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新人（大修）
（梦到有一回你发酒疯，给我打电话。）
这时,孙明已经到了工作室。
作为顶级明星的经纪人，他其实很忙。
一堆剧本和文件等着他审，妆造、行程都要他与人沟通，陆野万事不管,连狗粮都要他去送。
现在,他坐在办公桌前，应付完一个难缠的合作方,才歇了歇,目光就拐到平板上的恋综直播间。
直播间一分为二,左边那间镜头正巧对左边的男嘉宾来了个特写。
高清镜头前，他长长的睫毛垂落眼睑,有种羽落的惆怅与忧郁。
似是陷入回忆,过了会才道：“她很好。”大概…是我不够好。”
这句话，突然唤醒孙明某项记忆。
在孙明的记忆里,陆野这个人,天赋卓绝、目的明确，一路在演艺圈里高歌猛进,嬉笑怒骂,看似七情满布，实际上从不会为任何事任何物动容，是个心再硬不过的人。
他还记得，有一回拍山崖戏，需要吊着威亚从崖边跳下去，再在崖边晃一晃,抓住旁边的藤蔓
陆野嬉笑怒骂，喜怒随心，欢喜时哄你，不高兴时毒舌，懒得理你是你就是空气，总之，所有的他都沾全了
后来再回想起这一幕，就觉得这人狠。
随着那道女声，陆野竟然有泪。
孙明下意识把手机给了他。
等再折腾几回从威亚上下来，人就直接瘫倒在了孙明身上，脸白得不像话，惨着声却还笑，对孙明说：“孙明明，恐怕得麻烦你送我去趟医院了。”
导演的监视器里，他疼得整个后背都弓起来了，额头青筋曝出。
那天，孙明记得，是个好天。
但陆野却还坚持要求再拍一次，说抓藤蔓时姿势不太正，没入全画。
短短时间，这人竟然像是浸在了汗里。
一束束的烟花上天，嘭地炸开，美轮美奂。
他忍不住看向陆野，男人那从来宽阔挺直的肩在这一刻，在酒精与烟花的渲染下，竟像缩进了夜色里。
特狠。
夜色葱茏，陆野好像被那道声音摄住了。
等赶快送到医院，拿着片子的医生劈头盖脸把他臭骂一顿，说一根肋骨都断了，还让艺人拍戏，怎么能这么不把人当人看？
孙明当时都懵了。
本来还顺着人流在走的陆野突然停下来，呆呆看着烟花。
孙明当时就要喊不拍了，谁知陆野咬着牙还是继续坚持下去了。
无人见他脆弱。
外界只看得到他的顺风顺水，说他陆野是天生吃这行饭的，可跟着他的孙明却要说一句：该他的。
明明之前计算明确,可在拍戏时,还是出了岔子。
那边也突然不再有声音。
只有他们彼此。
一个长镜头，一气呵成，行云流水。
大概是他喝了酒，手不太灵敏，触到了扬声器，孙明就听手机扬声器里传来一道女声，那女声娇柔，却又不止娇柔，仿佛喉间含了一缕清泉，带着疑惑：“喂？”
天清气朗，他们戏从早上一直拍到了晚上。
陆野在跳下时,威亚的一边绳子松了，身体一歪，身体直接拍到崖案。”砰”一声，孙明在旁边都听得都觉得痛。
可这样的人，孙明却见过他有一回流泪。
那拿着手机的男人，仿佛突然与电话那头形成了一道隐秘的、又不可与外人道的通道。
晚上下戏后，导演请吃酒，一群人都去，陆野像是心情不好，喝了许多酒。回酒店时要经过一个海滩，当时有人在海滩上放烟花。
一根肋骨断了，还在那吊着威亚面不改色地过了几回戏，下来还能笑着叫他送他去医院。
然后就见陆野在他手机上按了几个键后，播了通电话出去。
那声音透着脆弱，与祈求，几乎让孙明以为自己听错了。
很浅的一滴，含在他浅色的眼睛，晕了远处的烟花，又美，又…仿佛恍惚。
孙明顿了会，正当他想往前一步时，就听那头陆野低着声：“是我…不够好吗？”
孙明走了几步，发现这人没跟上，忙走回来，就见这人突然朝他伸手：“孙明，手机给我。”
而后，他就见到他这辈子最不可思议之事。
孙明当时扶着他，只感觉自己扶了一手汗。
这样的人，什么事干不成？
后来，他果然一步步成了影帝。
