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坐在书房外的顾瑶都能察觉到陆景之周身溢散出的冰冷。
    她这个冲动憨直的小叔子，似乎……要挨揍啊！
    有着满身功夫的陆恒之，会乖乖的任由陆景之用家法吗？
    这一刻的她，颇有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开始幻想。
    书房里，陆恒之感受着亲亲大哥越发冷冽的气势，人已经缩成一团，来时的得意和求表扬早就消失不见。
    胞弟已经十六岁，面对已经长大的他，陆景之又如何会在满府下人面前对他用家法。
    可不用家法，他冲动的性子就永远也改不掉。
    现在在这安阳府中还好，府城中各府的小辈他们全都熟悉，他还不用担心他因为冲动而闯祸。
    可以他师父的性子和来历，他不会一直留在这里。
    若是有朝一日去了其他地方……陆景之完全不敢去想他的冲动会惹来怎样的祸事。
    “恒之，你该长大了，在爹娘去世那一日，你我就都该长大了。”
    亦兄亦父的他，心中闪过种种思绪后，只叹息着说出了这一句。
    无人能挡在他们面前后，他们只能一夜长大。
    用他们还不算宽厚的肩膀，扛起陆家。
    他的叹息，如同重石般砸进了陆恒之心里。
    少年心中的恣意和满不在乎，在这一刻全部被砸散，只留肩膀沉重的责任。
    他愧疚的垂下头，“大哥，我知道错了。”
    “恒之，陆家日后如何全凭你我兄弟，大哥知道你不喜约束，这份责任不需你来肩负，大哥只求你行事能为自己负责。”
    陆景之起身行至他身前，抬手在他的肩头拍了拍。
    陆恒之心中的愧疚瞬间又重了几分，爹娘去世那年大哥也不过十三岁。
    爹娘过世，家中生意遭遇困局，那一年的陆家风雨飘摇。
    是大哥用他略显瘦弱的肩膀扛起了陆家，又让他自在逍遥了好多年。
    他眼眶微微有些发烫，不敢抬头去看自家大哥的脸，怕眼泪会克制不住的流下来。
    “大哥，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
    “嗯，大哥知道了。”
    依旧夹着叹息的声音，随着风飘出来落入顾瑶的耳中。
    她微微怔神，脑中涌出的是定亲前周嬷嬷打听来的关于陆景之的过往。
    从前听周嬷嬷提起时，她心中从未多想。
    只觉她挑中的这位夫婿，有能力有手段，十三岁就能行事极为老辣。
    只要他品行一如坊间流传的那般，等他们成亲后，没有感情也能相敬如宾。
    她没想过要在这个时空特立独行的终身不嫁。
    寻一个适合的伙伴，寻一个人口简单的人家，就是可嫁的人选。
    她这样想也这样做了，但这段时间的陪伴，陆景之温柔体贴的关心，让她生出了旁的渴望。
    这样的渴望，在这一刻听到他屋中的声音就化为心疼。
    明明是担忧又怕护不住弟弟的忧心，她却是抱持着看热闹的心思来到这里。
    她缓缓起身，在屋中二人各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间离开了这里。
    秋霞和晚霜跟在顾瑶身后，两人对视着，心中都有些不解。
    姑娘去前院时，还兴冲冲满脸笑意，怎么出来后看起来……心事重重？
    不是大公子背地里同二公子说了什么吧？
    两人心中揣着担忧，跟在顾瑶身后一路回到兰山院。
    顾瑶进门就进了书房，纸笔都摊在面前，只她脑中一声声的回荡着刚刚听到的叹息声，让她无法静下心来。
    将陆恒之送走，陆景之站在院门前转身再次看向顾瑶之前站过的位置。
    他侧身，视线扫过有些心虚的四喜，有些话已是不需多问。
    想到刚刚他同陆恒之说的那番话悉数被顾瑶听去，他往后院走的脚步就快了几分。
    兰山院的书房中，终于静下心可以提笔的顾瑶将心中能想到的后续计划全部列了出来。
    她也不知自己为何要写，只心中有道声音催促着她，让她不要停，一定要努力多写一点。
    陆景之进门就看到站在桌前奋笔疾书的顾瑶，明明是再熟悉不过的场景，可这一幕落在他眼中却是格外刺眼。
    他大步上前，在她抬起头还没来得及挤出笑意前，一把拉上她手腕，从她手中抓出毛笔，将人拖回了内室。
    “怎么不好好休息？”
    她的气色肉眼可见的一日比一日苍白。
    她不让他出门，不让他插手，凡事都要听她的安排，她的话他全都做到了。
    可她呢！
    她怎么能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书坊的事就算紧迫，认真说来也只是他们陆家的事，她袖手旁观都是理所应当的，她怎么尽力的让他都觉得惭愧？
    顾瑶被他一路拖回内室，人还有些懵。
    随即就被他周身浓浓的后悔和愧疚席卷，她瞬间回神，又好笑的上前将人抱住。
    触手是微微有些僵硬的背脊，似是没有预料到她会突然将他抱住，陆景之所有的注意力全部被这个拥抱拉扯住。
    一直以来，他们之间主动的那一个都是他。
    他会想拉她的手，会想拥抱她，如果没有在守孝，他还会想做得更多。
    他清楚自己的心意，所以在礼法的限制中，放任着自己。
    可……主动的那个人还在努力的那个人不是他吗？
    她这样抱住他，是不是意味着她其实对他也不是全无感情？
    脑中闪过她的一颦一笑，他进门前所有的情绪悉数消散，只反手抱上她，将人紧紧的扣在怀里。
    顾瑶如同小狐狸一般在他的怀里偷笑，指尖在他的背脊上轻轻画着圈。
    “我没有不爱惜自己，我刚刚是休息好，才起来的。”
    脑子里装着事，睡得不够沉，她就不想再多躺下去。
    他忘了刚刚的话题，她还没忘。
    身前的男人太过小心翼翼，这不是她想要看到的。
    背脊上的酥麻躁动，侵蚀着陆景之本就残存不多的理智。
    他深吸了口气，想要放开她两人好好谈一谈，但温软的触感让他舍不得将人放开，只能苦笑着垂头看她。
    “瑶儿别闹。”
    顾瑶挑着眼梢，促狭的眸子里全是我就是在闹，你能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