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三章
莱雅和奈亚无法离开世界树首层,对所有神祇下达了追杀令,这会儿想也知道外面都是找他们的人。谢如期带着她躲进了他自己的的神庙,按理说应该是安全的,可世界树的设定操蛋的地方就在于,高位神祇是可以不经允许直接闯入低位神祇的私人地盘的。
叶悬光试着联系异位面的同盟军,希望能靠着团队力量解决眼前困难,却发现可能是刚才莱雅他们从她脑子里钻出来的时候顺便破坏了位面通道,这会儿那边已经联系不上了。
谢如期的实力可以搏杀二代神祇,可他的神名还是三代,加上他刚才受了伤还未痊愈,外面的敌人一旦超过两个他们就会很危险。一瞬间两人心头闪过无数念头,最后目光一起定格在那扇贴了红双喜的朱漆大门上。
到了这时候,已知绝对打不过的敌人和未知的神秘哪个更难对付,根本就不用考虑。两人几乎是同时推开了将军府的府门,进入之后死死闩上了大门的铜锁。
进门之后四周的晃动果然就停止了,一股无形的压力在进门之后就压在了身上,不像是其他高位神的神压那样逼人,却也像是泡进水里那样从四面八方绵绵地挤过来,虽然并不大,可也逼得叶悬光胸口发闷。
她是五代半神,在高位神的地盘有这种感觉并不稀奇,可看一眼谢如期也是神色有异,显然他在自己的神庙中也感受到了这种压力。
谢如期在前面引路:“这边走。虽然这块区域不受我的控制,可它仿佛能读取我的记忆,这里的布置与当年的将军府也是一般无二的。”
府中的红烛和喜字比外面更为密集,处处欢声笑语,无一处不彰显着今晚这里正在发生的喜事。因为是幻境,所以这里的人都没有受到刚才突然震动的影响,依然在饮酒笑谈,只言片语中透露着对未来的憧憬与向往。
这府中的一切景物应该都是按照谢如期的记忆中来的,所以他哪怕视力受限,也依然能带着叶悬光熟练地穿屋绕路。两人走到正院,正看到酒桌上正位一个虬髯男人大笑着跟身边的人说:“飞光这孩子是我从小看大的,肉团团一小个儿,如今也要娶妻生子了,实乃府上近年来最大的喜事……”
“这么说来,这府邸里的事件虽然不受你控制,可这里的人和事却也是按照你的心愿来的了?”
他愣了一下:“似乎是这样没错……”
叶悬光若有所思:“这么看来,你神庙里藏着的这一位,也许并不是敌方……”
“这是我堂兄,和我一道长大的,我十六岁的时候他和骜人战了一场,重伤没能活过来……”
她听他像是剖开伤口一样给她展示自己的过往,也是第一次意识到,虽然二人已经相识良久,可这次居然是她第一次了解谢如期的过去。那些他还距离“沉稳可靠”、“冷若冰霜”这类形容词差很远的年龄,他调皮捣蛋少年意气的童年少年,如今在这个幻境中借由他人之口一一讲出,居然让她的心里有种难言的酸楚。
叶悬光看过去,这也是她第一次看到谢如期的家人。透过那男人脸上的一把大胡子,她居然真的靠脑补看出了那人和谢如期相似的三分俊秀。
外面情况还是紧急的,叶悬光却和谢如期在这里站了很久,听他一个个按照声音介绍这桌上坐着的人,每一个都是他的至亲,每一个都没能活到寿终正寝。
“姐姐嫁给我父帐下一名偏将,夫妻二人在运送军需物资的时候遭遇稗人流匪,为了守护军需战死……”
他按照自己记忆中最美好的部分创造了外面的街市,唯有自家的将军府附近无法布置,可让那些逝去的亲人重坐一堂,共同分享自己人生的喜事,确实也是他最大的梦想。
他们继续向里走,正院进去就是正厅,这里也是灯笼红绸最密集的地方,小孩们热热闹闹挤作一团,尖叫着抢不时被丢来的糖块瓜子,正厅中央的两把太师椅上坐着两个中年夫妇,女人长相慈和,男人威武不凡,两人的五官看上去都有些熟悉,叶悬光多看了两眼,发现那是谢如期的五官拆开了拼上去的。
“飞光是我的字,这一位是……”他的呼吸颤了颤,指着那人对她说道,“这是我大伯谢知意,我爹唯一的亲兄弟。从小待我极好,我十三岁那年殁于和北地羌人的战斗中。没能看到我长大。”
谢如期的脚步忽然就停了下来。
身边的人骤然沉默下来,也印证了这两位的身份。
他艰难地开口:“这是……我父母,白河前线守城的时候遭遇羌人攻城,当时的陛下……兴平帝说是相信谢家军的战力,不肯派援军相助,他们守城三月有余,城破之后不肯被敌军生擒,自戕而死……”
