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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三回

    隐身符的时间应该刚好够我们从兵营出来。这和普通住家不一样,四周看守严密还有不让翻墙的尖钉倒刺。好在我出门的时候正好碰上进出的小队开门,只顾着奔跑后终于出了门,却因此而跟丢了朱阳的身影。

    我记得刚出门时为了能跟上他,特意在他身上撒了些灰土,但这会儿视线好了反而看不到这些灰土了。

    “我不是说了让你一个人留在兵营,我有消息后会给你传信的吗?”就在我因慌张而有些不知所措的时候,耳边响起了朱阳的声音。

    随着这话语,他的身体也渐渐显出形状来,不用说隐身咒的时间到了,我的模样他也能看到。

    “你也知道危险了,我怎么可能让你一个人去瞎胡闹?”

    “就是因为不能瞎胡闹才让你留守,还不知那瘟病到底是什么情况,如果你染了那病可如何是好?”

    “那世子殿下染病了可如何是好?你这金玉之身,要是也像那些疫者一样闹起来,是让人家砍你还是不砍你?”

    “杀了我!在我感染无辜的村民之前,当然得毫不犹豫地杀了我。”

    “那也只有我这个顺天理灭人欲的小道士能下得了心杀世子殿下!”我回答到,“殿下,王从来不是单打独斗的,在没有其他人辅佐你的时候,就让我成为你的左右手伴在左右吧。”

    他盯着我看了一阵后叹了口气,喊了声快跟上后走进了土路边的森林里。想要躲开官兵的视线,就不能走正常的路。但多亏了昨日的硬闯我们也知道村子四周的形势。除了三五步就有一个哨兵,还有铁丝网如结界一般围成了包围圈,据昨日与我们在同一个房间的官兵说这两天知道这病不会传给动物后已经松了不少,之前对进出村子的飞禽走兽都要一律射杀。

    所以纵使我们手上还有两张隐身符,也只能从昨日试图闯过的另一个关口进入。一刻钟后运输物资的车子是关口一天里唯一打开的机会,我们得趁着那车子接受检查时利用隐身符搭到车上,然后利用那辆卡车进村。

    计划到这里为止进行得很顺利,但进入隔离区后就下起了细雨来。

    “我们的校服都是防水的,不要把你的校服脱给我!”看到朱阳露出了内衬的衣服,我就知道了他在想什么,赶紧说,“这不是施在身体的法术,而是脑袋和衣服上的障目之法。脱下衣服来就能看到你的上半身。”

    “可你的脑袋还是会被雨淋,要是着凉了怎么办?”

    “都什么时候了,你没事我就没事。”

    说着我就转头看向了路边查看村里的状况。这是一个从古上逐步形成的自然村落。田地不少面积也不小。多亏了爬上了这辆货车,不然步行进村对我们这些外来人来说还真是会摸不着南北。

    自然村的另一个特征便是民居分散。传统的村落土地归属复杂,村民们会选择不同的地方建居,这里一撮那里一群。但不知是昨晚视线被云雾所限还是白天才有,每一家农户不仅门户紧锁,而且每家每户都站着带枪的士兵。

    卡车的底座不低,站起身后就能看到一些穷困人家低矮围墙里的状况。

    大多数的人家都如昨夜所见一片荒芜,有的人家院子里满是血迹,有的人家院子里是焚烧后的黑炭,偶尔有的院子里有人,听到动静后转过头来用麻木的视线看了看我们。唯一一户有动静的人家,夫妇抱着孩子央求着卫兵把发烧的孩子带出去。就算是不让他们出去,让孩子出去求药也好。可卫兵却拿枪对准了他们,说没有朝那孩子开枪已经是他们的仁慈。

    “我们得到村长家才能现身,不然救了这一个孩子就等于放弃了其他的孩子。”

    我似乎对朱阳太过熟悉了,赶紧说了这句话。但没想到得到的回答却是他冷静的回答:“我当然知道。”

    他清晰的回答只有我能听到,再远的人应该会被另一阵声音给盖住。又一处院子里一个瘦到皮包骨的孩子正在拼命冲门想要出去。院子里躺着两具满身是血的尸体,看起来像是他的父母。那两具尸体的肚子已经被掏空却还在挣扎,所幸手脚都被绳子绑着无法挣脱。负责看守的卫兵也不像其他人家一样只有一两个,而是好多人都举着枪对准了大门,似乎准备在那狂者突破大门的一刻将其击毙。

    当村舍开始密集起来的时候,我们的车速也开始缓慢起来。最后在一座大宅门口停下。这大宅不像其他人家,一看就是此地的大地主。飞速发展的城市经济让大部分传统地主都搬迁到了城市生活,除了一些退隐的老文化人,大多数农村甚至年轻人都越来越少。所以现在这时代,在农村就连老地主都很少见到,大宅大户也跟着越来越少见。

    像这样新修的大户自然更是少见,就算是在大门后的院子里也都铺设了柏油马路。不管是面积还是豪华程度都比王府还要高上几分。

    西式庄园式豪宅的门口有一片不小的庭院,卡车就在庭院的一片空地上卸货。有好一群人上前来接货,包货的油纸打开后我们才看到车上装了些什么东西。从新鲜的蔬菜到冷冻的肉品,虽然说不上多豪华但日常常吃的应有尽有。虽然只有一卡车,也该够村子里的人吃了。

    “这里就是村长的家吗?”朱阳问到。

    “不是,这是南宫老爷的家。”

    “南宫老爷是谁?”

