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和文皓忍不住靠近沈扶闻,等踏进冥河水,才感觉到这水带来的撕心裂肺的痛楚。
尸山血海横在冥河之外,神农谷中的秘湖在月色下仍然像光滑的镜面,如今却反射着一圈圈的血色。
和文皓拼命地伸出手去想碰倒下去的临渊,可惜冥河水的腐蚀性太强,他还没能向前几步,就被程悦拉住。
她的声音朦胧又断续:“师兄!别去!”
和文皓却甩开她的手,猛地长笛掷出去!
长笛拦住消散的幻境,震荡一瞬间,而后连带着他一起,被什么透明的东西包裹,带进了无尽的静默之中。
和文皓的头很疼。
他知道这已经是在秘境当中,也知他刚刚看到的不过是秘境幻景,可他还是想问个清楚,想知道临渊到底是何结局。
除了蒙蔽天道,沈扶闻难道就没有留别的后手,临渊难道就只能神魂俱灭?他也难道就真的心甘情愿
可是在漆黑的大殿中央,囫囵爬起来看到面前的场景时,却是手一颤。
漆黑洞窟没有生气,周遭魔音绕梁,虽无魔族,但时刻萦绕着的魔气已将他经脉腐蚀得剧痛无比,叫他意识到,他此刻所在的地方已在魔界之中。
和文皓疼得说不出话,少年却已经转身:“把人带上来。”
应沧澜对自己下手的时候修为明明还非常高啊。
没有多余的情绪,此地阴森,也看不清他的表情,只知他应该是相当冷淡。
和文皓知道,这代表着魔化。
却因一道谄媚的声音止住了脚步:“少主,你看”
和文皓心中微紧。
阵列!
对,伪装。
和文皓满眼茫然:临渊?是临渊吗?
“既然抓到了,审就是了。”
魔族手忙脚乱地爬起来,十分畏惧地连连磕头,高喊恕罪,等发现和文皓,突出的眼球一鼓:“你,你是何人?!”
座上的人忽然起身,和文皓这才看清他面容:
脸颊上遍布仿佛蔓延生长的藤蔓,却又光滑的蓝纹,与他触手上是一样的纹路。
不然主角团怎么救人,少砍我KPI。
临渊也没发现和文皓的异常,即便发现了他也不会留意。
但主角团都来救人了,他是不是应该表示表示?
和文皓嘴角微微动起来,他的伤还是很疼,但手已经可以勉强够到少年的衣袍。
和文皓也才抬起头,捂着脑袋。
上古魔君麾下的八鞘,便是这般样貌。
主角团在达成目的前都要经历一番曲折,很正常,只要最后算在他的绩效里就行。
他也不是应该被魔族利用吗?
他忍着头疼,直起身,正想和临渊说不必顾忌他,等他摸清楚此处情况就带他逃出去,那魔族却是看都不敢看晕倒的同僚和和文皓一眼,战战兢兢道:“按,按照少主的命令上了刑,如今那女修已经承受不住,愿意说出修仙界的阵列位于何处了。”
心里酸涩地想,不论如何,临渊还活着,便是好的。
临渊:
盛梳:
沈扶闻以及已经下线的燕无争:
主角团什么时候这么弱了,燕无争暗忖。
他怎么会在魔界?难道沈扶闻已预备将临渊的心投入血池之中.音修捂着头,踉跄向前。
卦修,他们说的是盛道友还是师妹?
临渊在魔族身不由己,是不可能对师妹和盛道友下手的,只是伪装罢了。
临渊却猛地将他打出去:“要你多嘴?让你带就带!”
和文皓瞳孔骤缩。
不过,沈扶闻为了保护他,让临渊装作邪戾样子保护自己是正常的,自己实在不该就这样怀疑他
两相交杂,和文皓头痛起来。
魔族少主却回过神,嗓音冷冽讥讽:“这么弱,不会打你一下就站不起来了吧?”
临渊正想着要不要从马甲那里拿点灵力冒充魔力装一下反派,就听见殿外魔族来通传,说那女修终于愿意开口了。
凛冽魔气像刀子一样刮在他身上,和文皓蜷曲起来,听到少年冷淡道:“你想干什么?”
他看向和文皓,面上眯眼,心中了然:还真是主角团。
座上的那个影子相当模糊,身量不高,声音也带着少年的沙哑,但没有稚气,听着本该十分熟悉,在和文皓耳中却无比的陌生:“怎么?”
