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舒行把车子驶入库中,路过高尔夫球场的时候,看见园丁在修理草坪。
进屋,等在玄关的帮佣立即伸手接过他脱掉的外套。
一路走到餐厅,六嫂正将一道排骨端上桌,江天客和江夫人围桌而坐。
“回来的正好,吃过饭了吗?”江天客问。
“吃过了。”江舒行还是拉开椅子坐下,“小晚做的面条。”
江夫人拿着汤匙的手一僵,过了几秒才问:“她还挺好的?”
江舒行:“嗯,她店里的生意很好,钢琴也没落下,每天都过得很充实。”
江天客:“那就好。”
偌大的餐厅内静下来,就连碗筷相碰的声音都微乎其微。
六嫂端着最后一碗海参汤,放桌上,就离开了。
江夫人盛一碗给江天客,江天客品尝一口,满意点头。
“爸,妈。”江舒行突然开口,等父母本能朝他看过来之时,他平淡而又从容的说,“我要跟小晚结婚。”
餐厅内,鸦雀无声。
江舒行的神色舒缓,甚至温文尔雅,他的语气既不严肃,态度也不坚决,俊美的面容上甚至蕴含着浅浅的笑意。
他以最从容的态度宣布最严肃的事情,寻常的仿佛在讨论晚餐吃什么。
可江天客跟江夫人都知道,他们没有能力反对。
漫长的幽静不知过了多久,最终由江天客打破:“你们已经……”
“没有。”江舒行说,“事实上,我连户口本都随身携带,只要她点头,立即去民政局。”
“但她说了,让我不要任性胡闹,我知道她顾忌什么,所以让她放一万个心,把所有的一切都交给我处理。”
江舒行清清楚楚记得林晚棠的眼泪。
他在给出“结婚”的许诺之后,林晚棠震惊的无以复加,眼泪却涌的更厉害了。
他珍惜的抱着她,只恨自己没早点说这句话。
可是林晚棠并未在感动之下,答应跟他结婚。
他知道林晚棠在顾忌什么。
受江家恩惠,不知恩图报也就算了,居然还勾引少爷,学古代丫鬟爬床吗?
老实本分的当个情人也就勉勉强强吧,居然恬不知耻的想明媒正娶,想成为人家的法定妻子!还把一向禁欲清醒的大少爷迷惑的神魂颠倒,跟家族公然叫板。
他唯有将这个细腻又敏感的女人抱在怀里,给她足够的温暖和安全感:“别怕,有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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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究竟喜欢林晚棠哪点?”江夫人放下筷子,忍不住问出这个匪夷所思的问题。
林棠晚确实不差,但江舒行从小到大接触的名媛千金,各个才貌双全,各个秀外慧中!比林晚棠优秀的才女也有多是,他凭什么就为她要死要活的?
“我说不出来。”江舒行道,“哪点都喜欢,您突然让我说出最特别的一点,那我真的说不出来。因为无论哪一点,都很特别。”
江天客都快不认识这个儿子了。
那么骄傲清高,不可一世的江舒行,现在却能眼含笑意说出这种酸了吧唧腻腻歪歪的话。
江夫人又气又笑。
江舒行:“妈,您给我爸挑过鱼刺吗?”
江夫人一愣,茫然。
江舒行:“小晚给我挑了十年。”
江夫人欲言又止。
“我一开始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就是挑鱼刺吗,有手就行。后来我自己试了试,才知道有多麻烦。”江舒行自嘲的笑了笑,“我爱吃鱼,她就顿顿给我挑鱼刺。”
江夫人说不出话来。
江舒行:“每天无论多晚,只要我回来,她肯定等在门口。有时我从酒局上下来,醉的头疼,她会给我拿醒酒药,冲蜂蜜水,给我揉摁太阳穴,虽然怕我生气,但还是一遍遍的叮嘱我注意身体,小心胃病。我说谈生意不喝酒怎么能行,她说我死脑筋,不会偷偷兑点水吗?”
“直到我头不那么疼了,她才停下。她不累吗?她很累,她练了一整天的琴,手指早就疼的连弯曲都难。”
“我又不是白痴,我早就察觉她对我有好感。如果我不说,她这辈子都不会说。”
“你们总拿安分守己,老实本分这样的词形容她,她知道自己卑微又渺小,怎么敢觊觎我?”
“不要说她行为不轨监守自盗,对我动了歪心思,勾引我。是我前世修福,三生有幸能得到她毫无保留的爱。”
“除了小晚,这世上任何一个女人都不会对我这么好了。除了小晚,我也不会再喜欢这世上任何一个女人。”
江舒行平静的,清晰的说完这些话,展颜一笑:“现在是我求她,求她愿意嫁给我。”
江夫人别过脸去,不想让任何人看见自己红了的眼眶。
江天客只是轻轻叹气,没有说什么。
这一晚的夜色很静,月光格外皎洁。
江天客在天□□坐,吸着雪茄烟,吐出袅袅云雾。
江夫人亲自端茶上来,倒两杯,递给丈夫一杯,自己拿一杯握在手里。
他们默默地饮茶,谁也没有说话。
他们知道自己无能为力左右江舒行的思想,孩子大了,不再像小时候那样言听计从。他们有自己的喜厌,不再沦为父母的牵线木偶。
其实不用江舒行今天来通知,早在半个月前,甚至江舒行跑出医院在高尔夫球场跟他们对峙,他们就知道,江舒行的婚姻大事一定要由他自己做主,天王老子也干涉不了。
江夫人记得那段日子,在江舒行出院后,他就变成了一个工作狂,每天十几个小时在公司待着,人人都夸他能干。
可知子莫若母,她知道江舒行是拿工作麻痹自己,也知道当闲暇下来,江舒行彻夜失眠,非得以烈酒入喉,才能勉强睡下。
她觉得时间是最好的良药,刚开始受不了,过一阵子就好了。
哪想到半个月前,她接到通知,江舒行急性胃出血进医院了。
她跟江天客大半夜爬起来,马不停蹄地赶往医院。
魏来就在抢救室外等着,听他说,是江舒行自己叫的救护车。
当江舒行从抢救室推出来的时候,脸色惨白的随时都要透明消失一般,明明神智还不太清醒,却凭着那股执念,至死都在虚弱的呢喃:“我找到小晚了……”
林晚棠是他在车祸之中拼死保护下来的人。
也是此时此刻的他,活下去的信念。
江天客把烟蒂掐断,端起已经放温的茶水,喝一口,说道:“咱儿子自己不争气,别怪晚棠了。”
江夫人既不点头也不摇头,端着茶碗看茶梗在里面跳舞,悠悠的说:“幸好,她也不算太差。就个人条件来说,还算般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