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女帝
原来女人也能做皇帝。
夏承烈生擒北狄可汗的消息传回长安,不少官员迅速走门路拦截送去幽州的弹劾奏折,奏折已经到幽州的小官捶胸顿足。
试想皇帝拿到捷报,正在兴头上,结果打开奏折发现都是弹劾夏承烈的,哪里还高兴得起来,岂不勃然大怒?
刘相他们位高权重,说说也就罢了,自己一介微末小官,送到皇帝面前不正好就是活靶子吗!
明哲保身,这四个字深刻印在小官们的心上,争权夺势这种事情与他们无关。
他们是发现了,神仙打架,凡人遭殃,无论皇帝赢还是刘相赢,对他们来说都一样。
他们上蹿下跳反对徐璎的政令,跳得再厉害也不能把她怎么样,自己反倒可能因此丢官,还不如闭紧嘴,安安分分,做好自己的份内事。
小鱼小虾就罢了,最尴尬的还属章余,他前脚暗示皇帝可以倚靠他,后脚就被兜头来了一巴掌,打得他发蒙。
他不懂,他不理解。
作战讲究天时地利人和,北征一不占天时,天寒地冻,二不占地利,主将夏承烈的败绩就不讲了,他从前只在西戎镇守,不熟悉北狄地形,他是怎么深入腹地找到北狄王帐的?
要知道地形对一场战役十分重要,通常指挥官在两军交战前就要根据实际情况做好决策,如何摆阵,什么时候变换,攻破敌军的时机,全凭指挥官的预测,不会打着打着中途突然改变策略。
因为传令以及士兵的实行需要时间,战场上最宝贵的就是时间,甚至军中有延误战机罪,轻则丢官,重则斩首。
战场上,分毫都不容有差,可能指挥官这边才下完令,敌军就换了阵,这时再下令,士兵执行的则是第一个的命令,根本来不及,所以大部分战役的成败在交战前就有了结果。
毒害皇子嫁祸齐王后,她故意让五皇子逃出宫,引他到祭台杀齐王,谁知她才是真正的黄雀。
首先徐璎的继位就很有问题。齐王谋逆,先毒害皇子,后兵围祭台射杀先帝和太子,而后被五皇子所杀,然而五皇子并没有成功继承大统,反而莫名身亡,仵作验过,是毒发所致。
“郎君,我再多生几个炉子……”小厮战战兢兢地小声道。
想到自己写给徐璎的信,章余噌地脸红,当他喜滋滋地盘算架空徐璎独揽大权时,恐怕徐璎正在一旁笑着看他耍猴戏呢。
寒风打在窗棂上,呜呜作响,直吹进章余心里。
或许,从头到尾都是徐璎暗中设计。她不知用了各种方法令其连旱三年,又鼓动齐王谋逆,不然不能解释祭祀那日的离奇。
太可怕了,城府之深,手段之狠,章余不知宫里是如何养出这么一个人来的,完全不像女人。
太巧了,一切都太巧了。
最后,幽州驻军都是何崇光属下,再优秀的将领也要与士兵磨合才能打出漂亮仗,如此短的时间里,夏承烈是怎么做到的?
章余从头梳理了一遍整件事,惊觉自己受到徐璎的迷惑而轻视她,上当了。这份轻视源于徐璎的设计,他们看到的都是徐璎想让他们看的,所有人都中了她的计!
而不熟悉地形是非常危险的,它意味着指挥官需要极其丰厚的经验、敏锐的观察力、灵活的反应能力和极强的方向感。
北狄山脉连绵,不少勇猛的将领打着打着就迷路了,这也是百年来无法平定北狄的原因之一,进入北狄后失去方向,找不到人,就更别谈打赢了。
小厮进房换炭火,看到自家主君瑟瑟发抖,顿时心惊肉跳,以为是自己烧的火出了岔子,三步并作两步跑到炉子旁,正要跪下请罪,他瞥见炉火烧得正旺,心定下来才发现屋里也是暖洋洋的,并不冻人。
倘若按如此推理,那宫里皇子极有可能并非为齐王毒害,而是徐璎所做。
北征告捷最高兴的是幽州百姓,北狄是顽疾,时不时就来骚扰掠夺一番,如今打得北狄臣服,再不敢作乱,自然是喜不自胜,纷纷走出门去,满面红光,路上遇到邻居好友便抬手作揖,道声陛下圣明。
齐王再怎么狠毒,没道理连幼童也杀了,小皇子年幼,暂时对齐王没有威胁,能威胁到的只有徐璎。
不知道徐璎筹谋了多少年才做到这一步,全无差错,把所有人玩得团团转,他们还不知。
章余颓坐在案前,无力地摆摆手,声虚气弱:“不必,去帮我告个病假吧。”
继位以后,她又释放齐王旧部,让众人以为她不懂朝政,对她放下戒心,顺利带着王师离开长安北征。
