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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 第 92 章

    第九十二章第92章
    宁元昭到达皇宫时,顾景懿果真如梨鸢说的那样,正在宫门内等着他。
    而他手腕上的伤痕连片刻都没瞒过,就被顾景懿发现了。
    即便他已竭力将血腥气掩到了最淡。
    “阿昭,怎么会受伤?”顾景懿的神色不太好。
    “没事,不小心划破了。”宁元昭着急道,“我姑姑呢?现在怎么样了?”
    “太医正守着,说不会有大碍。”顾景懿为他理好微乱的发丝。
    “为什么今日,姑姑会忽然发作?”他冷静了些。
    “据说是滑了下,不小心牵动了胎气。”顾景懿牵着他向凤宁殿走,“这事正在查,等查出结果了,我会告诉阿昭。阿昭放心,我差了人在那,会保证姑姑母子平安的。”
    听顾景懿亲口说出这样的话,宁元昭的心才堪堪有了坠地之感。
    一点异样感莫名浮上心头,强行阻住了宁元昭即将说出口的话。
    顾景懿以前也叫他小阿昭的,为什么这次,他的感觉会和以往不太一样。
    他便伏在了顾景懿颈窝边。
    他望向低头查看他伤口的顾景懿,张了几次嘴都没说出一句话来。
    他敷衍的谎言正暴露得一干二净……
    “是不是手疼?”见他不言,顾景懿主动问道,“宝宝,疼便与我说,不要忍着。”
    “小舟给我上过药了。”宁元昭说,“我想等姑姑生产完,再上药。”
    “痛的话,可以咬我。”顾景懿说。
    “阿昭,坐在这等等我好不好?我去拿药过来。”顾景懿俯捏了捏他的耳垂。
    顾景懿将药膏放在一旁,解开了宁元昭手腕上的纱布。
    “疼……”他没能等到自己理智地思考清楚原因,就忍不住向顾景懿倾诉出了一直忍耐的痛意。
    可是在顾景懿面前,他总是忍不住,忍不住去坦露一切情绪,无论是令人怜惜的,抑或是令人讨厌的。
    他想,他再也说不出拒绝的话了。
    顾景懿将宁元昭带到永安殿,牵着他在软榻上坐下。
    “我给阿昭上些药好不好?”顾景懿捧起他的手来,在伤口附近吻了吻,“上了药就不会疼了。”
    而且,他有点怕……怕手腕上的花。
    “小阿昭,怎么了?”
    他该怎么回答呢?
    “等下涂药的时候会有点痛。”顾景懿用温水为他擦掉伤口边的血珠,而后自然地压了压他的脑袋。
    心酸而想哭,同时伴随着前世那种极致到不正常的依恋。
    他不想要其他人知道他的脆弱,哪怕是他亲近的宁亦舟。
    花被割掉后的那几瞬,他的视野都痛到昏暗,有种晕厥般的窒息。再能看清东西时,他发现他正手撑地半跪着,是浑身失力后不由自主的反应。
    一道不浅的剜伤就此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看上去狰狞且丑陋。
    少顷,他后知后觉地浮现了个想法,为什么顾景懿不叫下人去拿药呢,难不成下人不知道药放在哪么?
    宁元昭有些后悔同意顾景懿上药的请求了。
    他能感知出来,纵使那花被他割掉,却依旧没有真正死去。花看不见的根系正驻扎在他的血肉里,只等有一天卷土重来。
    路经一处无人的花坛,他慢慢停下脚步,寻求什么支撑般抱住了顾景懿,抵着他的肩膀说:“谢谢你,殿下。”
    “生孩子可不是一时片刻的事,元宝。”顾景懿柔声劝慰他,“我的伤药比宁亦舟的更好,抹上就不疼了。到时等姑姑生产完,元宝也可以好好地去见姑姑。”
    “好。”宁元昭便乖乖地坐在原地。
    是公主回来了。
    不知是不是姑姑的事让他太过于忧惧了。
    公主会问他吗?
    宁元昭看见了顾景懿眼中无法隐藏的心疼,几乎要浓到化成实质。
    “我特别疼……”宁元昭重复了一遍。
    “我觉得很疼。”顾景懿抚上宁元昭的脸颊,“元宝,我觉得很疼。”
    顾景懿叫他小阿昭……
    “阿昭。”
    宁元昭下意识摇头,“应该没关系的,一会儿就不疼了……”
    再怎么不小心恐怕都不能划出这样的口子来,甚至将将脱离纱布的缠绕,就又开始渗出鲜血来。
    宁元昭说了声好。
    “与我说什么谢。”顾景懿亲亲他的额角,“不用怕,好不好?”
    某种难以言喻的安定感在这一刻浸满了宁元昭惶惶不安的内心,他不由蹭了蹭顾景懿的侧颈,低声呢喃:“殿下……”
    想罢,他揉了揉脑袋,深觉自己思虑太多,永安殿的下人定是不比公主府,不知所以很是正常。况且对于他,公主总是喜欢亲力亲为的。
    微凉药膏覆上了伤口边缘,是顾景懿要开始涂药的预示。宁元昭没有咬顾景懿,只静静靠在他的身上。
    药膏很快蔓至刀口,一瞬的疼痛让宁元昭的神情都麻木到恍惚。
    随之而来的是一种奇异的消痛感,仿佛在他血肉间的根茎被麻得失去了生命一样。
    真是很厉害的药膏。
    顾景懿开始为他缠纱布了。
    “殿下……”
    “阿昭。”顾景懿将纱布缠好,轻轻点了点,“若是有人欺负你,要告诉我。”
    不是询问的语气。
    宁元昭准备的满腔回答都派不上用场了。
    “我会帮阿昭解决一切的。”顾景懿搂住他,“相信我,好不好?”