字字仿佛都含着痛苦和血泪,说出来的时候像是刀子刮肉,困难无比。不用费多大力气叶悬光都能猜出这对夫妇当年被找到的时候会是什么模样,也许是连全尸都没有留下……
而现在在这幻境里,那两人还好好地坐在太师椅上,笑呵呵迎接着各方宾客的恭喜。女人本就秀美的面孔笑得如同春花般绚烂,男人威严肃穆的脸也在这喜庆的气氛中柔和下来。开怀大笑着和周围的亲朋故旧聊着天,丝毫不知道自己原本命运终将要面临的一切。
“新人到——”
拉长的声音里,两个一身大红的人影从外面走进来,女人凤冠霞帔遮了面孔看不出长相,男人却是一身红衣,剑眉星目玉树临风,往日里冰棱般冷锐的锋芒敛去,过于锋利的线条此刻化作一团。他看看正厅里坐着的夫妇,又看了看身边牵着的人,目光里柔和得似乎能滴出蜜来。
叶悬光看了看中间穿着大红喜袍的男人,又看了看身边的人,哪怕知道这里的人都看不到他们的存在,也还是凑过去压低了声音说:“你穿红色的衣服挺好看的,俊俏又风流,可比你现在这样子好看。”
他的耳尖几乎已经变成了透明色,刚才还有些伤感的心情被这不是挑逗胜似挑逗的一句话打散得一干二净。青年狼狈地低下头:“我们赶快走吧……这里不安全,万一外面的敌人闯进来……”
叶悬光当然是想要继续看下去的,可为了避免面前的人真的尴尬致死,她还是体贴地往庭院更深处走去。
可到了这里才发现,后院的场景不但没有缓解谢如期的尴尬,反倒是连叶悬光都有些遭不住了。
也不知道设计这场景的人是怎么安排的,前院还是花树盛开的春景,到了这里就已经是白雪封地的冬色了。树梢上挂着红色的绳结,纸窗里透出摇曳的烛影,将两个刚才明明还在前厅见高堂的人影投到了窗上。
叶悬光咽了下唾沫:“……如期啊,我们好像真的躲不过,这就直接到了洞房了……”
“……这里还是不安全,园子里有个书楼,我们可以躲在那里!那也是最僻静……”
可这空间的缔造者似乎不想再给他逃避的机会,两人眼前一晃,瞬间就已经出现在了刚才他们从外面看着的房间里。
罗帐低垂,红烛淌泪,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让人头昏的甜香气,墙上挂着宝刀,桌上居然放着叶悬光有点眼熟的pad和游戏机,这种古装剧里穿bug的摆设在暧昧的光影里不但不显得突兀,仔细品品反倒有种武侠朋克的混搭感。
床边坐着他们刚在正厅见过的一对新人。新郎喜袍的俊俏青年低头凝望着红绸遮面的女子,烛影摇晃间五官似融了蜜糖一般,温柔得腻人。他轻轻抬起手来,沙场持剑斩敌首都没有半点迟疑的手指居然在颤唞,当红绸缓缓飘落的时候,哪怕知道下面的人是谁,屋子里的三个人还是同时屏住了呼吸。
一直抱着吃瓜看戏心态的叶悬光也终于有点绷不住了。
哪怕之前对自己要看到的东西早有猜想,可当她真的看见自己的脸裹在那套灿烂夺目的凤冠霞帔里面的时候,她还是羞耻地开始了脚趾施工工程。
脸还是她的脸没错,只是……她可从来不知道自己还能露出如此恬静甚至带着娇羞的表情。烛光之中女子的皮肤镀上了一层珍珠般莹润的蜜色,她抬眸看着对面的青年,金珠玉翠之中的那双眼睛竟然比珠宝更加夺目。
她含笑撩起青年的一缕长发,像在倒映着夜色的河水里掬起了一捧水流,放在唇边轻轻吻了一下。嫣红唇色与鸦色青丝叠在一起,像是朝霞出岫,下一秒更为浓烈的颜色就要压过这萌动的一吻喷薄而出。
肌肤的白,发丝交叠的黑,耳鬓厮磨呢喃的粉,还有情到极致爆发的红都会从最初的这点色彩交织开始,涂满幻境的每一寸空间。
叶悬光的视线定在床边青年逐渐弯下去的脖颈上,只觉得露出来的那一截脖子的线条都突然变得涩涩起来。
她真是个糟糕的人。都这种时候了居然还能联想到那样的东西。
“那边,是什么样的?”
热气突然喷吐在叶悬光的脖子旁边,吓得她一个激灵差点跳起来。她猛地转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谢如期已经站到了距离她极近的位置,他眯起眼睛看向那些暧昧声音传来的方向,不知是因为刚才的视力受损还是别的什么原因,眼里蒙着一层氤氲的水气。而他正试图透过那层水气看清楚红烛帐下正在发生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