    “就是万岁爷身边的大红人,当着大臣管着皇室的财政大权的那个什么经理。”

    “子粒基金南宫董事长?”

    “是是是,就是帮万岁爷管钱的那位大人。”

    所谓的皇室子粒基金名字来自古代的“子粒田”,皇帝虽然统管着全国,但皇室用的钱是皇室的钱,国库则是全国民的钱。古代皇宫内的日常开支,打赏,各种私人活动,用的都是皇宫财库中自己的钱,所以也被称为是皇帝的“私房钱”。这笔钱的来源不是来自于税收,而是来自皇室自有田地的地租。乙卯革新后,皇室的私产和国家公产的区分就比之前更加严格。为了维持皇室的日常开支,皇室也要靠自己赚钱。进行资产重组后,子粒基金是皇室公开的信托基金中最被人熟知的一个,也是公开收益最多,支援各个公益基金最多的一个。这基金的管理者不用说是皇室的心腹,也是平民百姓眼中的“大官”。

    “这是老南宫老爷的家产,我们小南宫老爷自小就在京城长大,一次都没来家乡看过。只是通过家人汇些钱来打理这祖宅。程村长祖上辈辈都是南宫老爷的家仆,乙卯革新后废除家奴的那一套,程家也从南宫家独立了出来。老南宫老爷看在情分上送了程村长父亲一些地,上京后还把这里的家产给他打理,他家就成了村里最有名望的一户人家。村里出了瘟病后,这宅子地方大就被他征用来做了大本营。那边的大棚是给兵爷们做饭的食堂。多亏了程村长,才让这凶病控制在村里,也让我们能吃上口饭。”

    他一边搬运着那些藤筐一边回答我们的问题。可就在这时,另一边一个人问:“喂!你嘴里在念叨着什么啊?还不赶紧搬?”

    “有人问我……”他左顾右盼一阵后说,“啥子啊?我刚刚分明感觉有人在我后头的。还问我什么来着。”

    “是我问你的。”

    我们的隐身咒还没失效,没见到我们却听到我们声音的他不免有些慌张:“你你你在哪里?是神仙还是妖怪嘛?”

    很显然是把他的方言都给吓出来了。

    “我不是什么妖,也不是什么坏人。之后你自会知晓。那程村长现在在哪里?”

    “哦!神仙大人!那边那位就是!”

    就只有我注意到那飘在半空的一团尘土,我刚想抬腿跟去,却没想到身后有人抓住了那人问:“你在和谁说话?哪位神仙大人?”

    “我……我也不知道,只是耳边响起了一些声音,你们没听到吗?”

    “哥,看来是那位大人派人来了。”

    “嗯,给兄弟们都提个醒,让大家都好好做,可别给村长丢脸了。要是那位大人走了,不再发疫病,我们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那位大人?莫非朱阳离开兵营隔离房的事情已经被发现了?可就算这样消息传得也太快了吧?算了,保证朱阳的安全要紧。这一次的隐身符持续的时间比我预想的要长得多了,借着这身子的朱阳还不知道会惹出什么麻烦来。

    “我们申请的物资比之前多了,收来的钱为什么反而比之前少了?”

    “涨价后乡里们实在是负担不起了。这日子都持续了两个多月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听到菜包涨价的消息后,不少人说是不再定了。”

    “这点钱都嫌多?这可是救命的食物。你和他们说清楚了吗?只要断定一次,今后分配菜包的人就不会再经过他们家,他们也知道这疫病至今还没有治疗之法,要么是出门染病死,要么是在家饿死,就因为交不出这区区的二十圆钱,就甘心在家饿死吗?”

    “村长,你也知道这农事靠天吃饭,一般的农家收成完交完地租,一年也就挣个三四百圆。大部分的村民已经是极限了,要是村民饿死得多了,我们把守着村子也没什么意思了,这时候涨价等于是杀鸡取蛋。不如……”

    他刚说完,另一负责清点物资的人却说:“我倒是听说是因为那药王暗中鼓动,所以大家为了反对才不定这菜包呢!这村里的大户人家除了村长这家就剩了那药王了。那药王把家中庭院的草木都拔出来能吃的都分了,然后种上了瓜果粮食。还鼓励村民们互相在围墙上留洞互通有无,还通过这网络无偿为乡里们施粥。有了吃的,还有了交流的渠道,他们这两天正打算造反呢。不定我们的菜包只是给我们个下马威提醒,下一步就要造反要求放他们出去了。”

    “我听兵爷说外面的医学专家已经证明了这瘟病不会凭空传播,就是通过啃咬才会染上病的。现在大家都关在家里也没见到新的染疫者,只要逐个排查后,大家就能恢复自由了。”

    “既不能让大家恢复自由,也不能让那些人造反。不然我们这条财路断了不说,下次选村长的时候还会出岔子。眼看着大选举就要临近了,我们得把村子封到那个时候用非常状态连任上五年再说。只要再过五年,我们这两个月做的事就不会有人再记得。”村长听后说,“我自有办法,既然那药王不老实想搞些事情,那我们把那药王解决了不就行了?”

