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斯摩霍斯克帝国的发展程度虽然和她那个世界的中世纪碎叶洲差不多,可思想文化上却相当封闭。在这里,低等阶级的男女都不算人,贵族们的女人则是“应该被好好呵护”的贵妇人大小姐,她们不允许参军参政,每日要做的就是穿着束缚身体的漂亮衣服喝茶聊天,人生最大的事情是嫁给另外一个贵族为他带来血脉优良的男性后代。所以,奥斯本那个心比天高的母亲才会丧失理智,从小把奥斯本这个女儿当成假儿子来养。
这种现象好像是社会的发展规律,无论在哪个世界,在生产力没有发展起来之前,体力弱势的性别都会被另一方自发性压制住,形成比阶级壁垒还要牢不可破的歧视防线。
叶悬光对这一现象的出现表示理解,但是对于他们胡说八道的定义表示放屁。
“放屁!”她也真的骂了出来,“女人应该被好好呵护?那她被逼着结婚生孩子的时候怎么没想着呵护她?倒是他们这些自诩保护者的人,哪个不是从他妈肚子里被呵护,又从他看不起的那个胯底下爬出来的?!”
奥斯本张着嘴看着她,好像是还在怀疑自己刚才听到的话。
“您……您刚才……”她的脸慢慢变得通红,“怎么能说……那种……”
她毕竟是从小受着贵族教育长大的,虽然性格强硬又叛逆,可像这样粗俗的话她是从没听过更没敢说过的。如今叶悬光这样毫无预警地把一堆下三路的话往她耳朵里灌,奥斯本脸皮再厚也还是有点撑不住。
“我说错了吗?话糙理不糙!”叶悬光理直气壮,“我跟你说,你和那些贵族讲理是没用的,因为道理都是他们觉得好的人制定的,当然也是偏向他们的性别。你就该用这样粗俗浅显的事实和他们对喷,而且你怕什么啊?你是打得他们满地找牙的人,他们之前能压迫你,是因为你太弱,现在你都爬到他们头上了,还不能反过来压他们了?”
奥斯本托着下巴沉思了很久。
萨尔贡侯爵努力鼓动自己骑士团的战意,亲自率军出击,可奥斯本实在狡猾,她专挑崎岖山地和他打游击,不断消磨着他的军队的斗志和人员。萨尔贡打得肝火上涌,派出大批探马寻觅自由军的行踪,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他总算是率领自己的骑士团主力在正面战场上堵到了奥斯本和她的自由军。
萨尔贡觉得奥斯本简直是故意的,句句都往他心窝子里添火,他怒极反笑:“我不是男人?我看你才不是男人吧!”
不过,也就到此为止了。等他拆穿了这个女人的真面目,看那些卑贱的奴隶还会不会这样死心塌地跟着她!
“怎么不动手啊萨尔贡?”奥斯本一派淡定地喊道,“你不是想要堵我很久了吗?来打我啊!不打你不是男人!”
也对,要不是这样,也不会二十年都无人能看穿她的伪装。
萨尔贡牙关紧咬,双眼赤红地盯着对面马上青年。她一身轻甲,容貌俊秀气质卓绝,任谁都看不出这会是个女人。
奥斯本脸上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一直紧绷的身体终于稍微松缓下来,她后背缓缓靠在柔软的椅背上,修长白皙的手指在桌上轻轻敲着,脸上重新露出了被叶悬光骂作“小兔崽子”的微笑。
萨尔贡自觉自己掌握了奥斯本.克莱斯特的致命弱点,一定要选个最好的机会抛出来。可这段时间,他进入的梦境世界被丢进来一个大恶魔,每天晚上睡着后就被迫参与进全民抗炎魔的激烈战斗中,一整个晚上下来腰酸背痛精神恍惚,根本没空去找机会。等到恶魔终于不再出现的时候,萨尔贡才精神抖擞地开始选日子了。
“……”
“您说的有道理,可我现在面临的最大问题,就是手下知道我的性别之后发生叛变,您看这样的情况我该如何解决?”
不选也不行了,这段时间奥斯本打得越发凶了,听说她在那些已经安定的地区开了不少工厂和荒地,大批的基础工业品和粮食供应着前线,那些农奴自由军作战的架势让萨尔贡快要吃不消了。
叶悬光听了也笑起来:“我觉得这问题跟本就不用解决,你自己也说了,低等阶级的男女都不算人,那你还担心什么?”