上来时所有的工作人员都在鼓掌，连一向寡言的导演都拍了拍他肩膀：“小陆啊，你好样的。”
如果他们看到他常年累月地把自己逼在一个房间里，就为了让自己变成那个角色，有几回，他甚至觉得这人疯魔了
就该知道，世界上所有的成功，不是一蹴而就的。
他身上就像披了副无坚不摧的盔甲。
却唯独没有脆弱。
孙明从没想从未想过，那个被无数少女追逐告白的陆野会有这样的一刻。
对着电话那头那个不知名的女人，卑微地问对方”是不是自己不够好”。
那边很安静。
而后，就挂断了电话。
陆野站在夜色里，孙明接过电话时，只看到他脸颊被夜色照见的一点水泽。
孙明当时心想：
大概是月满则亏啊。
他被那么多人爱，却偏偏自己最爱的那个人得不到。
苏靥星在影音室睡着了。
大约是昨晚没睡好，梦境光怪陆离，人物来来去去。
只有一幕是清晰的。
三年前的生日，她突然接到一个电话。
陌生号码。
接通时，那边没有声音。
寂夜无声，只有大大的落地窗外，程茉命人给她放的一束束烟花。
大大的烟花盛开在半空。
福至心灵间，苏靥星察觉对方是谁。
她没说话。
对面也没吭声。
只有微微的喘熄。
就在她以为，这个电话要这样持续下去时，对面突然开口：“是我…不够好吗？”
那声音很奇怪，透过话筒，语气像是失了真，尤其是那句几乎含在喉咙口的”苏靥星”。
苏靥星骂自己真是失了智。
竟然会以为陆野会用脆弱到近乎卑微的语气来问这句话。
就在她要开口前，屋内的灯被打开。
程茉、覃小越捧着蛋糕进来，给她唱生日歌，苏靥星下意识按断了电话。
苏靥星睁开眼睛，电视屏幕的光落在眼帘，她眨了眨眼睛，才算彻底清醒了过来。
林垚和顾皎似乎已经出去了。
身上盖着条灰色的毛毯，苏靥星欲起，才发觉，陆野就睡在她左手边。
一个不远不近、正好能看到彼此的位置。
此时，他那双眼睛看着她，逆着光，那张脸沉在暗处，只有眼睛流着光。”梦到什么了？”
他声音很低。
苏靥星一窒，旋即道：“梦到你有一次发酒疯，给我打电话。”
陆野愣住了，面上有一瞬的狼狈，苏靥星发誓，她一定是看见了，却见他轻睨她一眼，轻描淡写似的：“所以，你还是梦见我了？”……”
这自恋的。”是呀，”苏靥星朝他眨眨眼睛，她看了眼房间尽头的摄像头，借着起身毛毯垂下的瞬间，足尖轻触陆野下腹，拖长语调，娇娇的，”想你了。”
女孩眼底的暗示如魅。
娇靥却似这世界上最天真又最大胆的妖。
这妖一触便走，走到门口，推门离开时还回头看了眼。
陆野没动。
摊平身体，感受着体内血液汩汩的流动，闭上了眼睛。
这时，林垚推门进来：“陆老”
顺着门罅隙流泻进来的光，一下子落到陆野睁开的眼睛里，他桃花眼下那点泪痣，仿佛突然印了红，让人有种心惊肉跳的感觉。
林垚要说的话就嗝在了喉咙。
陆野站起：“什么事？”啊，没事，”林垚道，”就是饭，饭做好了，该去吃饭了。”
陆野推开门，率先走了出去。
苏靥星走到客厅的餐桌时，才发觉，大部分嘉宾已经落座了。
岑春用勺子敲了敲碗盘：“感谢三土老师和江老师的作品！”
苏靥星坐下：“晚餐投票这回是三土和江老师胜出的？”
江霂”唔”了声。
苏靥星这才注意到他身上那透着浓浓不谐气息的围裙。
他边解下围裙，一边将最后一碗奶油蘑菇汤端了出来。
苏靥星发觉，桌上都是…
恩，牛排煎黑了。
蘑菇汤应该是成品，倒是没出错。
还有鸡翅、鸡米花，意大利面，薯条…
全是用烤箱烤的，而且有的还…焦了。”半成品，”江霂点点头，”别介意。”
苏靥星哪里能不介意。
一口鸡米花。
高卡路里。
一口薯条。
卡路里在爆炸。
一口意大利面。
高碳水。
苏靥星仿佛看到了自己不断攀高的体重。
不过考虑到直播还在继续，她只得继续保持得体的微笑：“没关系。江老师已经尽力了。”
江霂颔首：“是。”……”
行吧。
