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离睡的房间,很多年没有人住了,但罗奶奶是个爱干净的人,楼里每一间屋子她都打扫的干干净净的。
老式的缝边牡丹被,里子是厚实柔软的棉花,面子是四五朵硕大鲜艳的牡丹花。
符离盖之前眉头紧锁,嫌它太土,等真睡进被窝以后,棉被柔软的触感和阳光的味道让他忍不住舒服的打了两个滚。
大小伙子的生猛动作,让木床不堪重负,发出吱嘎吱嘎的惨叫,那声音在黑暗中明显极了……
“……”
“咚咚咚。”
隔壁的张天爻轻轻敲了敲隔板,小声道,“那床是个老古董,你翻身轻点儿。”
符离被她的声音吓一跳,爬到床的最里头冲着墙小声比比,“你的床也挨着这面墙?这也太近了!”
张天爻在盘腿打坐,等着郑尚罡的消息,她顺口答道:“这边房间小,还有一些玩具,估计是儿童房,大人不放心孩子,把两张床摆的很近。”
无月之夜,星光迷蒙,黑暗和小镇特有的寂静,放大了符离的感官和胆子,“那要是两夫妻做-爱,小孩不全听见了吗?这不怕教坏小朋友?”
毕竟,这薄薄的木墙板根本不隔音……
“所以,这家的女孩现在的房间,是在楼梯的另一边,我住这间八成是给很小的孩子住的。”
“你房间到底是有多小……”
雕花古董床宽敞又精致,符离一边说话,一边避开断臂四处捣鼓,他也几乎没有用过蚊帐,蚊帐上规律的六边形小孔让他好奇的用指甲抠了抠。
没想到蚊帐看着薄,还挺结实,怎么抠都不变形……
“呜呜。”
张天爻的手机震了两下,郑尚罡承诺的名单终于发过来了。
“那几个造谣者的名单已经有了,你要看看吗?”
“什么?你们这么牛,连那些营销号背后的人都揪出来了?”
符离一个鲤鱼打挺,在木床的尖叫声中,穿上罗奶奶给的老布鞋,踢踏着跑出门,并在几秒之后,一巴掌拍开了张天爻的房门。
盘坐在床上的张天爻看着兴高采烈的符离,忍不住提醒道,“我是女的,下次进我房间记得敲门。”
“哦哦,下次一定!”
符离敷衍的点点头,凑到她身边好奇道,“那个名单长啥样?给我看看!”
“就是几个人名,加上生辰八字,只有4个主犯的,小喽啰我懒得料理。”
符离扫几眼她手机上的人名和数字,没看出什么名堂来。
张天爻解开腿,下床,从自己的大包里取出笔墨纸砚,又摸了四张黄纸压在儿童书桌上。
她滴水混朱砂,又提笔绘符文,一切的行动皆和缓徐徐,有着一种让人赏心悦目的韵律感。
等她四张符画完,符离已经不知不觉站着看了很久,他抖抖有点发麻的腿,指着那几道未干的符,轻声问道,“这是要干嘛?巫蛊?诅咒?那些造谣的人远在天边,你真能通过生辰八字诅咒到他们?”
“这未免也太牛逼了吧?千里之外取人首级?”
调查局的人事档案库里,是能翻到每一个城市的基层人员电话的,张天爻一边找,一边提醒符离,“杀人犯法,你别乱说。我只是要给他们一个教训。”
听说欺负过自己的人要倒霉,符离开心到两眼放光,“那你打算怎么搞?”
张天爻找到了驻守锦州市的同事电话,直接打了过去。
接电话的是张家地字辈的孩子,名叫张地延,知道是张天爻打来的电话以后,亲亲热热喊了一声师叔,
“师叔,你是不是为了网上那事儿啊?锦州这边还是我报的案,替你逮到三个,那三个孙子都还关着呢!”
“我拿到了锦州主谋陈励的生辰八字,画了真言符,待会儿会加急快递过去,你帮我贴到陈励身上。”
“行,师叔!”张地延满口答应。
等张天爻挂断电话,符离指指窗外黑漆漆的天,“这都快12点了,你的快递还有好几天才到,干嘛大半夜吵人家睡觉?”
“谁说要等好几天?”
