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赎买
“不如以赎买方式补偿各家。”
可惜男丁就是扔了锄头想去幽州服劳役,官府也不准,都道上头下了死命令,只要成婚三年以上并且生育过的妇人,青年男子们只能叹声可惜。
另一头,富商之子方荣写信传回家中,求助亲爹,生怕落于人后,还给了两吊钱让人急送。
方家收到信,一看,这还不简单,几箱铜钱送到官府,资助幽州,美滋滋心想:“这还不给陛下一个好印象?”
其余商贾瞧见,暗骂方家精明,竟然背着他们讨好皇帝,他家儿郎中选,再加上这桩功绩,可谓和前途坦荡,方家出头就在明日。
或是出于嫉妒,或是跟着喝汤,其余商贾也拿出钱财,并且一个比一个砸得狠,恍若憋着气较劲,就看最后谁捐献得最多。
若是陛下要奖赏方家,肯定也不能避开比方家出钱更多的商贾。
眼看着其余人各显神通,平民怨的平民怨,帮陛下解忧的解忧,高筠在家中坐得四平八稳,半点不着急,高幸却是来回踱步,急得嘴上起泡。
高幸着急,又看高筠不动如山,气不打一处来,忍不住责怪道:“都是你拦着我,竟让那些贱商抢了先,错失良机!”
高筠气定神闲,反问道:“那爹可能拿出那么多银两?”
于是纷纷回到族中商讨此事,让里正到乡间好好跟百姓讲讲,争取多报几个人去幽州,好占更多便宜。
越是藏着掖着却被人争相追逐的事情,就越是好事,你不催他们,他们反倒自己争抢着要来了。
高幸反应过来,“我知晓了。”
由于禁令,便是庆春,幽州也不能大肆铺张,又因为捐款的事情,没钱的挥霍不起来,有钱的不敢挥霍,这个时候谁挥霍谁就是公敌——
谁知定安侯府还真的保留了人证物证,连泔水桶都没有放过,周近也不敢得罪定安侯府,取消了对定安侯府的处罚。
过完年,官员休假结束,除高官要员及部分必须到场的小官能到沧浪斋后方的厅堂里议事,其余人暂时去官衙及空置考棚里挤一挤。
高幸噤声,吹了吹胡子,“那现在该怎么办?”
众人怀疑是政策放宽的信号,原本惶惶不安的心稳定下来,劝慰道:“再忍忍,过段时日就好了……”
想明白关节,高幸立即着手去办。
期间,徐璎还收到一本奏折,是桩官司,说定安侯府大摆宴席,被举报罚款,定安侯府不服,一纸诉状告到衙门,自称宴席上的饭菜分发给了府上所有人,连汤都喝完了,没有浪费,符合政令宗旨,不该受罚,官府不敢判定,转给周近,周近又急忙把烫手山芋丢给徐璎。
高筠道:“不必着急,爹你写封信回承昌,让族里筹钱,另外清点庄子上符合徭役要求的妇人,整理成单子,在傍晚时分一并送去官衙,注意不可张扬,别人问起也必须支支吾吾,不可全然透露,如此大计可成。”
大家连饭都快吃不起了,凭什么你还有钱挥霍?
既然你这么有钱,不如再捐一点吧!
豪门显贵嫌没什么乐趣,只好出门去逛逛庙会,一个朴素的、与民同乐的新年出现。
没过几日,日头西斜,承昌官衙后门出现一个鬼鬼祟祟的人,身后还跟着几驾车,上面搭了布,蒙得紧实,看不出是何物,路上行人瞧那背影很是眼熟,等回到家,突然认出来,那不是高家的老族长吗!
一时间豪门大家也如平民百姓般,在政令允许范围内挂两串爆竹,贴贴窗花,宰条鱼也不能把尾巴浪费了,粘门上,祈求年年有余,吉祥如意。
徐璎让周近查明定安侯府所述是否属实,如果真的没有浪费就取消罚款,不必矫枉过正。
众人大惊,这高家,忒不厚道,都是踩同一片土地、喝同一条河的,自己吃独食,有好处竟不跟他们讲!
难怪去幽州的那些大族没一个吝啬,捐去大半身家的都有,果然是事出反常必有妖。
高家这是在做什么?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高家暗中去官府送东西的消息迅速传遍整个承昌,据官府内部知情人透露,高家送了几大车的财物,都是用以支援幽州修建皇城所用,还呈上了族中所有庄田需要服役的妇人名单。
走亲访友可以,但可别带什么奇珍异宝,小心被大义灭亲。
不大的厅堂挂上牌匾,乃右相程观之亲手所书,它正式有了自己的名字——议政厅。
而日常办公则收拾了考棚,趁着现在无人使用,勉强应付一阵。
群臣期望役人能快些来,他们不想再坐在逼仄的空间里办公了,每日压抑着,心情都好不到哪里去!
