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李丹青进一趟宫,伤了半边脸,饱受惊吓。
连着几日,又陷在噩梦里
这几回的噩梦,秦王的脸时不时闪现。
这一天夜里,她在睡梦中,又握紧双拳,额角冒汗,喃喃说着什么。
张娘子守在床边,见她如此,忙上前轻轻喊道:“丹娘,丹娘!”
李丹青听得喊声,猛然睁开眼睛,“呼”一声坐了起来。
待看清眼前的人是张娘子,并不是秦王时,这才喘着气道:“吓死我了。”
张娘子忙拿巾子给她擦汗,一边问道:“又梦魇了?”
李丹青点点头,待张娘子端了水过来,她喝了半杯,方觉好些。
张娘子一听,马上领丫鬟下去,遣开丫鬟,自己守在门外。
二十多年前,萧宇墨在宴会上见到杨蕊娘,一见钟情,之后设尽法子讨佳人欢心。
秦王势大,宫里宫外皆有得力之人,晋王根本斗不过。
昨日,李大鼎拿回镶了金边的剑,套进剑鞘里,送给了她。
两人夜里私奔,半途被萧家的人追上,萧宇墨被押回京城,杨蕊娘则下落不明。
“后来不知因何,杨琴娘就嫁了朱峰。”
现下除非圣人出手压制秦王,另立其它皇子为太子,否则……
齐子蛰伸手过去,把她的手合在自己掌内,轻声道:“你母亲的亲眷,若全是被他们害死的,这仇总要报。”
萧宇墨便说动杨蕊娘与他私奔,说只要逃出京城外,到时成了真夫妻,回头两家长辈无奈,只能成全他们,也可借此化解两家恩怨。
鸿胪寺卿掌四夷朝贡,宴席,礼仪,外交等,职位相当重要。
李丹青忙换衣裳,领着张娘子出去相见。
在皇权跟前,她一个弱女子,要怎么反抗呢?
下半夜,半梦半醒,到了凌晨,方才睡着了。
她把剑塞枕头底下。
“杨家满门,只剩下年纪最小的杨琴娘。”
“和朱峰成亲一年,杨琴娘就病亡了。”
李丹青才洗漱完用了膳,张娘子又来禀报道:“齐三公子来了,正候在会客厅,说要见你。”
齐子蛰说到这里,看着李丹青道:“杨家的人当夜也派人去追你母亲,只他们比萧家的人迟了一步,那时你母亲已被你父亲救走,杨家的人以为你母亲没脸见人,已寻了死路,就没再追寻了。”
“经此一事,你外祖父母双双病倒,半年后就去世了。”
杨蕊娘情窦初开,禁不住撩拨,很快就与萧宇墨私自见面。
杨父与萧父本是政敌,在朝堂斗得死去活来,待察觉杨蕊娘和萧宇墨之事,自然要棒打鸳鸯。
“杨琴娘被送到姨母家寄养,她当时年小,只知道哥哥姐姐失踪,父母伤心过度病亡了,对于杨家和萧家的恩怨,一无所知。”
近午的时候,她才醒过来。
万一圣人有个三长两短,秦王登位,到时将军府和武安侯府,就别想好过。
隔一会,她复躺下,却没了睡意。
“待杨琴娘心动,萧宇墨却又撤手了。”
李丹青一见齐子蛰的神态,便问道:“查到杨家之事了?”
齐子蛰见李丹青来了,吩咐张娘子道:“你守着门,不许人靠近,我有紧要话跟丹娘说。”
“你母亲本还有一个弟弟的,当时去萧家寻事,后来就不知所踪了,估摸凶多吉少。”
“当时萧宇墨元配初亡,未及再继娶,见着杨琴娘后,开始设尽法子接近。”
她这个状元前妻,下场会更惨。
齐子蛰说到这里,停了下来,推断道:“杨琴娘之死,或者跟秦王有关。”
一醒,便听闻了一个消息。
张娘子道:“将军今日上早朝回来,说魏状元已授了官职,是正四品鸿胪寺卿。”
李丹青攥着拳,“所以,杨家的人全被秦王和萧宇墨害死了?”
李丹青喝完水,定了定神,伸手摸了摸枕头底下的剑。
齐子蛰把查到的事,遂一说了。
“她十六岁时,到寺里求香,偶遇了萧宇墨。”
齐子蛰点头,先端茶呷一口,方道:“你母亲之事,已隔了二十年,只查得一鳞片爪,杨琴娘之事,事隔七八年了,所知也不详尽。”
这职位,也常是驸马任职的。魏凌光既授了这官职,说明很快要尚荣昌公主当上驸马了。
但圣人一直宠爱萧贵妃,偏爱秦王和荣昌公主,其它人根本撼动不了他们。
本以为有了剑,睡梦里会踏实些,谁知今晚依然噩梦不断。
李丹青身子轻颤,“他们怎么就视人命如草芥呢?”
“害死了杨家满门,还不肯放过我!”
齐子蛰站起,把李丹青揽进怀中,轻轻抚她的背,见她不再颤唞,方道:“丹娘,你现下并不是单独一个人,我和将军都会护着你!”
李丹青把头伏到齐子蛰胸`前,低声道:“若晋王殿下到头来,斗不过秦王,我们两府的人,如何是好?”
齐子蛰安抚她道:“只要圣人好端端的,一切只是暗波,并不会马上血流成河。我们还有时间谋划。”
李丹青仰头看着齐子蛰,“万一呢?总要有一个方案。”
齐子蛰凝视着她,“如有万一,两府的人就逃出京,到塞外去。”
李丹青问道:“塞外有接应的人么?做了准备么?”
