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什么皇室和祭陵,你在说什么?”
破阵剑原本在剑修安抚下,躺得好好地,此刻也猛然一跃而起:
“拿剑去祭陵是要遭天谴的!!”
竟然是清晰的童声。
系统:???
宿主说的话它听不懂就算了,这剑.等会儿。
原著里好像说了破阵剑确实是有剑灵,而且修炼得很有人性了,只是之前的主人都不合它心意,才没有被万剑门发现。
一次吵架没忍住才现于人前。
但那不应该是主角团拿到破阵后,才会有的情节吗?
破阵剑围着剑修要打他。
上古遗留又有灵智残余,破阵剑之前对燕无争的态度就说明它也是知晓燕无争所为的。
紧接着如潺潺溪水,清澈却不冰凉,反而十分柔和,不受金光咒压制的灵力,便将破阵剑包裹起来。
拿到自己之后竟然也不思怎么去使用自己,而是妥帖安然地就把它带在身边。
其他课可能没什么,但心法课上长老的话却让程云始终铭记于心。
剑修原本端坐在血牢之中,洞穴狭窄,充满禁制,金色符咒在满月之下越发强劲,这也是其他弟子敢把燕无争放心交给他一人看守的原因。
剑修却仿佛丝毫不意外,手指微动。
闻言却再次捏诀加了一层禁制,开口,想再说些什么,但见程云面露警惕,手握佩剑,沉默片刻,也不再纠缠:“罢了。”
而恰巧,他教习的弟子中,剑法最诡谲的,便有燕无争。
程云不了解燕无争。
他耐心:“只是借借玉牌而已。”
“你到底想做什么?”
剑灵本来很生气,乍然被温柔拍头,懵了一瞬。
程云错愕,将剑对准燕无争:“你对破阵剑做了什么?”
他的修为在金光咒下还是十分充沛,简直比那个几十年都没带它出去玩过的掌门老头还要妖孽,但掌门早就是化神了!
燕无争却完全没有要阻拦的意思,破阵剑也在围了一圈之后才发现:自己竟然打不过他。
“没说要拿你去祭陵。”
但从来没有哪个像燕无争这样,本来就快拿到自己作为佩剑了,却突然背叛宗门。
他确实不知燕无争在弄什么名堂,不知燕无争是否真有一个名为文光的幼弟,可他知道自己绝非燕国皇室之子,也知道自己从未想要复辟燕国。
而且:“修士命缘皆有缘法,师兄难道以为区区数言,便能妄称我兄长吗?是与不是,命牌取来一看便知。”
可同样的,宗门大比和外门弟子参照内门功法学习的时候,燕无争被师长提及的次数也是最多的。
竟然是轻巧便不再为难他了。
若非燕无争言之凿凿,他都不会细细听闻。
在血牢里甚至还给自己包了一层灵力。
破阵剑不可思议,气急败坏。
破阵剑剑锋极为锋利,哪怕现在修为被压制着也搅动的灵气躁动起来,也不是常人能驾驭得了的。
程云面色异样冰冷:“我从未如此要求过,也并非文光,你又何必在此血口喷人?”
让它不至于在这关押过无数邪修的血牢里,沾染上魔族气息或者是其他的脏污。
可是程云这么说着,看到燕无争坦然平静的模样,竟觉得他颔首也是不欲与自己争辩,他其实压根就没有相信自己不是文光。
正欲出剑,帮助剑灵,却见剑灵很快便放松下来,接受了燕无争的安抚似的懒洋洋横躺下。
挥去禁制。
剑修对剑灵波动最是敏[gǎn],程云原本心乱如麻,见剑灵本来要与燕无争一争,心底大惊。
它在那破剑冢待了也很多年了,经历过的万剑门掌门,也就是临时主人,也快好几十代了。
而后灵力化作小小的羽扇,轻轻地拍了拍破阵剑的头。
如今不过是须臾功夫,他竟然就迷惑住了破阵剑,让剑再度留在他手里了。
那便是剑法缥缈的人,心思也必定是难以捉摸的。
程云只觉仿佛什么脱离了自己掌控,再扫到一角的破阵剑,心才沉下来。
破阵剑现在浑身暖洋洋的,便勉强想:那它就勉强不反抗他的灵力一会儿吧。
燕无争没有回答,将破阵剑抬起,放至身侧,才摇摇头,语气仍然无甚愠怒:“我已设下禁制,文光难道还怕旁人知晓吗?”
甚至气息都波动得没有那么剧烈了。
破阵剑哼哼。
又或者。是压根就没打算放弃虚构一个罪名。
他又在这里编什么胡话!