官员开始上班,徐璎忽然轻松起来,刘绪和章余会把下面的奏折看一遍,写上自己的意见再给她,不用她再费心劳神地自己看那些长篇大论的文章。
难怪国不能没有宰相,君权与相权的矛盾会持续那么久,这突飞猛进的效率真令人心动。
舒坦的日子缓缓而过,户部呈上加班加点整理好的捐款明细和各地服役人员名单,徐璎预备走过场地瞥一眼,然而打开的瞬间,目光顿时被上面的字数烫得跳开,浑身一哆嗦,啪地将其合上。
见鬼了。
幽州百官捐款是她要求的,她理解,但全国各地的富商豪强也跟着慷慨解囊算怎么回事!
还有更糟糕的事,由于捐款伤了元气,不少大族削减开支,转卖奴仆却脱不出手,最后无奈求到官府,请朝廷恩令脱籍归良,赴幽州建设皇城。
不是,又没强制捐钱,那么拼做什么!
“陛下,臣以为此策可缓解人员不足之困,可以施行。”章余表示同意。
白得劳动力,并且奴仆之中肯定有青壮男子,正好弥补此次徭役缺陷,谁能拒绝?
刘绪想反对,但觉得其实有几分道理,脱籍归良便要重算赋税,从前隐瞒人口的那些烂账也有了解决之策。
待皇城修筑完毕,将幽州荒田重新分配,安心耕种,盈仓富国,再不济那些人重操旧业,回归奴籍,并无大碍。
大体上看,利大于弊。
谁知徐璎沉下脸,“不可。”
“各家倾力支援幽州,怎能趁人之危,夺人奴仆,岂不是强盗行径?你们真是令我太失望了!”
章余愕然,心说:“陛下,这是他们自己送上来的,怎么就成强盗了!”
刘绪没有自我检讨意识,平静地劝道:“陛下,若是陛下不下恩令,高门大户养不起奴仆,将其赶走,恐那些人会以贱籍流落街头,无处容身。”
徐璎思虑,确实会害死很多人,纠结中,徐琅提议:“民生艰难,陛下顾虑确实有道理,不如以赎买方式补偿各家,令奴仆脱籍归良,赴幽州服役。而服役者可选两种方式:一为每月发放工薪,五年后放归原籍贯之地;其二则没有工薪,予其幽州户籍,宫室建成以后于此分以良田。不知陛下以为如何?”
这个方法不错,能把后面收上来的那些捐款散掉,徐璎点头道:“好,就这样去办吧。”
其余人都没有异议,他们自己也准备遣散奴仆,将前面捐出去的钱拿回一点,巴不得旨意当下就公告。
中书起草诏书,为方便,暂时收拾了沧浪斋旁边的阁楼以办公,孙婉芸走进门,各自忙着各自的事,没有任何人理她,看到她也是淡淡转开眼睛,当作没看见。
孙婉芸习惯了他们的漠视,走到自己的位置,默默看以往的诏书,背诵学习。
这时来人,高声交代了圣旨大致内容,骚动片刻,室内就静下来,研墨铺纸,低头书写。
几个中书舍人忙活半天,把一张画得乱七八糟的纸放到孙婉芸案上,伸出食指点了点一小块空白处,努努嘴,淡声道:“有什么意见在这里写,然后签署你的名字。”
孙婉芸手忙脚乱地站起身,接过那张纸,“好的,我明白了……”
未等到她把话说完,那几个人已经转身走开,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孙婉芸平了平慌乱,低头仔细辨认纸上的字迹,有些实在看不懂的地方只有跳过,最后把自己的想法用小字填补进去,签名完成。
初版诏书送出去,孙婉芸莫名有些落寞和酸涩,她感受到自己在这里是可有可无的,让她签名也不过是看陛下的面子,有个流程。
她该如何报答陛下……
*
诏书下,赎买奴仆,原本还在肉痛的人家收到银钱心里宽慰不少,奴仆以后可以再买,朝廷赎买的机会却不多,如果不是有限制,他们能把全部奴仆都送走,对皇帝的埋怨声消散。
徐璎很纳闷,她就不懂了,赎买奴仆的钱都是他们自己的,她什么都没出,还赚了,这些人在窃喜什么!
各个地方都上了折子,不用翻开,徐璎都知道写了什么,无非就是役人发往幽州,不日抵达。
徐璎沉思,到底是哪一步错了,怎么没人跳出来指责她大兴徭役,起兵诛暴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