
弗尔格笑了起来。他并没有立刻答应或者拒绝，而是问道：“特鲁叔叔，你还记得我们的村子叫什么名字吗？”
昏暗的光线中，弗尔格看到了他脸上的惊恐和挣扎神色，他也不催促，静静等待了许久，终于，特鲁咬了咬牙，用更低的声音说道：“亲爱的小弗尔格，你知道的，我和你的母亲曾经是很亲密的姐弟。我希望……你知道有什么办法，能获得你们河西那边的种植技术吗？我也想获得一样的丰收……”
特鲁倒吸了一口冷气。
弗尔格故作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可是，特鲁叔叔，那可是恶魔传授的技术。而且您不是自由民吗？怎么会需要……”
他没有往年存粮。而且他获得的那块土地也并不肥沃，收成极其有限。如果足额缴纳地租，一家人也许会饿死在明年的冬天。
弗尔格的眼神闪烁了一下，然后微笑着回答道：“那里……确实是有着一位恶魔冕下呢。而且，那还是与奥斯本领主签订了灵魂契约的存在，可以算是这片领地的另外一位主人呢。”
“对的，您知道什么叫示范吗？”
“对的，您看，我们的村庄主人是梦魇女神冕下，而你的领主奥斯本少爷则是和梦魇女神冕下签订契约的人。你觉得接下来，奥斯本少爷会怎么做呢？”
“就是……作为范本给我们看的？”
因此，为了活下去，他甚至可以和恶魔进行交易。
这是个新造的词，可从词根的组合上来看，特鲁不难猜出它的意思。
“我需要粮食和钱！”特鲁急切地说道，“奥斯本少爷是一位仁慈的领主，地租只收三成，如果不够的话也可以来年补上。可是你知道帝国的规矩，如果连续两年没办法缴够地租，就得从自由民沦为农奴了。而我是今年播种的时候才摆脱农奴身份获得土地的，我……”
特鲁茫然地眨了下眼睛，努力回忆：“好像是叫河西……示范村？”
特鲁的眼睛一点点亮了起来。他试探性地问道：“你是说，接下来除了你们之外，我们河东这边也会推行和你们哪里一样的技术，甚至是……地租？”
“我不知道，毕竟我只是一名普通的农奴罢了。”弗尔格一摊手说道，“不过我想，既然奥斯本少爷是一位仁善的领主，那么如果领地内很多自由民都有相同的愿望的话，他应该不会坐视不管吧？”
特鲁若有所思又隐隐兴奋地离开了。弗尔格也转身过了桥，只是他没有马上回宿舍，而是来到了下游的僻静处。在那里，全身白骨间都垂挂着荆棘锁链的恶魔正在等着他。
黑夜之中，森然的白骨架子漂浮在空中的样子更显可怖，可在弗尔格眼中，这个世人都惧怕的深渊恶魔却是把他从死神那里带回来的救世主。
“说完了？”叶悬光问道。
弗尔格恭敬低头：“是的，完全是按照冕下您教给我的那些话说的。他看起来非常心动，应该过不了多久就会联系有同样想法的人了。”
“做得很好，现在你可以回去休息了。就像今天这样，去传播我的善名吧，要不了多久，我的力量就可以治愈你的疾病了。”
年轻人恭敬地行了个礼，脸上却并没有露出多少激动之色。他平静地看着叶悬光说道：“冕下，我的性命是您从死神那里抢夺回来的，连这留下的病痛也是我曾经被拯救过的标记，您无需对我承诺什么，我仍然会将余生全部花在为您布道之上。”
这也是他们这些农奴之中很多人的想法，对于被拯救过的人来说，恶魔和天使也没什么区别。
叶悬光回到了克莱斯特城堡之中。奥斯本正在那里的书房中等着她。
“您可真是给我出了个难题。”奥斯本苦笑道，“我现在相信您的示范村的作用了，未来一段时间一定会有源源不绝的人向我提出要求，也投入恶魔的麾下的。”
“你不希望我在人类这里有自己的势力吗？”
“我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冕下，我是您的契约者，我的一切都是您的。只是，您所建立的示范村在这个世界注定只是一个理想国，它建立在您强大的庇护之下，除非您愿意为我提供武力帮助，克莱斯特领才能成为和河西示范村一样的乐土。”奥斯本委婉地暗示道。
“别想了，我是不可能把谢如期借给你守卫领地的。”叶悬光无情地打破了她的幻想，“我已经将梦魇的力量借给了你，为什么你不想想要怎么利用它控制你的领地呢？”
卖惨没有要到自己看中的人才，奥斯本失望地叹了口气，转头又突然说道：“收获季结束了，这也是新一轮战争的开始。很多领主并没有获得足够自己度过下一个半年的粮食，便会把主意打到其他人身上，比如我这种年轻又刚刚获得大片领土的弱小新贵族。”
“谢如期不借，金也不可能。”叶悬光坚决回绝。
奥斯本微笑起来：“我是想说，像我这样弱小、可怜又没有盟友的新贵族，是不是应该主动向那些大贵族示弱，然后献上克莱斯特领最珍贵的宝物以求庇护呢？”
奥斯本推测得没错，收获季之后，各大贵族纷纷觉得粮草充足或者是粮草需要补充，一个个磨刀霍霍都盯上了周边的弱小势力，奥斯本这个嫩得能掐出水却好运气地捡了阿克顿领土的愣头青就成了他们的首要目标。
不过这个愣头青还算聪明，在他们联合对克莱斯特领出兵之前，她就率先派出了使者觐见，献上了金银粮食，还送上了据说是克莱斯特领珍贵特产的梦铃花。
那是一种如同夜空一样幽蓝的铃铛形状的小小花朵，模样倒是清新可爱，可除了样子以外，似乎就没有什么其他作用了。各位大贵族领主们虽然嫌弃克莱斯特领的寒酸，却因为奥斯本主动放低姿态，也没有把送来的花扔掉，而是随手送给城堡佚里的夫人小姐们。
于是，当天晚上，一群现实中穿着沉重大裙子走路都困难的贵妇小姐们就一起降临了冒险者的梦境世界中。
在经历了新手期的惊慌和忙乱之后，贵妇小姐们马上发现了这里的好处。她们变得力大无穷，不用穿着累赘的裙子恪守贵族礼仪，她们可以像那些吟游诗人的传奇诗歌里一样手挥圣剑斩杀魔物，身穿威风凛凛的铠甲与可怕的怪物血战厮杀。
而且在梦里，她们也完全不用担心受伤死亡的问题，简直就是个完美的大冒险场所！
很快，几乎所有人都爱上了这里的环境，她们无师自通地学会了组队，呼朋唤友去山上找那个模样俊俏的英灵领取“任务”，然后乐此不疲地去挑战那些最开始吓得她们花容失色的怪物们。
在山腰挥汗如雨种田一直被小姐们当成是NPC的克莱斯特四人组终于停下了农活，他们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不屑地看着那边咋咋呼呼的莺莺燕燕们，冷哼一声：“呵，只知道打打杀杀的菜鸡，种田才是游戏的终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