和文皓说不出话来,两股思绪在他脑海中冲撞,让他暂时不明白这是怎么了,自己是因何进入到了这里,本该是魂灵状态的临渊又为何会成了魔族少主?
那魔族:“这,这可是那女修是因着血池的压制才动弹不得,带到这里,恐她有了反抗之力.”
冷淡终于化作戾气,少年一脚踹飞那个魔族,漆黑瞳孔里满是阴鹜:“废物。”
他下意识便想喊殿外戍守的魔族将士来,没想到哀嚎一声,就被少年挥手打晕,临渊后知后觉自己背离了人设,嗓音阴恻恻:“谁允许你自作主张?”
谄媚声音讪讪:“少主吩咐的是,只是那女修.有法器护体,即便抓到了,我们也不能将她怎么样啊。”
魔军虽未攻入,修仙界却一直在各处设置阵法阻挡魔族却是人人可知的,魔族竟然已将阵列图问了出来,倘若修仙界动荡,他们要如何御敌?
和文皓修为再弱,也是个正道修士,闻言便咬紧牙关想要动手,但被临渊挥开。
他瞳孔也漆黑,和在神农谷的少年判若两人:“一个卦修都审不得。”
正在封印里等人来抓自己的雁禾:.说不定真的会,你悠着点。
想知道原本结局的愿念,和和文皓的自主意识冲击在一起,让他实在腾不出多的思绪来理解面前的画面,只能徒劳地张嘴。
伪装魔族少主的临渊也有点紧张,不过他本来都快下线了,而且这是主角团救人的一个大剧情诶,总不会和文皓来了之后就没人了吧?
或者说,和文皓和自己有渊源,所以是提前来刷反派的仇恨值的?
魔族少主冷着一张脸站在原地,看到那魔族尤自犹豫,嘴角微扯:“愣着干什么?还是说,我的话现在已经不管用了?”
魔族大汗淋漓:“不,不,少主息怒,只是,只是魔云将军最近操练魔军,御下十分森严,属,属下不敢触犯啊”
临渊不耐烦:“让你去就去。”
许是还不习惯,他说这话时虽然故作冷戾,但嗓音里犹带几分不易察觉的生疏,听得和文皓眼眶更酸:“有什么后果自有我来承担。”
反正到时候我都寄了。
一只快下班的小章鱼暗中挥了挥触手。
见和文皓还试图拉自己,差一点点就扯了袍子,好在他记得自己的人设,往旁边走一点,忽然想起什么,顿了顿。
他对上和文皓模糊的双眼,冷哼一声:“既然你这么不自量力,我就给你一个机会,来人啊,把伤药拿上来。”
燕无争:
雁禾:你好生硬啊。
盛梳咬着果子点头。
临渊不管自己的吐槽,还顾忌着长袍不要沾染到魔窟崎岖地面的水,一边道:“把他的伤给我治好,顺便把那女修的灵力禁制也给解了,孤要看他们自相残杀。”
为了防止崩人设,他还加了一句:“不必用最好的,不死就行。”
他低着头,地上的和文皓借着血月更看清了他的眉眼,才发现临渊瞳仁漆黑是因为眼白都有一圈扩散的魔气,妖冶无比。
“你们正派修士不是很喜欢大义为先吗?程悦是神算子,你却只是个在我面前站都站不起来的音修,若是在你们之中选一个,你猜,最后活下来的会是谁?”
和文皓感觉血遮住了眉眼,他也感觉临渊想捏自己下巴,但大略是自己身上血污太脏,又或者他踟蹰后还是决意不做这样侮辱人的动作。
总之,他还是收回了手,只是携着嗓音里的冷意,仿佛不是为了特意解释自己治伤的动机如此说着。
明明这情景已比现实好上千倍万倍,和文皓却还是感觉眼和灵台都剧烈地痛着,他滚动了好几下喉咙,才咳嗽着断续说:“临渊。”
这一声实在是太凄然,让早有准备的临渊手都顿了一顿,垂眸想,他下手这么重吗?
明明还深深记着神农谷的仇,却爬都爬不起来。
和文皓没有力气了,不知道是秘境影响还是他真的气血倒行,伤得狠了,说完便踉跄一下,伸手去拽他。
魔族少主这次也没有躲开,漆黑的瞳孔冷冷地直视着他,和文皓带着同样的凄然再喊了他一声。
临渊已经做好被偷袭的准备了,还在想就这样倒下去会不会太快了,没想到魔族将程悦带上来时,那音修却猛地抱住他,然后朝地下扑去。
灵力打在大殿柱上,发出轰然的一声响,临渊微怔,去看音修,没想到却听到他问:“我们都活下来了,那你呢?”