百姓一年到头都在忧虑自家的一亩三分地,才不管谁做了皇帝,只这回不同,北狄归顺,又听闻皇帝是个女人,纷纷围拢了惊奇,原来女人也能做皇帝,而且不比男皇帝差。
“我不懂那些弯弯绕绕,我只知道,能叫咱们安生种庄稼的就是好皇帝。”
“就是,只要能吃饱饭,管他男啊女的。”
百姓达成一致,纷纷给徐璎叫好,还有人道:“听说圣上就住在萍水街那边的宅子里,不像前头那个圣上,走到哪里行宫就修到哪里,女圣上是真的体恤咱们。”
其实也就修了两座,用于南巡,其中一座因为财政问题中途罢工好几次,来回折腾得百姓误以为修建了很多行宫。
“是啊,是啊,女圣上比先皇好多了,都不吃那什么玉做的露水,而是跟咱们一样食五谷杂粮。你不信?不怕告诉你们,女圣上就吃过我家种的菘菜。这可不是我吹,那日我遇上宫人出来买菜,长得跟话本里的仙女儿似的,可漂亮了,一看就是极富贵的人家才能养出来,我亲眼瞧着她进萍水街,确定就是伺候圣上的宫人。”
所有人都为那人的好运投去羡慕的目光,更加爱戴女帝了。
“愚民。”路过的书生摇摇头,仰天长叹:“真是礼崩乐坏,世风日下啊。”
茶馆里的议论与田野不同,他们略有薄资,不愁吃喝,唯一在意的便是如何再贵上一贵,有心人已经发现女皇帝带来的机会。
一朝天子一朝臣,大多新帝登位都会启用自己的人手,女帝身边暂且无人崭露头角,也没有心腹大臣,这许多空缺的位置都亟待填补,此时就看谁能掌握机会,乘风而起,平步青云。
想着想着,心潮澎湃,连茶也没喝完便回家去。读书不行的鞭策儿子,尚可的埋首苦读,就等开年的春闱。
因为先前夏承烈战败,朝中官员找到机会,宁愿耗费人力运送奏折,也要阴阳怪气地骂骂徐璎,开了一个头就停不下来了,不然只送弹劾奏折,挂在史书上也不好看,于是将那些鸡零狗碎、蒜皮小事的奏折一并送到幽州,徐璎不得不处理,突然忙起来。
每天看奏折,徐璎看得头晕眼花,她是真的佩服这群文官,怎么那么能水,絮絮叨叨个没完。
批奏折让她有种在刷朋友圈的感觉,路边捡到钱这种小事都能翻来覆去得讲,洋洋洒洒几百字,词藻华美,内容说它空洞吧,结尾还有升华,很是正能量。
徐璎头疼,机械地在每个奏折结尾处批上几个字:好,很好,做的不错,知道了,我知道了。
连着回了两天,徐璎发现自己看到奏折都发怵,提笔手腕酸得不行,她只能全部简化成单字,用“好”和“知”轮流回复。
写完一个“好”字,昏昏欲睡的徐璎打开下份奏折。终于看到不一样的东西——章余的信。
徐璎眼前一亮,立马精神了,迅速拆信。
信里讲了刘绪迎宁王入都的事情,跟她打小报告,还有几分要拥护她的意思,章余的野心在字里行间显露无疑。
“好啊!”徐璎一拍大腿。
她可算是等到好消息了,既然宁王已到长安,那刘绪下一步就要杀她了吧。刘绪效率低的话,还有这个章余,很有推翻她自己当家做主的潜质,可以培养培养。
徐璎决定先等等刘绪,毕竟章余是个文人,造反周期太长,先把章余放在备选里,让他自己发育一会儿,刘绪不行再换他。
徐璎转转酸涩的手腕,感觉一阵舒爽,提笔回复章余,将长安所有事务交给章余,告诉他,自己短时间内回不去,让他守好长安。
写好信,徐璎已经想到明天就身首异处的美好场景,全身上下轻松许多。
说起这个宁王,太后还在世的时候他回来贺过一次寿,她以前倒是见过一面,可谓是印象深刻。
在寿宴上大剌剌地越过皇帝考校皇子,评判国事,那叫一个指点江山,激扬文字,她那父皇当时气得够呛,整场寿宴都黑着脸。
宁王专挑软柿子捏,在小皇子身上找完优越感,又跑来指点公主,说徐琅温柔方正,但是容貌不够,劝她多花心思打扮。
又来到她跟前,说她针织女红太差,要多多练习,一个女人不会女红,即便是公主,说出去也不好听。
幸好他没待多久就被赶回封地了,不然她真想套他一麻袋。
刘绪选来选去竟然选到他身上,难怪晋朝没有徐珑不行,这宗室也太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