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改口（修）
    “直接叫我大家吧。”
    徐琅的话勾起徐璎的好奇心,徐璎放下奏折，拿过那份名单，刘绪的名字赫然跳入眼中，徐璎登时伸长脖子,眼珠子几乎都要弹出眼眶。
    “刘绪他……他这是在做什么？”徐璎瞠目结舌,她大为不解,指着刘绪的名字抬头看向徐琅。
    徐琅忍着笑意说：“相公这是向陛下投诚呢,陛下可有看到刘相的诚意？”
    徐璎一把将名单拍在桌上，怒火直往上窜,“胡闹！”
    “这是我专为寒门学子特设的考试,他们一来岂不是抢占了别人的名额？”徐璎察觉到自己情绪有点激动，平了平气，跟徐琅解释。
    徐琅收敛笑容,沉思片刻,认真分析给徐璎分析：“陛下，这是一个极好削弱旧党的机会，荟萃阁终究是陛下的荟萃阁，先将一部分旧党纳入其中,分散他们的势力,使其相互怀疑、攻讦，以刘绪为首的旧党不攻自破，朝堂上便都是陛下的臣子了。”
    有几分道理,但如果刘绪和一干重臣真的考进来,这不是变相废除丞相,组建内阁了吗！
    徐璎快要一头栽倒过去,徐琅满脸期待,她也不好拒绝,嘶地吸口冷气，思来想去，找到一个折中的办法。
    判轻了，外面的人要骂他谄媚皇帝，判重了，且先不论孙卓会不会记仇，日后报复回来，万一引起皇帝不满，寻个由头把他贬出帝京了如何是好？
    众臣的注意力都被徐璎后面的话吸引走，陛下你只考虑冬闱吗？要不再考虑考虑春闱，想想他们这些从长安迁移过来的小官们，他们也头疼房子的事情啊！
    别看皇帝嘴上说着依照律法处置，真那么做了，指不定心里有多恨。
    第二天上朝，余伟文的案子调查结果出来，向徐璎上报，大理寺卿道：“禀陛下，经查余伟文指使冯慈、孙卓杀害秦暮，以权谋私，逼死盐商证据确凿，人证物证俱在，请陛下裁夺。”
    余伟文是宰相的外甥，孙卓是皇帝的近臣，大理寺卿哪个都得罪不起，只好将判决的权利交给徐璎。
    一段插曲过去，徐璎将调整冬闱的事情告诉群臣，有官阶品级的也可以报考，但单独计分排名，仅五个名额，不升官，不加俸禄，只多一个荟萃阁臣的名头，她倒要看看能有多少个大冤种来考。
    徐璎道：“是有这么一件事儿，但就不用给我修建休息的行宫了，我也住不了多久，劳民伤财，我已习惯了萍水街的大宅院，而且只有住在萍水街，才能时刻提醒我不忘初心。”
    徐璎道：“依法判决吧，该怎么办律法里写得清清楚楚，不必再来问我。”
    大理寺卿退回去，琢磨着怎么量刑，既让众人无法指责，又让皇帝满意。
    徐璎干笑，暗暗祈祷朝中有官阶的千万别想不开跟着刘绪考荟萃阁，没有前途的，累死累活考进来她也不会给他们升官，根本没必要。
    大理寺卿额头冒汗，这尺度如何拿捏真是一门大学问。
    这样不占原来的名额，也方便有官职的考进来抱团，而没有官职的普通学子考进来要自己寻机从基层锻炼起来，这样荟萃阁内部就极易激发矛盾。
    “此外，我知道很多学子家里并不富裕，千里奔波来幽州考试，好不容易考上，还要考虑居所，现在房价不断上涨，恐怕再过不久，就是拿出所有俸禄都租不起一间茅草屋了。我不会纳什么后妃，工部修的那些房屋与其空置，倒不如利用起来，发挥它应有的价值，解决实际问题。”
    这时，章余迈步走出队列，出声道：“陛下，听闻陛下拒绝帝寝，计划将后宫寝殿赐给荟萃阁臣属居住，这是否不太妥当？应当为陛下另建行宫才是。”
    徐琅则是抓到了一点异样，右眼皮跳了跳，有种不祥的预感，什么叫住不了多久，是要回长安吗？还是去哪里……
    “这样吧，今年选取三十人，其中没有正式官阶职位的录用二十五人，有正式官职的录用五人。”
    徐璎一说完，大殿内果然交头接耳，嗡嗡讨论起来。
    计划通。
    徐琅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还是陛下有主意。”
    散朝下来，徐琅用轻松的语气试探性地问道：“陛下今日在朝堂上所说的初心是什么？”
    走在回萍水街的路上，徐璎听到她突然问起来，不设防地随口回答说：“我并非皇帝的初心吧。”