他还以为那是和文皓的答案,没想到他却跟着问了一句:那你呢?
其他马甲和本体:?
临渊:?
你在干什么。
程悦也猛地挣脱开,本来想再次出手,发现魔族押自己来见的竟然是临渊和师兄,愕然一瞬,旋即眼眶也红了,但没有时间叙旧,只能咬牙道:“快走!”
这里是魔族巢穴,被留在这里后果不堪设想!
和文皓五脏六腑俱痛,然而却拉不起临渊,临渊也反手扼住了他咽喉,兜帽滑下来,衬得少年的眉眼更稚嫩了,如今魔气萦绕,不像个少主,倒像是个被操控的傀儡。
“你们在耍什么把戏?”
女主都能开大了,再放水就不礼貌了,他也就厉声:“其他人呢?!还不把他们给孤绑起来!”
和文皓却铁了心要带走临渊,握不稳的长笛一瞬间变大,拢出一个球形的音波罩来,罩外其他魔族都疼得满地打滚,程悦也震惊于师兄在此刻突破,但很快便搭把手,把临渊带上了水龙吟。
所有马甲再次:???
不是,女主你们在干什么啊?
好不容易看到仇人,你们不直接把人噶了怎么把我马甲绑走了?!
难道是想换个地方拷问问一些有关魔族的情报?天道给的剧情里也没有写他还要被严刑拷打啊,得加钱!
临渊象征性地挣扎了一下,因为灵力不足,也没有太真的对主角团怎么样,主要是后面还有几千个魔族在追,他怕真让女主和和文皓死在这了。
等他们真的走出了魔族领域,他才在阵法里闭了闭眼,试图让马甲思考到底发生了什么:
剧情怎么会突然发生这么大的变动?他好像没做什么吧?难道让他们自相残杀真的太侮辱人了?
他们也没真的自相残杀啊!
临渊还在思考对策,没想到到了万界山,他还没动手,和文皓就动用精血撕扯开了他身上的魔气。
临渊愕然:“你做什么?”
和文皓浑身发抖,临渊算是看出来了,他情况特别严重,但不知道是怎么了,可心里竟然还惦记着他魔气,我是魔啊,你搞我装备干什么!
音修喉间滚烫,声音却出人意料的沙哑平缓:“没事的临渊,你不是魔种,只要把魔气封印了就没事了.”
他喃喃:“封印了就行了。”
魔气会腐蚀修士骨骼,这也是很多人抵抗不住就堕魔了的原因,可和文皓本身状况就不好,还这么不吝惜精血。
临渊看得心惊肉跳,发现自己没被禁锢住,一横手就把他挥开:“滚开!”
因为留意到他情况,也不敢下狠手,这样大动作也只是让和文皓退后了一步。
程悦查看完发现魔族没追上来,见到这一幕,眼眶湿热:“临渊!”
临渊却警惕退后,发现马甲出发过来这边了,心底大石落地,但也不敢掉以轻心:
“走出魔界也无用,你们身上都有魔族留下的气息,要不了多久,他们就会追来这里,我劝你们还是早日束手就擒。”
但不管他如何暗示威胁,他们都不为所动,仿佛闯入魔界就是为了来找他一般。
少年
临渊心里凌乱极了。
忽然,和文皓出手用了长笛,临渊为了躲避,兜帽不慎滑落,冷清的月光落下来,刺得他表面肌肤生烟,他终于忘记压声音,语气惊怒中带着沙哑:“别过来!”
和文皓的手却拽住他手腕,滚烫的,像是在汩汩燃烧着的岩浆。
临渊被烫了一下,听到和文皓声音颤唞:“你现在还不是魂体,太好了,你还没死”
少年眼睫颤了一下,感觉到和文皓给自己戴上兜帽,终于意识到,不是剧情变动,而是主角团对自己的态度变了,可是为什么?
他不是都露了脸让他们看见神农谷是被自己屠戮的吗?
他保护神农谷众人神魂的时候也没让他们发现是谁他动作一慢,就被灵力包裹了,魔气的确在逐渐消融,而且他身上的血污也被清理个干净。
刚刚还阴鹜狠戾的魔族少主被迫坐在火堆前面,烤得触手都暖洋洋地掀披风钻出来的时候,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和文皓伤得严重,程悦试图给他疗伤,见他摆手,焦急哽咽:“师兄!”
