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黄河
“你是不是被人收买了?”
徐璎上岸以后四处寻找吃的,可惜大冬天的,草木凋零,也没什么野果,腹中饥饿令她头昏眼黑,饿死的可能性急剧飙升,徐璎有点无法接受,饿死的速度太慢了,又很难熬,还是换个死法比较好。
徐璎晕晕乎乎不知走了多久看到一户人家,她抬手敲了敲门。
里面出来一个大约四十来岁的妇人,收拾得干练精简,她隔着门扉问道:“小娘子何事?”
徐璎来不及张嘴说话,体力抵达极点,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再醒来时,抬眼已是房梁,徐璎刚开机,还有点迷糊,耳边传来一道女声:“小娘子,你醒了?”
一张脸出现在徐璎视野里,与她昏迷前最后见到的那个妇人重叠,徐璎坐起来,谢道:“多谢夫人相救。”
“我姓花,众人都唤我花大娘。”花大娘上下打量了徐璎,从衣服缎料到举手投足的气度,猜测道:“小娘子,你是在路上遭了拐子吧?”
徐璎吃惊,“大娘为何有此一问?”
花大娘抿唇一笑,“娘子衣裙看似简朴,实则用料极好,举手投足之间更显气度非凡,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养出来的,多半是被拍花子拍走了,宁死不从,投水自尽,这样的事情我花大娘见得多了。”
在花大娘家修养了几天,挨个认识了各个长相漂亮的娘子和小女孩,又听花大娘发牢骚,抱怨皇帝,徐璎尴尬地一笑而过。
徐璎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衣服,心生警惕,“你是青楼鸨母?”
徐璎心里不是滋味,花大娘犹豫了一下,接过徐璎手里的空碗,迟疑道:“娘子吃完我的粥饭,我就舍下脸皮向娘子挟恩图报了。”
花大娘见怪不怪,“原本都是被她们的爹娘卖进来的,楼阁封了以后,她们无处可去,就跟我一起走了。”
徐璎惊骇,原来罪魁祸首竟然是她自己,是她没有考虑周全,世人轻视那些女子,更不会关心她们的处境,死了就死了,还免去如何安置的烦恼。
“大娘放心,我会安排好她们的。”徐璎按了按花大娘的手。
“娘子真是好人,比皇帝还好的好人,杀千刀的狗皇帝只会胡乱下令,拿查抄得到的银钱养那些贪官污吏,丝毫不管我们这些卑贱之人的死活……”花大娘哽咽。
花大娘端来一碗稀粥,其中只有几粒米,拿来时她还有几分不好意思,害怕徐璎看不上。
徐璎膝盖突然中了一箭,好吧,确实是她没有考虑到所有情况就贸然下令。
徐璎默默地接过来,仰头喝下,眼光滑过窗户,看到几双圆溜溜的眼睛,清澈见底,和徐璎的目光相接,她们便知道自己被发现了,轰然散开。
“从前是,”花大娘不情不愿地吐出一句,“这不是皇帝下旨关门,几十张嘴都张望着我吃饭,没办法,只有逃出来,寻几个好人家,将手底下几个娇娘托付出去,安安稳稳过完下半辈子。”
花大娘闻言大喜,眼角溢出泪花,捧着碗就要屈身跪下,感激徐璎收留,徐璎连忙拉住她说:“大娘不必谢我,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大家不是将你们充入宫廷和役人了吗?”徐璎大吃一惊,立刻想到是不是底下那群臣子蒙蔽她,阳奉阴违。
“看娘子衣着,想来家世不凡,娘子又尚未真正沦落风尘,可否请您带几个人一同离开?您看中了谁都可以,春桃机灵,芒种老实,不但手脚麻利,还忠心耿耿,绝不会叛主,再不济您带回去丢到后厨,做个劈柴烧火的粗使婢女也行,求您给条活路!”
“那些人是……”徐璎诧异,看那模样是一群女童,大概有七八岁的样子。
花大娘叹息道:“可人那么多,也不是人人都能去。这年头,朝廷查得严,都说妓子无情,我看读书人才是薄情寡义之徒,大家不许官员出入青楼,各个使君就生怕和娼妓沾染上一点关系,被人弹劾丢官。其他人更别说了,为了冬闱,害怕旁人拿这件事出来说话,说什么也不肯接受我的小娘子,也不准家中任何人与我们有联系,就是做工也不要,再这样下去恐怕要饿死……”
如果事情属实,回去她就将相干人等都处置干净。
搜寻的侍卫很快找过来,徐璎怕侍卫吓到孩子,推着他们出院子。
侍卫欣喜万分,回头招呼道:“大家在这里!”