而且,燕无争入门时仙君就亲自断了他的亲缘,言他此世与他人关系浅薄,所以宗门才不介意他对同门言行淡淡。
掌门在刻录命牌时,也曾看到燕无争所属燕国皇室的记录,自己却是没有的。
他自己更是无亲无友的命格,宗门难道还会为他一个外门弟子,伪造命牌吗?
系统也将这话说了:“宿主,程云是个孤寡命格,要在后期加入主角团之后,才会被主角所改变,变得有亲有朋起来的。”
这是本世界里的一个剧情。
可是剑修却只是垂下眼睫。
他长发散乱,并不刻意束起,在往日恐怕会被人看作剑修随意不羁之态,如今却带着一个玉质的发冠,这样微微侧头,耳边几缕发丝轻轻晃过面庞,衬得他相貌一下子变得模糊了。
程云竟然也在这模糊中看到几分熟稔之相,当下心中一寒,告诫自己不要被妄言迷惑。
燕无争却只是伸手,徐徐按下乱飞的破阵剑。
万剑门中常说大师兄非此世之人。
其实是说他生性恣意,并不受世间条条框框束缚。
如今这渺远之态却让人觉得或许并非是他不受世间束缚,而是他从未真正被此世接纳过。
燕无争不再看程云了,淡然颔首。
似乎他不是在受罚,他面前也不是看守他的弟子,而只是为仰慕,为崇敬,特地来听学的后进之人。
破阵剑在他掌心也服服帖帖。
“你此世注定运途通达,”他声音很轻,“又何必矫称我师兄呢?”
刚被放置起的破阵剑却一阵振动,连带程云和系统都茫然起来,仿佛自己刚刚说错了什么。
“我已非万剑门弟子,也当不得这声师兄。”说到这,他声音淡了。
轻轻捋顺袖口,如华月光淌过他平常的素色衣裳,竟是在天地万物的颜色间,都为此剑修让路了。
如水夜色里,剑修是唯一那捧陈年不化的雪。看似晶莹,实则化而未化,从未有人知道。
“就当我从未说过。”
程云一口气堵在心口之中,不上不下原本颇为不畅快。
他攥剑直立,看了燕无争几眼还欲说什么,轮换的弟子却也过来了,而且不由分说,就要他去休息。
程云也只能将心中情绪按下,抱剑拱手离开。
御剑飞起时转身回望。血牢在峰底化作渺远的点。峰顶,可压制邪修修为的满月都十分透亮。
后半夜打坐睁开眼,还是忍不住上了藏书阁。
一层是他们平时了解功法的地方,可随便进入,他本是修炼遇到瓶颈,想来寻些指点。
可翻着看了几本,目光不自觉在提到亲缘的典籍上流连。
系统没有万剑门藏书阁那么庞大的修仙功法知识库,主神给的剧情梗概也简单得可以,它只能小心翼翼地询问宿主:
“宿主,你是有办法更改程云的命牌嘛,还是在藏书阁那做了什么准备?”
它又想了想,苦恼:“不对,如果要让他相信你们的兄弟关系,不止要修改他的,还要修改你的,那。”
那工作量也太大了吧?
剑修只是道:“他信不信,本身也无什么要紧。”
长老也是如此说,长叹后便看着程云道:“你又何必如此在意?”
虽然程云找到了可抹去亲缘关系的功法,但长老先是说此法甚为邪恶,用了可能身死道消。
后又说,即便燕无争与他有亲缘,又有何关系?
他以为程云是在为祭陵一事担忧:“这说法,我原本也在先祖遗志中看到过,原本是用古剑祭秘境,从而使秘境开启的一种方法。等剑逐渐被修士持有之后,人间也仿制了过去,主要是为了压制灭国的龙气,防止他们一脉死灰复燃。”
但一来,燕国早已被灭十六载,要复国压制的是如今的萧朝,可萧朝风调雨顺,与修仙界关系也极为良好,不是那么容易被压制住的。
二来,祭陵祭品,要么是上古宝剑,要么是被承认的皇室血脉,燕无争夺了破阵剑,恐怕就是要借破阵剑祭陵,又怎么会对他下手?
再者,燕无争再高的修为,如今也是宗门阶下囚了。
“他这个时候告诉你,无非是想借血脉亲缘之事牵绊你”
程云却感觉手脚发凉。
御剑回洞府途中,寒风凛凛,他想让自己冷静,却冷静不下来,满脑子盘旋的都是长老说亲缘被抹去可能万不存一的告诫,和他说,要么是宝剑,要么是皇室血脉。
燕无争对破阵剑说不会祭你,那是要祭谁?