和文皓看着临渊。他似乎还不知道事实如何,他们已经全都知道了。
原型小小的触手蜷曲在披风边缘,发现他在看,色厉内荏地挥过来,很快又被火光逼退,胆小得根本不像是个曾和魔族一起征伐的八鞘。
他只是一只幼年八鞘啊,根本没有上过战场,也不知道真正的魔族是什么样子。他只是想保护他们而已。
和文皓眼睫潮湿,想起要拿出法器,务必让临渊先保护好自己,没想到罡风一阵刮过。
熟悉的仙君威严就淡淡压下:“魔族少主?”
程悦本能地瞳孔一缩,意识到是沈扶闻,没有放松下来反而更加紧张,她立刻起身:“你想干什么?!”
看这架势,倒像是魔族少主的是沈扶闻,而保护修仙界的是临渊般。
沈扶闻:
两个马甲于万籁俱寂中对视,沈扶闻沉吟:是不是哪里露馅了?
临渊这个马甲剧情不多,本质上来说也只有神农谷那里可能会有纰漏了,小章鱼触手蜷缩起来不肯说话,沈扶闻便也道:“他控制魔军四处作乱,你等既为正道修士,为何不为民除害,反而.”
看到浑身干燥暖洋洋的魔族少主马甲,沈扶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而阻拦我解决此祸害,到底意欲何为?”
和文皓声音嘶哑:“我们想做什么,你不知道吗?沈扶闻,不论魔君是不是会突破封印,临渊又是不是有佛心,我们都不会允许你把他带走的,如果你想带走他。”
他喉间带出血腥气:“那就从我尸身上踏过去。”
临渊眼睫微颤,无措地蜷曲起另一条触手,在主角团看不到的地方,都快打结了。
魔君封印是什么?佛心又是什么?他在主角那里的好感度这么高,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他这么多个马甲,怎么没一个告诉他啊?
沈扶闻冷淡垂眸,似乎在思忖要不要出手,可下一秒,冲天魔气就自万界山而出,明显是魔族因为少主被抢,追杀过来了,沈扶闻不能不管,毕竟还没到他揭露反派身份的时候,他也就扫了眼临渊,淡漠道:“我不知你们被这魔种迷惑到了何种地步,但魔族事态一消,此子必死。”
说罢,仙人先去对付魔界祸患了,和文皓却死死地咬着牙关,望着沈扶闻的背影双眸充血。你明知道他不是,他不是魔种,还想让他献祭
悲愤攻心,音修直接咳出口血来,看见临渊望着那滩血迹,茫然而安静地站在那,还试图安慰他,但很快就体力不支,晕了过去。
他受到的冲击实在过大,程悦无法,见临渊还想回魔界,只能咬牙给他下了一个束缚咒,却也和和文皓一般,根本不舍得做别的:“别怕,等回去我就松开。不会再有人要挖你的心了。”
临渊微微动了动唇,那一刻心里想的竟然是,可我本来就是要死的。
他不知道挖心是不是天道改的新剧情,还是主角团被谁误导了,可是他本来就是反派,他本来就是要死的。
临渊被程悦带回了神算阁的驻地之一。沈望和主角团汇合,发现他们带回了安然无恙的临渊,欲言又止。
可一直好几天过去,他眼见魔界与修仙界战火烧得越来越广,临渊却仍然没有任何受伤的迹象,还是在某一日,压低眉心与杜无悔道:“你们确定此人是为封印魔君而牺牲么?我们来此秘境也许多日了,从未听说过魔军是由魔君统率,反倒是”
反倒是那少主残酷暴戾的事迹听了不少,他怀疑他们是不是被骗了,他本就没有经历那些,也很难谈得上对临渊有何信任。
可却看见杜无悔冷冷地看着他,沈望眉一拧,还未分说什么,便听说应道友回来了,而且还带回来另一个消息。
“师兄已经陨落了。”
剑修的剑放在石桌上,应沧澜已经是化神后期修为接近他在秘境外的实力,可说这话时手指蜷缩,分明是不愿触碰自己的本命剑。
程云被晋起拉着,声音却咬牙切齿:“是你杀的。”
院落寂静。
应沧澜用力闭眼:“是。”
“不能怪应道友,他睁开眼时已经”
程云却陡然厉声:“宗门不是已经问审了吗!你们也毁了他的修为啊!他的剑骨也没有了,这还不够吗?你为什么还要杀他,就因为他是少宗主,他做了那个大师兄,你便要杀了他才能取而代之吗!他明明什么都没做!”
