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棠正欲开口,余光看见紧随其后的江天客和江夫人,阖上嘴唇,闭了口。
高兰说的也没错,上回的教训还不够吗?
林晚棠也觉得自己该识时务,高兰让她弹琴表演一下助助兴,她乖乖上去弹就好了。
偏要硬气一回,看吧,又是熟悉的画面。
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她能预料到。
“怎么又是你们?”江夫人面色不悦,朝闺蜜周夫人望一眼。后者走向女儿周芸,温和的询问道:“怎么了,老远就听见你们这边吵吵嚷嚷的。”
周芸连忙比划,不等帮佣翻译,高兰直接站出来说:“林大师好大的架子,我让她上台弹一首曲,祝贺周叔叔和周夫人结婚三十周年纪念,她倒好,推三阻四,百般不情愿!”
江夫人顿时皱起眉头。
在她身旁的江天客听到这话,脸色也变了变,林晚棠心底一沉,立即意识到自己闯了大祸。
高兰聪明着呢,自己想戏弄她不说,搬出周董事长和夫人当武器使,妥妥坐实了林晚棠耍大牌的名声。
抢在江夫人发火之前,林晚棠急忙上前一步,陪着笑脸说:“是高小姐误会了,我能在这里弹琴给周董事长结婚周年助兴,是我的荣幸,只是刚才王南南已经弹过琴了,不如我弄些别的?”
高兰被逗笑,一手端着香槟酒,双臂抱胸道:“林老师你这是瞧不起谁呢?这种场合不拿出你最拿手的东西,用别的糊弄大伙儿,像话吗?”
众人交头接耳,有窃窃私语的,有一脸事不关己的,有幸灾乐祸看热闹的。
周家兄弟和江婷婷也来了,还有许多眼熟的名门千金,富家公子,宴会大半的客人都聚在酒店中庭,无数双眼睛审判着林晚棠。
她感到呼吸困难,快要窒息。
“诸位想听的话,我这就上台弹奏一首。”她笑着说出这句话,双手交叠放在身前,那是一个很规矩很淑女,也很卑微的姿势。
她正要朝众人鞠一躬,然后上台。不料,手腕突然被人抓住。
林晚棠心头微紧,被江舒行领着朝周董事长走两步,她不知江舒行的意思,难道是……
要她先给周董事长赔礼道歉,然后再去弹琴?
应该是这样,她再次犯错了。上回是因为自己的任性,毁掉了周元辛的接风洗尘宴。这回又是因为自己的不懂事,坏了人家三十周年的兴致。
可是她都改口了啊!
不就是上去弹琴吗,不就是再被高兰冷嘲热讽一次吗,又不会少块肉。
林晚棠在心里想好词句了,不等说,就听身旁响起清润的男声:“周叔,您跟周婶结婚纪念日,想听林晚棠弹琴炒炒气氛,这当然可以。但是按照规矩,是不是该在请帖里写下这一项?今晚的她,是周芸请来的客人,不是表演嘉宾。”
周家夫妇微愣,江夫人脸色一白:“舒行!”
男人仿佛听不见,只是幽幽的望着江家的百年世交。
周夫人轻点头,笑了笑:“侄子说得对。”
豪门之间礼仪多,要按规矩办事,心血来潮就让人家上台表演,是极不尊重的行为。
林晚棠心脏狂跳,诧异的望着江舒行。
江舒行说完,转身,目光落到高兰身上:“你想听?”
不等高兰回答,江舒行就说:“今夜周家做东,周家人都没说话,你发表什么演讲?”
高兰怔鄂,难以置信这话是从江舒行嘴里说出来的。
其实没有什么不敢相信的,江婷婷想。
也就外面那些女人对她哥有男神的滤镜,她这个亲妹妹从小就惨遭荼毒,深知在江舒行美丽的外表下隐藏着的,是一条老少皆宜童叟无欺的毒舌!他才不会怜香惜玉呢,他才不会因为你是女人他就不怼!
什么绅士风度啊,江舒行一概没有!别说对方是个成年人了,只要江少爷不爽了,三岁小孩都能给你损的哇哇哭!
江舒行顺着林晚棠的手腕,握上林晚棠的手,十指交扣,目光依旧停驻在高兰脸上:“你凭什么颐指气使的要她上去表演给你看?你是什么身份?包括你们。”
男人清俊的面色如常,看不出喜或者怒,他甚至勾起唇角笑了出来,乍一看心情很好的样子,可那双眸子锋利沉凉,隐隐蕴含着雷霆之势,叫人毛骨悚然。
跟在高兰左右惨遭波及的人们各个胆战心惊,莫名的不寒而栗。
高兰先是震惊,然后是满腔的委屈。
没有什么比心上人当众折辱,更让人颜面扫地无地自容的了。
为什么会这样?上次不是这样的!
高兰的委屈无以复加,弥漫成了满眼的不忿。
她也是从小被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一路顺风顺水,所有人都宠着她呵护着她,何时受过这种气?