这时，陆野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小步快走的林垚，等他落座，苏靥星才发觉，桌上只有七人。
少了一人。
温嘉没在。
陆野似察觉她的意思，轻嗤，带了点幸灾乐祸的意味：“温老师被点去minidate了。”温老师？”
苏靥星惊讶。
怎么…不是他？
陆野耸了耸肩：“大概是温老师很努力地表现了吧。”
苏靥星：……
直播间观众：……
[为什么陆老师的话听起来有点…茶味？
[别听起来，就是茶。
江霂嘴角掀了掀，看看苏靥星，又看看陆野
陆野对上他眼，笑：“江老师这顿…”肯、德、基？”
江霂在厨房间忙活了半天，自觉那些厨具比那些摄像头难摆弄多了，此时听陆野这话，不打高兴，反唇相讥：“那陆老师那顿…国宴？”谢谢夸奖。”
江霂：……
弹幕全是[哈哈哈哈]。
[江导：一不小心说了心里话。
[每次看到影帝怼人都有种爽感。
[江导，你能不能别老躲在摄像机后，学学影帝，每天磨练磨练嘴皮子。
[而我则拿起手机，点起了KFC，四舍五入，我也吃到了江老师和三土姑娘做的饭！
[那我也点一份。
[我也。
直播间气氛很欢乐。
而这边陆野怼完人也没再说什么，倒是起身，从厨房里倒了一碗水，放在苏靥星手边。
林垚看着：“陆老师这是做什么？”
陆野道：“苏老师怕胖，给涮涮。”
林垚”噗嗤”一声笑，这笑太突兀，见其他人都看向她，忍不住摆手：“别管我，你们吃，你们吃。”
江霂眯起眼，看着苏靥星：“苏老师，这怎么涮？”
于是，苏靥星给他上演了个鸡翅怎么涮。
拨开外面那层最油的壳，拿筷子拣起鸡肉，放水里…涮了涮。
林垚：“……”
岑春：“……”
江霂：“……”
顾皎二话不说地学起来。
苏靥星眼睛弯了弯，笑得甜甜的，那模样让人半点怪不起来她，她道：“对不起啊，我是易胖体质。”
她状似苦恼道：“喝口水都胖。”
直播间大部分是夸的。
毕竟，对艺人来说严格的自我管理是要求。
但也有部分说她
[其他人都吃，就她这样，也太矫情了吧？
[虽然是半成品，可江导也用了不少时间，太不懂事了。
[懂事，就你懂事？酒桌文化上劝酒的就是你们这些人吧。
弹幕不一会开始吵起来。
这时，陆野突然开口了。”以前和苏老师一起拍戏的时候，有一场大夜戏，姜姬要吃一桌子的菜，苏老师光一个鸡腿就快吃了五六个，到最后都吃吐了。”
他眯着眼，思绪仿佛陷入久远的回忆：“导演说苏老师可以假吃，但苏老师每一次都是真吃了。”我记得那一晚，拍完大夜戏，苏老师去酒店的健身房练了整整两个小时。”
他说着话，眸光和苏靥星抬起的视线相对。
对视间，苏靥星的眼波微微动。
她还记得，拍完那场大夜戏，她撑得都快走不动道，回酒店时，抱着酒店套房的马桶直吐，是陆野敲门进来，递给了她一瓶消化的药。
那时她和他还没在一块，他对她总是冷冰冰的。
可那次递药，却是难得的温柔。
后来她吃了药好受点，拎着包去健身房时，在门口遇到了陆野。
他正好也去健身房。
他陪她待到了半夜一点。
那是两人第一次说那么多话，也是她最高兴的时候。
陆野那时候多傲啊。
但那天他温声与她说了许多话，朝她笑了许多次，她也像是醉在他带着笑意与春风的眼眸里。
两人的目光分开。
岑春朝她竖了竖大拇指；江霂给了个赞赏的眼神，他一向欣赏敬业的人。
连直播间之前嘲苏靥星的人也偃旗息鼓。
人们会嘲笑矫情。
却不会嘲笑努力。
苏靥星心底却有些不平静。
她想。
他是在为她说话吗。
再看陆野，他正侧过脸和江霂聊天。
突然觉得，他顺眼一点了呢。
吃完饭，要洗碗。
按照之前的惩罚，洗碗归苏靥星和陆野。
苏靥星是不大愿意的，不过她倒也没说什么，带起胶腕手套，就跑到水池边。”怎么洗？”
她问，旁边在慢吞吞戴围裙的陆野。
这时，直播已经关了。
只有摄像大哥还在尽忠职守地扛着摄像机对准他们。