他去撕扯杜无悔:“你不是用纸鸢看到了吗!那阴兵根本不是师兄唤醒的,师兄复国也只是为了抵消我的命格而已,你们怎么能把这件事算在他头上呢?即便算在他身上,他就罪该至死了吗?”
应沧澜手指紧紧捏着,有不明情况的万剑门弟子来神算阁办事,听到这质问,不平道:“师兄怎么能如此怪罪大师兄?”
应沧澜面色因这称呼发白了。
“当时大师兄的剑气不受控制,加之燕无争意欲反过来对师兄出手,师兄才不得以杀了他,他不是罪恶满盈,还是程师兄去拿问的他吗?怎么如今罪首死了,程师兄反而觉得师兄太过冷血了!燕无争可是差点就引魔族屠戮了我们万剑门满门!”
程云喉腔充血,说不出话来,只是死死地盯着应沧澜,落下来的泪几乎变血泪。
一直到那弟子知道神算阁今日不办事,程师兄也安静下来后,嘀嘀咕咕走了,程云才颤声问:“你为什么不反驳?”
应沧澜手一颤。
他本来已拿了剑想要去查更多,程云却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来好多句话,仿佛一生的气力都在这几句话里用尽了:“你在这秘境里看了听了,觉得没有问题了,便觉得他死有余辜是不是,他本来就该死在你剑下是不是?你觉得这才该是原本该发生的.”
其他人都不知该如何劝阻,程云却扑过去,厉声:“应沧澜,我在问你!”
“杀他的时候你在想什么,杀他的时候你也觉得你杀了一个首恶,他戕害同门便活该粉身碎骨,死无葬身之地吗!”
应沧澜思绪混沌,单手捂着脑袋,艰难回答:“我不知道。”
“你知道!”
程云这一声厉喝几乎惊动了周遭的所有人。可他下一句却毫无预兆地沙哑颤唞起来:“你知道他早就学会了太上剑法的最后一式。”
应沧澜的心陡然战栗,有一瞬间,被这秘境蒙蔽的灵台前所未有的空明。
然而他一剑捅穿了燕无争心肺那一幕却像是雷鸣一般,撕扯得他浑浑噩噩,踉跄数步。
程云的凄声还在耳旁回荡:“你知道他的剑法远在你之上,即便被毁了丹田还可用出剑气,你也知道他根本就不想争这个少宗主之位。”
“你知道若不是他一心求死,凭你修为根本杀不了一个剑仙!”
程云恨得字字泣血,几乎原地入魔:“你也知道,他若是可以死,早就死了。”
应沧澜耳中轰鸣。
“你怎么可以忘了,你凭什么忘了,他轮回了数百世都没有找到一个办法,他就算毁了自己的神魂都没办法让天道放过他,只有你,只有你有一样的天生剑骨只有你可以杀了他让他不做这个未来的剑仙,但是你怎么能真的杀了他!”
方恢赶来的时候听到这话,持剑的手一抖,几乎没站稳,他眼前一黑,几乎跌在原地。
原本凄厉的嘶声堵在喉咙,最后变成那日在掌门面前,他不甘地质问,却怎么也问不出来的那声:凭什么?
程云跟过来的时候还以为燕无争和沈扶闻真的醒了,他以为这种种不过是噩梦一场,以为他们只是误入了秘境。
哪怕只是回到在飞舟上时呢?哪怕师兄还落在盛梳手里,那也只是被炼化,起码他还活着
可一见到相似的继任大典,见到其他人因为燕无争陨落而欢欣鼓舞,见到所有人都斥他为邪修,程云还是一瞬间境界跌落了。
他修为后退数重,却强撑着找来,只是想知道,只是想从应沧澜这里知道一句,师兄是不是真的身陨了。
程云颤唞着松开应沧澜,声音轻得走出厢房的临渊脚步都是一顿:“哪怕,哪怕只是留下一缕神魂呢?”
所有人呼吸都是一窒,有人看到临渊走出,紧接着所有人都去看他,看这个最后在世上只剩下一颗被炼化成法器的八鞘心的少年。
拿搜魂搜了又搜的和文皓才跌跌撞撞地站起,拿长笛给临渊的阵法外面又加了好几层。程云想发笑,说出来却是惨然厉声:“最后什么都没有!”
“与天道博弈的师兄尚且有一息留存于世,他留下了他的道心,可是天道诓骗他的方法成功之后,他竟然连一缕神魂都没有!”