齐子蛰贴到李丹青耳边,耳语道:“我二哥离京数月,便是为着此事。对外,只说是奉命出京办事。”
李丹青稍松一口气,也耳语道:“我父亲昨天告诉我,他也做了准备,若有个万一,他会提前安排我们出京。”
“可我就怕事发突然,到时走不及。”
“且这些仇,再也报不了。”
她幽叹一声道:“再有一个,秦王那样的人掌天下,百姓焉有好日子,我们焉能活得心安!”
齐子蛰摸摸她的发丝,心底有些异样感觉。
李丹娘一个小小弱女子,除了忧心自己安危外,且还时时忧国忧民。
让男子自愧弗如!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李丹青从齐子蛰怀中挣开,小声道:“张娘子守了这么长时间,只怕急了,说不定要探头来看,怕我们不守规矩。”
她话音一落,外间果然响起张娘子的咳嗽声。
李丹青抿唇一笑,“瞧吧,她在催了。”
齐子蛰一笑道:“我回了,明儿再找借口过来瞧你。”
送走齐子蛰,李丹青回了房,才坐下,就见李嫣然来了。
李丹青回到将军府后,一事接一事,并没有和李嫣然好好坐谈过,当下见她过来,忙请她坐下,又喊人奉茶,一边问道:“嫣娘特意过来,是有什么事么?”
李嫣然看看丫鬟,李丹青便挥手让她们退下。
李嫣然这才压了声音道:“姐姐,桂娘这几日,总寻机跟我打听郭表哥的事儿。”
“她说郭表哥当时到石龙镇时,两人已见过,还相谈甚欢。”
“我瞧她那样,似乎是看上郭表哥了。”
李丹青吃惊,“桂娘看上郭靖安?”
李嫣然点头,小声道:“郭表哥家世不错,一表人才,是吸引女子,但他……”
她咬咬唇,“郭表哥可不是良配,他花心着呢。”
“桂娘那股痴迷样,我就怕她出事。”
李丹青滴汗,她拍拍李嫣然的手道:“我会设法告诉她爹娘,让她爹娘看好她。”
送走李嫣然,李丹青马上去见宋氏,她委婉说了郭靖安爱眠风宿柳之事。
宋氏听毕,叹道:“男子谁不风流?现下是桂娘配不上郭公子,不是其它。”
她又道:“你且放心,我会打消桂娘念头的。”
宋氏自有宋氏的生存智慧。
李丹青听得她这样说,倒也放心。
这一日,李丹青正扎马步,想强健一下`身子,就见张娘子来禀话道:“丹娘,齐三公子又来了,正在书房见将军,将军请小娘子过去书房说话。”
李丹青忙换衣裳过去书房。李大鼎正和齐子蛰说话,见李丹青进来,便道:“大虎,子蛰说有些事儿要跟你商量,你且坐下说话。”
他说着,吩咐守在书房外的李仲然道:“好生守着书房门,不许任何人靠近。”
李仲然应一声。
李大鼎关好书房门,重新落座,朝齐子蛰道:“我是今年才上京的,只知忠于圣人,并不渗和秦王和晋王之争。可如今秦王逼迫,他上回还想对大虎动手,这就不能忍了。”
“子蛰有何良策,只管畅言。”
齐子蛰道:“五日后是太后娘娘寿宴,到时要召四品以上官眷进宫贺寿,当日进宫,料着能见到圣人。”
“晋王殿下手中已集了一些萧宇墨敛财之罪证,想面呈圣人。圣人看了罪证,定会动怒,到时武安侯府和将军府再当面参萧宇墨一本,或能扳倒他。”
“他是秦王舅舅,若被扳倒,各府看着风势不对,自然观望,再不会一味靠拢秦王。”
“到时自还有被秦王欺压过的人出来,冒死状告秦王……”
“只要苦主足够多,秦王自镇压不过来,朝官也不能不说话。”
“闹大了,圣人自要令人彻查。”
齐子蛰详细说及自己和晋王商议出来之计策。
说毕又看向李丹青。
“丹娘,魏凌光官授四品鸿胪寺卿,已是板上钉钉准驸马。”
“但你是魏凌光前妻,寿宴上,荣昌公主若见到你,以她之脾性,定然要羞辱你。”
“以你之机智,可趁机闹到太后跟前,揭穿她当时派内官到石龙镇指使魏母陷害我们一事。”
“自皇后娘娘亡后,贵妃娘娘数次设法子想要登上皇后之位,每次皆被太后娘娘拦下了。”
“明摆着,太后娘娘不喜贵妃娘娘。”
“寿宴上荣昌公主闹事,太后娘娘定趁机责备贵妃娘娘教女不严。”
“你到时再跪禀太后娘娘,说你得罪了公主,早晚死路一条,求太后娘娘护着你。”
“有了这一出,短期内,秦王诸人为了避嫌,自不会动你。”
“这期间纵魏凌光和荣昌公主大婚,当了驸马,魏家人也不敢动你,你暂且能平安一段时间。”
“这之后,还要好好谋划,一点一点撼动秦王之人,挖空他墙角。”
这当下,魏三娘策马,奔近将军府门前,挥马鞭大喊道:“贱妇李丹娘,你敢不敢出来?”
后面两骑奔近,一骑是魏凌希,一骑是魏季同。
魏凌希喊道:“三娘,别闹事!”
魏三娘转头喝斥道:“你怕什么?大哥已授官,和公主殿下的婚期也择定了,我们现在确实就是皇亲,还不能讨个公道了?”
“若不是贱妇李丹娘之故,你手臂会被废?”
“若不是贱妇李丹娘之故,尔言会忘恩负义?”
她又挥鞭高喊:“贱妇李丹娘,你敢不敢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