崔导拿着碗点的鱼汤面慢悠悠地吃，边吃边看监视器。”这也太配了。”
他由衷地发出一声叹。
助理导演说：“那还按您之前说的剪吗？”当然，”崔导道，”剧情要起伏，不能一味喂糖，一马平川有什么好看的。要吊着，懂不？”
助力导演似懂非懂。
崔导道：“你还有的学。”
镜头里，气氛极其和谐的两人其实说的话，一点儿不和谐。
陆野慢悠悠套上胶腕手套：“你答应我一个要求，我就全包了。
苏靥星原想”呵”他一脸，但想想那油腻腻的被很多人吃过的碗，大小姐脾气就有点泛起来。
也或者，对着这人，她的脾气便总会冒出来。
她睨他：“说说看。”
面前人的男人眼睛微微眯起，苏靥星一眼就看出这是陆野要冒坏水了，正要阻止，就听门前风铃”叮铃铃”响。
门被人从外推了进来。
之前去minidate的温嘉竟然已经回了来，一只手绅士地搭着门把手。
而后，一个叫苏靥星完全意想不到的人出现在了面前。
许宁安的妹妹。
许欣安。
两人从小就…不对付。
或者说，许欣安单方面跟她不对付。
当初她要进娱乐圈，与沈妍大吵一架、完全抛弃苏覃两家的支持，一个人光棍地才进来。
而许欣安不是。
她见她进娱乐圈，便也非吵着也要进，许家全力支持。
可惜一部部女主剧地喂，也只喂出个二线网剧咖。
苏靥星有时候也会泛酸。
人人都说，她苏家大小姐受尽宠爱，可殊不知，她羡慕许欣安。
不论如何胡闹，家里总是带着笑支持。
他们给她试错的机会，若许欣安摔落，他们也必定铺着软垫托着。
而她不同。
沈妍只会让她摔落泥地，再和她说：“叫你早些听我的，现在好了吧。”然后，将她重新掰回她要她走的、她认为”体体面面”的路。
苏靥星还在看许欣安，许欣安却看着陆野。
她和苏靥星不同。
没那么大志向。
跟着她进了娱乐圈后，也没怎么认真。
反正，她进娱乐圈是来追星的。虽然追一个，塌一个。
刚才节目组让男嘉宾都变了音，她凭感觉选中了温嘉。
可现在看到现实中的陆野
许欣安决定
她的心是陆野哥哥的了！
而在许欣安出现在直播间时，她的粉丝已经开始自发自说地在网上科普她的作品。
不过，许欣安最让人津津乐道的，还是她的出身。
比起苏靥星的语焉不详，许欣安出道时就完全没遮掩过，许氏集团主营手机业务，而自许宁安掌管后，更是跨界进入游戏业，赚得盆满钵满。
许欣安虽然没有继承权，但光这份出身已经让她粉丝拥有高人一等的傲慢。
【滴！真大小姐报道！】
1L:[别管许宁安业务能力怎么样，人家可是许氏集团亲自认证的大小姐。不像某人……
5L：[别特么含沙射影的，某人，谁？
7L：[谁跳喊谁呗，挂着星粉标的这位。
8L回复7L：[呵呵哒，大小姐不好好在家待嫁，跑娱乐圈来做什么。
11L回复8L：[我们安安有钱，就想来这抛钱听个响，不像某位，操着大小姐人设，不会是个冒牌货吧？
16L回复11L：[你才冒牌货，你全家冒牌货！
不过到底是星粉多，战斗力强悍，加上新入坑的颜粉、CP粉，不一会把许欣安的粉丝摁在地上摩攃了。
苏靥星可不知道网上这一番骂战。
不过就算知道，恐怕也不会在意。
她只是看着许欣安看陆野的眼神，心里哀叹一声，又一个被炫花了眼的。
而许欣安却只是挑衅地朝苏靥星瞪了眼，走到陆野身边。”陆老师”
她娇滴滴地道。
陆野提醒她：“渣男。”啊？”
许欣安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却是捂住了嘴，一脸惊讶：“你就是那个前女友来找还要跟她复合的大渣男？！”
在众人惊诧的视线里，陆野慢悠悠甚至有些自豪地道了句：“正是。”别这么看我，我又没谈十个。”
江霂：“……”
苏靥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