    闻言，徐琅想到徐璎平时最记挂的事情，肃然生敬，“陛下的意思是陛下不是皇帝，而是万民之主？”
    徐璎没有把自己视作是治理臣下的君主，而是时刻挂念百姓的万民之主。
    徐璎瞳孔震了震，她怎么会这么想？
    “咳，我是想说……我只不过是个和大家一样的普通人，平平无奇，没有先皇他们那样的才略，不必高看我一等。”
    旁边的宫女侍卫听了都感动，陛下也太过谦逊了。
    徐璎收到众人崇敬的目光，意识到自己只会越描越黑，她忽然反应过来为什么没人谋逆了——等级观念深入人心。
    在众人眼里，她是经过上天认可，走正式程序登基的皇帝，具有合法性，只要她没把人彻底逼进绝境，大家都可以强行忍耐，因为她是大晋的主人，整个国家都是她的私有物，她可以随意支配任何人、任何事，这是皇帝的权利，就算有人不满，说两句就算了，也阻止不了她。
    徐璎彻底明白过来，原来没人讨伐她的根结在于众人基本没什么反抗的念头，日子能过得下去，他们就认她做皇帝，谁要扰乱他们的安稳日子，谁就是乱臣贼子。
    但是培养反抗意识首先要消除等级观念，思想最难转变，她又不能跟古早文穿越女一样，在封建社会里一上来就跟众人说大家都是平等的，然后就真的高高兴兴做姐妹了。
    只要皇帝还在，封建制度还在，这种不平等的压迫就不可能消除。
    徐璎一拍脑门，她要逐渐消除等级的界限，培养屠龙者。虽然时间要很久，但也别无他法了，说不定很快就有人反应过来，一刀送她回家。
    徐璎郑重地跟徐琅说：“以后让所有人都别叫我陛下了，直接叫我名字或大家吧，祭天那种特别重大的场合再叫陛下。”
    首先在口头上拉近距离，模糊差距，然而再慢慢来。
    徐琅直勾勾地望着徐璎，眼角眉梢挂满敬佩，别人都是恨不得昭告天下，时刻彰显自己的身份，徐璎她却可以放低自己的身份礼贤下士，招揽人才。
    有君如此，何愁没有贤才前来投奔？
    徐琅欣然同意。
    中书立刻拟旨，诏书到刘绪手里，刘绪心情复杂，可恨徐璎竟是女儿身，不过在惋惜过后，他又忍不住推翻自己方才的念头，纵然是女儿身，她也登上了皇位，将他气得半死不活，用不着自己替她惋惜。
    同时刘绪回想起来，忽地生出几许庆幸，其实太子脾气不好，又容易偏听偏信，并不是个合适的储君。
    而齐王有才无德，自恃才高，眼里容不下贤人，更无仁慈之心，选在祭天祈雨之时起兵，并且母族一路支持，难保不会养虎为患。
    底下未封王的就一个五皇子还算拿得出手，可惜他的母亲只是个宫女，品行也不好，先帝不喜，多半也是个打发去封地的结局。
    刘绪摇摇头，醒过神，签了自己的意见，将诏书正式发布出去。
    各地官府贴上告示，敲锣打鼓招呼百姓过来，通知三件事：其一，有官职的也可以参加冬闱，并为此新增五个名额，但有官职的不和白身一起排名，而是和其他有官阶品级的考生竞争；其二，内廷改后妃寝宫作荟萃阁居所，供荟萃阁臣免费居住；其三，陛下改称呼了，以后非祭天等重大场合都可以称呼陛下为大家，为万民做主，还规定臣子上书不可再称陛下、圣上之语，一概统称大家。
    官吏念完，百姓新奇地往前挤，就是不认识字也想看一看是何模样。
    “陛下真是拉拢人的好手段啊。”一个白胡子老头在人群外听到四处都在议论，不由感叹道。
    白胡子老头旁边的胖老头纠正道：“欸，登云兄，现在不能再叫陛下了，得叫大家。”
    李登云兀自摇头道：“可真是没想到啊，太子千防万防，不料最后的赢家竟会是个小女郎。”
    说完，他不禁笑出声。
    “有你这么当人家老师的吗？”
    李登云胡子一竖，严声道：“人家可不认我做老师，你莫要乱说。”
    胖老头知道李登云心里有怨，当初李登云只当了半个月太子太傅就被罢了官，一气之下躲进深山老林里修道去了。
    他千辛万苦把李登云找到，李登云却说什么也不肯离开他的破草屋，一提外面的“凡尘俗世”就扣紧耳朵不听，要不是偶然说起几句太子没了，新帝治政不错，李登云还窝在山林里不出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