没多久,孙婉芸和孙卓穿过人群,匆忙跑到最前面,脸上的担忧消散,重重吐出一口浊气,彻底放下心。
门外忽然来了许多带刀侍卫,花大娘慌了慌,下意识以为是官府追来,又要她上缴什么东西,仓惶收拾衣服,然而又隐隐约约听到“大家”二字,她呆愣一下,偷偷抬起窗户往外瞟。
只见众人皆对徐璎恭恭敬敬,花大娘阅人无数,那种恭敬并非出于礼仪,而是发自内心。
徐璎虽然还是平易近人,十分随和,她自己可能感受不到,但花大娘敏锐察觉到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那是经常发号施令才有的威严。
花大娘倒吸一口凉气,想到她在徐璎面前说了那么多抱怨之语,心口重重一击,身体当场裂成两半,瞪圆的眼睛缩不回来,只怔怔地喃喃自语:“大家……”
徐璎让孙婉芸去取粮食,煮几大锅白粥,给花大娘她们送去,看见众人两三口就咕噜咽进去,连吃三大碗,舒坦地摸摸圆滚滚的肚子,徐璎总算心满意足。
“幽州情况如何?”徐璎想起正事,按理说她失踪这么些天,幽州应当乱起来了吧。
章余向徐璎报喜:“大家料事如神,果真诈出一个杨敬,挟持永王世子篡权,然而被淮阳长公主一举拿下,谋逆之人尽屠,另有崔、王两族意欲举族西逃,也被长公主及时发现……”
徐璎瞪大眼睛,心惊胆战,“该不会也杀光了吧!”
章余弯着眼睛嘿嘿笑道:“这倒没有,长公主殿下为了震慑各家,只杀了王家的麒麟子,其余人皆打下天牢,等候大家回去发落。”
徐璎咽了一口唾沫,感觉章余像是在骗她,她的四姐从来都是温温柔柔,生气都不会大声骂人,杀鸡估计都拿不稳刀,怎么被章余说得那么凶残,什么叫“尽屠”,什么叫“只杀了”?
“你是不是被人收买了,给我传假消息?”徐璎不相信。
章余急呼冤枉,“大家怎会这么想,微臣对大家心意天地可鉴,绝无欺瞒之语!”
孙婉芸为章余作证,不过聪明地听出徐璎的言外之意,补充了一些话帮徐琅挽回形象:“情况危急,谋逆之徒有鱼死网破之心,禁军为护长公主殿下,这才不得已将所有谋逆之人屠尽,那王家郎君也是冲动刺杀长公主,负责保护长公主安危的侍卫手里没个轻重,一时心急,这才意外杀死王郎君。”
徐璎轻舒一口气,她就说,她的温柔姐姐才不会那么凶残。
“淮阳长公主的安危最重要,日后有此情形,也依照这样处置,优先保护她。”徐璎吩咐道。
“是。”孙婉芸和章余齐声道。
章余在心里悄悄嘀咕,果真是姐妹同心,其利断金,一个装恶人,一个扮好人,能做皇帝及皇帝身边人的都不是省油的灯,尤其徐璎,先以怀柔之策迷惑众人,以为她好欺负,然而等人真正踩到她头上时,她就凶恶地将所有猎物一口吞下。
幸好他投诚得早,没有站在徐璎的对立面。
“对了,你们可知查抄青楼,然而并非所有妓子都去到幽州之事?”幽州安稳,徐璎也没办法了,暂时将目光放到眼前的要务上。
章余道:“这……微臣不知,只是略有耳闻,不少青楼在查抄之前就匆忙携了银两逃走,无法将所有妓子登记在册。”
徐璎想了下,那些逃出去的人也是问题,社会不接受她们,她们最终的结局也只有无奈重操旧业,光凭查封青楼不是个办法,幽州也容纳不下那么多人,根治之策还是在于多给女子增加工作岗位。
“我看了工部给我递交的治理黄河之策,还是老样子,修建堤防,孙婉芸,章余,你们怎么看?”
孙婉芸道:“回禀大家,微臣曾亲眼见过黄河,也听说过黄河改道,摧毁农田,这次随大家出行广览工部籍册,微臣以为祸患的根本在于上游水土流失,如果能够巩固上游水土,并在中下游加固堤坝,开挖河道,修建水库,分洪蓄水,如此或可缓解黄河泛滥。”
章余觉得孙婉芸太过天真,“水土乃天成,如何巩固?”
“这是个好问题。”徐璎赞赏道。
各朝各代以来,诸臣都在黄河中下游做足了功夫,而没有在上游多费力。
主要原因是黄河中上游矿产资源丰富,朝廷派重兵把守,并且不断开采,又广修宫室,多伐树木,治理起来太难,成效又不明显,没有油水,还不如不断加固堤坝,工程一多,银子就多,腰包就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