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家的奴仆，到底更敏锐一些，或多或少能察觉到沈首辅的想法。
    或者说，他们会思考讨论，沈家接下来会如何。
    开口问的，就是直击出宫的问题。
    沈苍竹猛地睁开眼，看到了提着一盏灯的丫鬟，在灯光的照耀下，丫鬟俏丽的脸也看了个清楚。
    “核桃？”沈苍竹有些迟疑地吐出来一个名字。
    “是婢子，公子还记得婢子。”核桃激动行礼，“公子是不是不舒服？婢子服侍你。”
    沈苍竹确认是谁，眉头紧皱，“不用。”
    “别管我。”他挥手，让她退下。
    看着沈苍竹唯恐她碰到的样子，核桃露出一丝苦笑，眼底闪过受伤。
    但她没走，在原地犹豫了片刻，固执追问道。
    “公子，您会出宫吗？”
    “这不是你该问的。”沈苍竹看她还没走，眼底一沉，“还不退下。”
    这核桃原先是竹院伺候的丫鬟之一，不过之前她不叫核桃，是叫腊梅，泯于众人，并没特别出彩的地方。
    后来竹院有人贪墨，被贪墨的银两和名墨都在腊梅柜子里搜到了。
    证据确凿，她就被诬陷成了贪墨之人。
    她会被当成替罪羔羊，是因为她是从外面买来的，没有老子娘在府上帮忙照应。
    本来她是要被杖责毒哑发卖出去的，这样发卖出去自然不会有什么好去处，运气不好都等不到被发卖，直接就熬不过死了。
    腊梅惶恐害怕又愤怒，免不了喊冤，说自己是被污蔑的，但没人管。
    最后还是沈苍竹听到了，觉得她不像是说谎，亲自审案调查，最后揪出了真正贪墨的人，还了她清白，救了她的命。
    腊梅死里逃生，对着沈苍竹感恩戴德，磕头谢他。
    结果谢得太实诚，磕得太用力，磕得砰砰的，直接磕出了‘砰’的声音。
    沈苍竹都愣了一下，以为她头磕破了，忙喊别把头磕破了。
    结果腊梅抬起头就发现她头没破，只是红了，倒是底下，她磕头的地方破了。
    她竟然将石板给磕碎了，直接裂缝了。
    腊梅都被懵了，沈苍竹也懵了。
    他不敢置信看了看腊梅的头，再看看地上的石板。
    那石板也许是因为其他的缘故，本来就有些脆弱了，但腊梅磕破它也是真的。
    沈苍竹当时就感慨。
    “你这头...真硬。”
    腊梅觉得懵，又恨不能钻进地里去。
    沈苍竹却是第一次见到这么硬的头，也第一次见到这么实诚搞笑的丫鬟，对人的头骨到底多硬都有了兴趣。
    明明人的脑袋应该是脆弱的，不然大家的头被打到头都是重伤。
    可腊梅的头却将石头都给磕破了。
    “想不到你这头小小的，却比石头还硬，像铁核桃。”
    他觉得有趣，说完自己都笑了。
    因为大家流行盘核桃，他用石头砸过，铁核桃还挺难砸开。
    “铁核桃...”腊梅愣了愣，却忽然机灵磕头谢谢他赐名。
    被主子赐名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腊梅感激又牢牢抓住了机会。
    又一声咚的实诚有力的磕头，将石板砸得更碎了。
    腊梅的额头也被磕出了血。
    “唉你怎么还这么用力....”沈苍竹无奈。
    “我也没说赐名，你怎么...算了，你别磕头了，来人，快将她带下去包扎伤口。”
    虽然并没想真赐名，可都这样了，看她可怜，又第一次见这么实诚的，最后沈苍竹还是赐名了。
    “你一个女孩子叫铁核桃不像话，就叫你核桃吧。”
    腊梅就正式改名为核桃，入了沈苍竹的眼，提上来成了大丫鬟。
    因为好奇，沈苍竹还上手捏过她的头，但也没看出是不是比其他人硬。
    核桃倒是愿意尝试，但沈苍竹不可能让她做。
    沈苍竹生活丰富，并没怎么将这件事还有一个丫鬟放在心上。
    没想到这核桃从那时候开始就一根筋地觉得他是救命恩人，从此尽职尽责，成了最忠心的丫鬟。
    事事为他着想，伺候得无比用心。
    有这样的丫鬟也无所谓，沈苍竹也习惯了。
    总归贴身伺候他的是小厮，丫鬟也影响不了什么。
    可本来没什么，沈夫人却看在了眼底，核桃满心满眼都是他，沈苍竹也第一次对一个丫鬟有了点兴趣，还给改了名。
    虽然不管铁核桃还是核桃都怪怪的，好像感兴趣的也是核桃的头，但总归是和别的丫鬟不一样。
    她就有意让沈苍竹收了她，正好核桃也长大了。
    像沈家这样的世家，即便当时和罗家有意结亲，但这些公子哥，不比外面的人，他们不缺女人，免不了有房里人。
    沈苍竹当时年纪也大了，放一两个房里人也正常。
    沈苍竹完全没想到沈夫人会如此，一听通房头都大了，直说不喜欢没兴趣。
    为避嫌，最后还决定将核桃调走。
    偏核桃已经得了沈夫人的暗示，能做通房，她满心欢喜，就等着做他的房里人，一生一世的能跟着他。
    被拒绝还要被调走，核桃魔怔了一般，说她不会走，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
    沈苍竹那时候很烦，坚持将人调走，最后这核桃竟然直接上吊了。
    那时候正好家中宴请客人，大家都去忙了，核桃就趁机上吊。
    核桃差点死了，最后是沈苍桐发现不对，将人救了下来，将事情掩盖过去，没闹了出去。
    不过还是有人得了风声，传出了些闲话。
    公子哥房里的丫鬟，能说的也就那点风流韵事。
    后来是沈苍桐帮忙处理了此事，平息了那些闲话，再没闹到沈苍竹面前，核桃也再没出现在他面前。
    这么多年过去，沈苍竹都差不多要忘了这个人了，结果今日忽然又冒出来。
    沈苍竹犹记得她的疯狂，一个字不想多说。
    核桃却没退下，跪在地上再次追问，“公子，您会出宫吗？”
    沈苍竹头疼人也烦躁，有些后悔让抱朴走了，他略微提高声音喊人。
    可也许是沈家有些乱了，这些奴仆的心也乱了，加上桐院如今天天吵，大家怕触霉头，都离得远远的，一时竟然没有人出来。
    “公子，我只是想问问您是不是要出宫。”
    核桃看他这样不免伤心，眼神却很执着，“您想出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