“应沧澜,你不愧是他选定的天命之人,你不愧是,不愧是清河仙君的弟子,你不愧在这几年仙君苛待里,仍然一路法器珍宝成长至今,最后踏着我兄长做垫脚石的天命之子。”
他凄声:“你不愧是注定得道之人,我祝你早日大道功成。”
程云境界已跌落得十分难看,但他仍握起了剑,喉间腥甜地离开,只留下一句:“不用踏着任何人尸骨,也可得道成仙。”
应沧澜的剑重重落在地上,他撑着石桌,感觉气血在倒行,道心也摇摇欲坠,在他模糊视线中,临渊似乎想上前,又顿住。
有看热闹的弟子围过来,看见院落内一片狼藉,又见临渊在他们院中,猛然震惊:“你们竟抓住了这魔族少主?”
和文皓挥开那人,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滚。”
那人脸色骤变,却有更多修士的闲言碎语,沿着院墙飘进来:“前几日才杀了万剑门那个叛徒成了剑道魁首,如今又抓住了统领魔军的魔族少主,今年仙门大比,第一非万剑门莫属了吧?”
“何止,听说那燕无.仙君那逆徒还妄图动用阴兵,若不是杜师兄发现得快,万剑门早就血流成河,哪能有如今威势。”
“说起来,宗门大阵都被挪开了,却没有弟子牺牲,万剑门运气也太好了些”
“无非是那魔头的剑道魁首名不副实,从前应沧澜还称他为师兄,死到临头,不还是敌不过他应沧澜一招?他们狂点也正常,燕无争好歹是个金丹修为.”
“害,可惜神魂也没了,不然投入冥河水”
覃清水陡然发难,将那嚼舌根子的修士全都掀翻,再厉声:“滚!”
这下没人敢说了,神算阁的院落伫立在宗门之中,没有弟子敢靠近,他们都说神算阁的人疯了,抓住了魔族少主却不愿意交出去,还想找什么叛徒的遗骨。
一剑穿心加毁了他的命牌,还哪来的什么遗骨?神魂都不一定有痕迹。可他们还是不依不饶。
关山长老带弟子来要人时,应沧澜才刚从独步峰下回来,本命剑因他道心不稳,都几日未听他驱使了,可应沧澜也只是移开视线。
“长老。”
关山对应沧澜还是十分赞许的,可见他这几日每日都往独步峰去,似乎是应和了流言,还是不免蹙眉:“你境界波动得如此厉害,不闭关清修,为何日日往独步峰上去?”
他顿了顿:“是因怕自己会如同那孽障般?才如此警醒自己?如此倒也不必这般,那燕无争是自己心性不可,你天资不逊他,假以时日,必然能高于他所成。”
他还以为应沧澜是心有余悸:“太上剑法业已拓印完成,你巩固境界后,便可着手学习了。”
应沧澜嗓音微哑:“长老也觉得,师兄死有余辜吗?”
关山微怔,片刻后却是醒过神来,毫不犹豫驳斥:“你这是怎么了?燕无争他背叛宗门,死有余辜,若不是你亲手将他斩杀,还不知魔族进入山门会造成何等后果,而且他还唤醒了百万阴兵!你是受何人蛊惑,还是那燕无争临死之前对你下了手不成?”
不然为何突有此言。
应沧澜喉间哽涩。
“没什么。”
他闭眼:“只是太上剑法从来都只有一二有天赋的弟子学得。”
他也喉间充血,说不出话来,艰难发声,也只能一字一顿吐露:“若他真的包藏祸心,大可将太上剑法带入无尽处,叫太上剑法失传,可他死了,剑法却得以流传,长老,从未觉得奇怪吗?”
关山还在因这番话惊怒,没想到应沧澜已经回身,他气得拂袖:“你去何处?!魔族少主兹事体大,其他宗门业已来拜会,你等需将魔种交给宗门。”
剑气却将关山身后的弟子逼退,剑修回头:“我不会交的。”
关山愕然:“你失心疯了不成那是魔族的少主!应沧澜!你现在悔悟宗门还可饶你!”
但应沧澜已对上要来抢人的弟子:“宗门对我恩重如山,但是临渊,我不会交。”
“你!”
“长老若是发怒,便撤了我这个少宗主吧。有师兄珠玉在前,大师兄这个称呼,我愧不敢当。”
关山劝告不得,拂袖怒喝:“封住院门!”应沧澜和神算阁其余人不知被谁蛊惑都疯了,但是临渊此等祸患,必须交由仙门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