他怕别人以为他只是在战场上打嘴炮,当即换了最严肃的脸色,用最大的声音喊道:“自由军的战士们,你们恐怕不知道吧?你们的这位领袖,传说中百战百胜的克莱斯特勋爵,其实是个真正的女人!哈,多么可笑!你们替她征战天下,忠心不贰,她却从一开始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这会儿是两军对垒前的嘴炮环节,双方军队都自觉安静地给两边首领放炮的环境,他的声音又大极了,刚好能让所有人听得清清楚楚。
哗!
奥斯本这边,自由军的阵营轰地一声炸开来,士兵们好像自己受到了莫大的侮辱一般,朝着萨尔贡疯狂地痛骂着挥舞拳头,看他们的样子,似乎只要奥斯本一声令下,他们就能上前踏平了萨尔贡军。
“安静!”奥斯本呵斥了一声。她在军中威信极高,一声之后哪怕士兵们仍然愤怒,也一个个憋住了话。奥斯本仍然淡定地转过头去,用母亲教育儿子的语气训斥道:“我确实是女人啊,怎么了?你喊得这么骄傲,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要宣布自己是从我□□里爬出来的呢。”
萨尔贡:“……”
士兵们:“……”
叶悬光:“……”
之前听她骂人还会脸红呢,这小兔崽子进化得还真够快的啊!
其实在自由军的阵营中,是有一部分被奥斯本的“人格魅力”吸引过来的前贵族青年们的,听到自己的领主亲口承认这样爆炸性的消息,按说他们该感觉到震惊愤怒,可奥斯本表现得太过理所当然,以至于震惊愤怒的情绪还没涌上来,就已经先被奥斯本粗鄙的言语震住了。
她说她是女人?
女人怎么能说这种话?骗人的吧?
对了,奥斯本领主一向喜欢在战场上开嘲讽,说不定这又是一种新型气人方法呢!
奥斯本还在叫嚣:“怎么样,我承认我是女人了,那你怎么证明自己是男人?正好这里人多,你把裤子脱了让大家给你一起见证一下啊!”
自由军中一下子爆出了一阵哄笑声,士兵们更相信刚才那只是奥斯本故意喊话激将的了。他们也相当配合地跟着起哄,大喊道:“对啊!侯爵大人脱一个!我们都看着呢,趁现在人多,保证给您证明您的清白啊!”
萨尔贡气得额头上都冒出了青筋,他万万没想到奥斯本居然这样无耻,能想出这种以退为进的办法,他气得直哆嗦,吼道:“奥斯本.克莱斯特!你别以为这样就能骗过去!你女人的身份能瞒多久?我可是和忒弥雅大人签订了契约的人,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的灵魂就在恶魔面前暴露了,你没想过,要是你的手下和你的敌人知道了你用女人的身份瞒天过海登上现在的位置,会……”
“会怎么样?”奥斯本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萨尔贡,你以为我走到今天这一步凭的是什么,和你一样凭胯.下那根小针蘑吗?”
她转过身来,面对着被他们的对话又搞得有些摸不清状况的自由军们,眉目凛冽面容肃穆。
“他们跟着我,是因为我是把他们从农奴身份中解放出来的人。我给了他们一段新的人生,一个可以为之奋斗终生的目标,我可以带领他们走向胜利,让全帝国农奴贵族共同创造一个未来。这和我是男是女,甚至是不是人类都没有关系。”
奥斯本的目光掠过那一张张仍然有些茫然的面孔,提高了声音说道:“我确实是女人,可我同时也是个贵族。如今在我的领土上,没有了奴隶和主人,自由农民可以种田养家,幼儿可以健康平安长大,妇女可以找到工作为领土建设作贡献,老人亦可以安享晚年——我可以给你们每个人选择自己人生的权力,如果你们觉得,我该按照他出生时的位置来过完这一生的话,那么你们愿意回到自己原来的位置上吗?”
她的声音越来越大,逐渐如平地惊雷,一声声砸在所有听者脑海中。
愿意回到原来的位置吗?
肯定是有人愿意的。贵族愿意,可农奴不愿意。男人愿意,可女人不愿意。
既得利益者总是会想尽办法捍卫自己的地位并将其光明化合理化,可非既得利益群体难道就该永远忍受着这样的不平等?凭什么?凭他们躺在腐朽的功劳簿上饮食下等阶级人血汗的贪婪、还是凭他们出生时多出来的小蝌蚪尾巴?
那就砸烂这套束缚着他们位置的枷锁吧!从下而上,从弱向强。
如果第一批理想主义者注定会坠落,那就让他们成为这些殉道者,哪怕失败,也总会有人捡起他们掉落的火把,踏着他们的尸体走向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