高兰倔强起来,把香槟酒重重放到桌上,大片的酒液溅了出来。
“在场的人,随便拎出来一个都是非富即贵的上流人士,各个都是大人物。”高兰昂首挺胸,趾高气扬的说,“我们这些人加起来,还不配听她林晚棠弹琴吗?别的钢琴家想弹给我们听,还没那福气呢!”
江舒行这下彻底笑出声:“XX的政府邀请林晚棠去参加国宴,这周日的航班;X国的总统曾亲自会面她,当众夸她‘袅袅余音,感心动耳’。她曾在金色大厅弹过琴,在世界盛会上弹过琴,在联合国总部也弹过琴。请问以上那些官员身份比你们低?还是那些场合比现在的差?”
高兰瞪目结舌。
江舒行看向林晚棠,凌厉的目光瞬间变得柔和似水:“她的琴只弹给知音,只有品节高尚热爱音乐之人才能听,你们、不配!”
整个中庭鸦雀无声,看热闹的名门千金和富家公子哥们,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哑口无言。
换言之,不就是说他们庸俗低下,只会瞎咋呼,是不熟音律五音不全的牛——对牛弹琴。
江夫人脸色发青:“舒行!”
“妈,晚棠累了。”江舒行一手将林晚棠的手握得更紧,一手搭在林晚棠的肩头,将她整个人往自己这边揽了揽。
他的双臂是怒海中的浮木,他的脊背是不可撼动的高山,他的胸膛是最温暖的避风港。
“我送她回家。”江舒行揽着林晚棠朝远处走,对所有人视若无睹。
高兰怔在当下,老半天反应不过来。
随行的助理叫了她好几声,高兰才勉强回过神,不等说话,眼角窥见一抹身影,她几乎是条件反射的激灵了一下。
江舒行带着林晚棠,去而复返。
高兰目视着他们走近,居然是朝自己来的?
干什么?终于意识到自己所作所为的不妥,想挽救一下吗?
高兰心里犯着嘀咕,面上再度高傲起来,闹成这个样子,就算林晚棠当众下跪求原谅,她也不会轻易饶……
“跟林晚棠道歉。”江舒行说。
高兰:“?”
林晚棠同样一脸诧异,想把手从江舒行掌心抽走,可江舒行死死钳住,她试了几次没管用,只好任由男人牵着:“你在说什么?”
“去年在周家的酒会上,你当众侮辱林晚棠。”江舒行把视线从高兰身上摘走,落到江婷婷脸上,“是不是?”
江婷婷立即作证:“对对对,她说小晚是帮佣的女儿狐假虎威,还说她狗仗人势,厚颜无耻。”
在场的可不都是高兰的闺蜜,还有其他名媛和社会精英,听到这种污言秽语都不禁皱眉头。
这居然是平日里一副温婉贤淑的高兰嘴里说出来的?
没想到她是这样的人。
就连舔狗周期也难以置信的睁大眼睛,一副塌房的样子。
众人议论纷纷,鄙夷之音像刀子戳在高兰肺管上,让她瞬间就气炸了:“你胡说!”
江婷婷冷笑:“当时听到的人可不止我一个,自己说的话自己不敢承认?”
“我……”高兰急的眼睛都红了,下意识在人群中寻找靠山,她看见了母亲。
“小兰。”高夫人叫她一声,眼中写满了失望,“你怎么能说这种话?”
高兰委屈的无以复加,怎么突然之间她就成众矢之的了,怎么就成蛇蝎心肠的坏女人了?
高夫人走到林晚棠跟前,脸上满是愧疚:“林老师,真是对不起,是我教女无方。”
高兰脑子“轰”的一下,在头脑下令之前,身体已经本能冲上去,一把将“丢人现眼”的母亲拽开,失声大吼:“你凭什么给她道歉!她算什么东西!下等人就是下等人,飞黄腾达了也改变不了你穷酸出身的事实!你是江家的奴隶,一辈子都是奴隶!你就是个没爹没妈的叫花子!”
“姐姐,快住口!”高斌脸都绿了。
“我凭什么住口,我说的都是事实!她不仅是个孤儿,还是个贱货,谁知道她用什么手段勾引江少,为了荣华富贵不要脸的爬床,装什么玉女——啊!”
高夫人狠狠一巴掌扇在高兰脸上。
整个酒会安静的落针可闻。
高夫人老脸通红,根本不敢看江家人。
高斌眼睁睁看着姐姐被打的倒在地上,愣是不敢扶,顶着快要将他头皮刺穿的视线,朝江舒行赔笑道:“江少,林小姐,大人有大量,我姐姐她更年期提前了,她……”
“高氏跟炫宇集团的生意到此为止。”江舒行只简简单单的一句话,甚至没有用多大的嗓门,可对于高家人来说,却宛如晴天霹雳。
高家和江家,说好听点是合作,说难听点,其实是求着江家的帮衬和照拂。
无论财力还是实力,高家都是比不过江家的!更何况去年年底投资失误,财政危机,这个时候跟江家翻脸,那不是把自己往绝路上逼吗?
高斌回头瞪向高兰:“道歉,给林小姐赔礼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