恍惚间脑海中盘旋着那句“祭陵而已,如今皇室只剩下你我二人,我已夺了剑,文光难道还怕兄长临阵脱逃吗”,竟有片刻晕眩。
连用了好几张清心符,终于还是清醒过来。
脑海他说“你此世注定运途通达”时的神情,仍挥之不去。
程云知道自己完全修行不下去了,索性没有打坐,直至破晓,才握住命牌。
他已通过命牌确认他并非皇室,且是无亲无友命格,做不得假。
是他矫饰言辞欺骗他罢了。
只是这么想着,心里竟然暗暗在想,能让燕无争舍身祭陵的究竟是谁,他真的能算到这种程度,从盗剑起便预备将此事泼在那个“文光”的弟弟身上吗?
如此这般,到了血牢面前,才发现禁制被几人合围。
杜无悔为首,已经是要将燕无争提到执法堂上接受问审了。
燕无争修为自然是精深,但包围几人都是金丹修为,联手倒也不是不能压制一二,再说旁边还有长老坐镇。
正是昨夜为他解惑的藏书阁长老。
那长老看程云面色有异,摇头。
程云定下心神,垂眸告礼。
长老说得没错,无论他们是否有亲缘,燕无争都犯下了滔天大错,复辟旧国,也并非他愿。
是燕无争忘恩负义,理由是何,又有何关系?这么想着,再去看燕无争,眼神却多了一抹复杂。
他知,自己认错了人么?
长老惯例说了些燕无争罪无可恕之类的话,便祭出神器乾坤鼎,此物也是万剑门秘宝之一,可压制化神期修为。
程云护法。
可笑他们都以为燕无争是为复国,才盗剑,可盗来的复辟燕国,他竟也不想沾染半分。
那个所谓的弟弟,对他就那么重要?
藏书阁长老的乾坤鼎神器已祭出一半。
华彩大盛,笼罩于燕无争头顶,衣衫翩然的剑修却微微侧头。
一瞬间,程云感觉风声都静了。
这是一种很玄妙的感觉,若非程云有那般命格在,未必能逃脱此等等同于天道的灵力席卷,就连长老都维持着输入乾坤鼎灵力的姿势,神态定格。
系统见宿主突然出手,立刻翻身坐起来:“宿主!程云有BUG在身上,他不会被定住诶?他怎么好像定住了?”
程云确实是装作被制住,手却按按摸向剑柄,修士屏气功力了得,要欺骗过燕无争不是难事,他心中却十分警惕。
燕无争到底想干什么?
是想改写命牌迷惑自己,还是干脆,杀了他?
他口中的文光确实确有其人,只是不是他,昨夜数言果然只是为了迷惑他罢。
程云心中种种如此盘桓,剑修却只是在激荡的灵气里缓慢地抬手。
只是一招,程云心神便震荡了片刻。
他目光转冷,知道师长的担心恐怕是对的。
他们之前令燕无争束手就擒,并非燕无争依然疲惫灵力耗尽,而是他根本不屑于在此处浪费,哪怕是血牢,对他来说也不堪一击。
他竟真以为燕无争需要自己的玉牌
越来越多思绪旋转,让他几乎忘了呼吸,可那磅礴的灵力降下,却未对自己有什么损害。
只是刹那间,剑修的声音像远方的钟,由远及近:“你昨夜可见了什么人?”
他咬紧牙关,想不回答,声音却不受控制地被泄露出去,他只能努力运转灵力使自己清醒:“未曾。”
长老只是被他问询,不该牵扯到此桩变故里,若是燕无争要杀要剐,也有长老可以作证。
剑修身影模糊,在他努力睁开的眼睛里不过是一道影子。
那影子曾在漫天风雪里一袭白衣破阵三千,为宗门挡下万千魔修。
也曾在阳春三月,负手而立看着他们在飘散的柳絮中追逐修行。
那明明是他们的大师兄,师兄。
可是下一秒,他的脑海中关于昨夜的记忆便被瞬间抹消了。
他只觉灵台清明,有一瞬,竟从剑灵那里感觉到了嫉妒之情。
神魂澄清,可是有些剑修都不舍得为剑做的功法。
这个剑修对这个小剑修可真好。仿佛有个稚童如此嘀咕。
燕无争只是浅浅望来一眼。风过剑身,激起一串铃铛似的悦耳之响。
“没有便好。”
再下一瞬,所有人都已恢复了动作,连系统都以为自己也被宿主修为压制了,后半晌才反应过来,迅速爬起。
然后看见程云面色无异,帮助师兄将叛徒押至执法堂。
谁也不知道刚刚一瞬间,有人将时间停住,把程云的记忆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