    宁元昭眨眼,努力逼退其中的酸涩,亦抱住了顾景懿。
    顾景懿摸摸宁元昭的脑袋,“我们去看姑姑吧。”
    “好。”
    凤宁殿。
    熙成帝负手立于外殿,面色不愉地听接生嬷嬷说话。宁元昭听见了些熙成帝的回应,无非是好好照料皇后,不然就要下人们都陪葬之类的话。
    他与顾景懿向熙成帝行礼,熙成帝说了声“元昭也来了”,拂袖坐到了榻上。
    夏德全为熙成帝斟茶,熙成帝显然没喝的心思,手上拨动着菩提垂眸不言,满脸忧心之情。
    宁元昭坐在侧边的凳上,总是隐隐约约能闻到内殿传来的血腥气,不免生了些心浮气躁。
    顾景懿连续三日为熙成帝割血喂蛊,熙成帝的子蛊应是吃得十分满足。加之熙成帝的子蛊强大,免不得要压制小金子一头。
    小金子烦,他便也烦。
    幸好方才在永安殿时,顾景懿要了小金子过去,反而将玄霓给了他。否则小金子嗡鸣起来,他真保不准会不会被熙成帝发现。
    至于熙成帝,公主说他的身子不行了,如今看倒很是有迹可循。
    看熙成帝眼底的神色,就好像一具年老的骷髅强行披了张紧致的人皮,随时可能因为撑不住血肉而崩塌。
    加之熙成帝沉溺丹药,喜好享乐。
    这些事原本不是什么秘密,只是他如今越发明目张胆了,近两月不仅选了些人进宫夜夜笙歌,甚至连早朝都停了几次。
    这般下去,势必要有动乱。
    前世之时,熙成帝还未荒唐到如此境地。
    宁元昭抿唇,悲哀和愤懑之情渐而涌了上来。
    玄霓冰凉整齐的鳞片滑过手臂,紧接着盘踞在距伤口不远的地方,一动不动。
    宁元昭似有所感,开始定住心神,试着不再让阴郁的情绪牵制自己。
    同一情蛊的子蛊互斥,他与熙成帝待在一处,心中烦闷实在正常。要紧的是,不让人看出来。
    电光火石间,宁元昭僵住了。
    玄霓的尾巴扫过手腕上的纱布,让他惊起了一个不可置信的念头。
    以情蛊相斥来推演,下在同一人身上的不同情蛊,会不会相斥……
    仔细想想,那面对熙成帝时所产生的烦躁,与之前面对顾景懿的烦躁何其相像。
    子蛊,是受母蛊控制的。
    小舟告诉过他,南祈皇室最擅制蛊养蛊,其中更有一种名为双生花的情蛊,不知解法,天下无双。后来南祈灭亡,那些独步天下的蛊术几乎尽数失传,连文字记载都焚烧一空。
    双生花……
    会是他手腕上的花么……
    顾琰怎么会有南祈人的东西?
    清雅的香气倏尔笼罩了他,宁元昭抬起头,对上了顾景懿安抚般的眼神。
    “夫君,先喝口水吧,母后有太医们看护着,定会平安诞下幼弟的。”顾景懿站在他身侧,端水时广袖垂下,恰恰好能挡住其他人看过来的目光。
    其他人。
    熙成帝。
    熙成帝在看他。
    “多谢公主。”他回应道,不显亲近不显疏离。水喝尽时,他所有的情绪和神色都已收敛到最该让人看见的样子。
    ——焦急,担忧。
    熙成帝浅笑了声,“你们小夫妻倒是感情和睦。”
    宁元昭坦然接下这赞赏,不轻不重地说了两句场面话,语气上却听不出来相敬如宾的亲切感。
    熙成帝又笑了声,“朕记得元昭小时由秋水养着,朕还抱过元昭。这样多年过去,元昭长大了,还成了宸月的驸马,朕反而是没好好看过元昭了。”
    宁元昭陡然升起种极度危险且不妙的预感。
    “元昭,来。”熙成帝说,“与宸月一同到朕身边来。”
    “父皇好兴致。”顾景懿也笑了声,转身牵住宁元昭的手,似要遵循皇帝之令,拉着他向皇帝身边走。
    唯有宁元昭知道,顾景懿悄无声息握了握他的手指,以这种方式告诉他不要害怕。
    恰在此时,一声嘹亮的啼哭响彻了整座凤宁殿。
    接生嬷嬷满脸笑意地从内殿小跑而出,跪在熙成帝面前大声道:“恭喜陛下,皇后娘娘生了位小公主,母女平安。乳母正在给小公主擦身,等下便抱出来。”
    “好!”熙成帝面色欣喜,“阖宫皆赏。”
    先前的命令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打破,一时之间,宁元昭和顾景懿都不需要再去熙成帝的身边。
    小公主很快被抱了出来,两人更加退到了人群之外。
    嘈嚷中,宁元昭看到顾景懿无声对他说——
    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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