    “村长,那药王可不是我们能动的人。那药王和王府的老医官是同门弟兄,和王爷家交往不浅。这一次的疫病,不也是药王联系了外面的大官,官兵才一下子进来的?再说,现在能把人关在家里,我们靠这个挣着一口吃的,也是多亏了药王。不然官兵不会进村不说,我们而今可也都是染了这疫病的死人了啊。”

    “所以他家出事必定不会和我们有关系。我们用不着和他有任何的接触,只要让疫病出现在他家就好。”

    “这意思是……”

    “是让那位大人出马的时候了。我这就让那药王的家里成为一片血海。”

    村长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得意的笑容吩咐到:“你把菜分好后在愿定菜包的人家门上做下记号,剩下的菜能放存的存,不能存的就都孝敬些个兵老爷们。午饭做好了吗?”

    “回程老爷,都备妥了。”

    “待我吃饱了,就是好戏开场的时候。”

    他吩咐完就走动起来,先是到庭院里搭帐篷驻扎的兵爷那儿犒劳一番,带头的感谢着他的犒劳,还有人边啃着鸡腿边说在兵营可吃不到这么好的东西,这话倒是和昨日与我们共进晚餐的小队长说的话有些相像。

    而后他就回到了南宫家的大宅之中,看佣人们恭敬的模样,他像是成为了这个大宅的主人。宅厅内的装饰豪华程度自不用说,和电视里看过的西洋贵族家差不多。偌大的餐厅里坐着一些乡绅和穿着迷彩服的人,见到他后也纷纷打招呼。他起头才开了宴,桌面上放满了各种特供珍馐,比王府宴请时还要丰富。

    看他笑着喝酒大口吃肉的模样,似是成为了这地方的土皇帝。当然在现在这档口,连王世子不耍手段都近不了这村子半步,可见他在这村子里的权力可比万岁爷大上不少。

    酒过三杯,微醺的劲儿也上了脸。他接受完一轮敬酒后起身上了楼。方正的洋楼内部比我们传统的建筑可大上不少。一栋楼里就为整个家族准备了房间不说,听说下人之类的也会一并照顾俱全。最顶上的楼层不用说是主人房,铺着鲜红色地毯的长长走廊里,他打开了最大的那扇门。

    出乎我们意料的是房间里并没有人,看床上罩的白布也不像是有人居住的模样。他径直走到了一幅画前,拿起了三支香来点燃。

    这全是西洋式的装饰之中,这巨幅国画挂在中央实在是与这周围太不协调了,画中是个赤面怒目的健壮男人,形象与我昨日收复的鬼王有些相似。更不协调的自然是画前的供台香烛。只见他把清香插入香炉后在画前跪下磕了三次头,只是房间柔软的地毯让他磕头再用力也没发出声响来。

    “小的参见句留部大人。”

    原本静止的画中鬼听后嘴角微微上翘笑着道:“小程,瞧你这是又给我带什么来了。”

    “大人高明。”村长从袖袋中掏出了一块怀表来双手捧着呈到供桌上说,“这是一个叫瑞士的西洋国家制造的名表。是当今世上最受欢迎的古董精品,当朝万岁爷犹爱此物。小的可是特意托兵爷从外面稍进来的,特送给大人赏玩。”

    “想必除了这名品,你还带了不得了的人物来见我啊。”

    话音刚落,一阵黑烟从他口中飘了出来。虽然是烟,但速度不慢且形状如个钻子般锋利。见那黑钻刺向了不远处那块尘土漂浮的方向,我又来不及跑到他面前护住,一道金光忽然组成了一个光盾将那黑钻挡了下来。

    隐身咒的效力在瞬间褪了下去,朱阳露出了真身来。他手里举起的大刀这时还在露着金色的余光。

    看到忽然出现的我们,原本还跪坐着的村长自然是慌神倒在了地上,好不容易才一手撑住地起身。嘴里呢喃着:“这是……这是……世子爷?世子怎么会忽然出现在这里?”

    朱阳用余光撇了他一眼后嗤笑一声说:“亏得你还认得我。那你呢?你是何方妖孽?”

    “我?也是,之前一面之缘还是在九里堤。果然世子爷是没能注意我这种小角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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