张天爻话音刚落,一只蝙蝠带着独特的叫声冲了进来,扑闪翅膀悬停在半空,并口吐人言,“哪儿的快递?”
“锦州,关河,苏州,庞城。”
张天爻把四张黄符卷成4个小管,用红线系在了蝙蝠腿上,“今夜加急,务必在一个小时内送到。”
“放心,我家的快递快着呢,误不了你的事!”得到两粒丹药做酬劳的蝙蝠飞的可得劲儿了!
符离看西洋镜一样追着蝙蝠的背影瞧,“你们清扫员会用小妖怪?不是说你们专门斩妖除魔?还有,你干嘛那么急?”
“那4个人肯定不是第一回干这种造谣赚钱的事,赶在笔录完成之前把真言符送过去,我要让他们知无不言,言必为真。”
“交代清楚以后,该拘留拘留,该坐牢的坐牢。”
“你这是报仇不过夜啊……”
经过两天的相处,符离多少品过味儿来了,这个看起来秀气的女人脾气不太好。
张天爻道,“退一步越想越气,我有本事当天报仇,何必为难自己?再次声明,灵异调查局是协管灵异,不是屠夫门庭,我也不是屠夫。”
“时间不早了,你去睡吧。”
面对张天爻的逐客令,符离咽下了本来要说的话,他跨过门槛,犹豫几秒后扭头,“你说的帮我报复覃清泉,那话还作数吗?”
张天爻站在他身后,推着门,在门完全闭合之前,在少年忐忑的目光中,给了他准确的答复,“还作数的,这几个月你听话不乱跑,我就帮你。”
门完全关上,切断对视,切断昏黄的光芒,薄薄门板后又传来反锁的声音,符离站在黑漆漆的走廊里,撇嘴,偷偷嘀咕,
“防谁呢这是?老子长的比你好看一百倍!我还要防着你呢!”
……
第二天6点,张天爻起床做早课,默颂经文以后,她轻手轻脚下楼,在庭院中打拳。
八卦拳,动作飘忽迅捷,有着“打人如美女摘花”的美名。她练的投入,习惯早起的罗奶奶看的入了迷。
等一拳耍完,罗奶奶笑着夸奖了几句,又问她,“你想吃什么,奶奶给你做!”
昨天交房租时,主客双方是协商好了饭钱的,罗奶奶多得3000块,她家饭桌上多添两双筷子。
张天爻不挑嘴,让罗奶奶随自己的喜好。
客人随和,主人家也淳朴贴心,听着两人都是北方口音,就揉了面,要蒸一屉包子招待他们。
灶是火灶,烧秸秆树枝,配大铁锅。张天爻不会做饭,就帮忙烧火。
“罗奶奶,今天我们要进山,估计明天晚上才回来,辛苦您多蒸点吧。”
“你们要去山里?做那什么生物普查?”昨天张天爻瞎编了一个生物研究员的身份,罗奶奶信以为真了。
张天爻不回答,只是点了点头。
“唉,真是辛苦,过年都回不了家!这包子冷了不好吃,要不我给你们做米糕?那是甜的,不怕凉!”
此时罗奶奶的面都和好了,张天爻不好意思多折腾老人家,“不用,我有热饭的东西,包子扛饿,您做包子就行。”
于是,罗奶奶又添了面粉,去院子里掐了一把小葱花,细细切了拌上肉,蒸了两屉葱花鲜肉的大包子。
八点多,符离醒了,主人家的小孙女也醒了,两个少年人在楼道里遇见。
少女雷追光昨天就知道家里来了客,只是下午去舅舅家吃饭,一直没跟客人碰上面,没想到客人居然是个大帅哥!
唇红肤白,好看到很眼熟那种大帅哥!
女孩越来越炙热的目光让符离反感,他礼节性的点点头,咚咚咚下楼了。
雷追光连忙追上去,“帅哥,你叫什么名字?你知不知道你好像一个明星啊啊啊啊啊!”
少女越说越兴奋,最后几乎尖叫起来!
罗奶奶站在堂屋门口,威严的瞪自家孙女一眼,“姑娘家不要毛毛躁躁的,对客人也要礼貌些,快去洗漱,吃早点了。”
四人上桌,早餐是白粥配包子。
张天爻和罗奶奶吃的津津有味,符离掰开包子,发现里面有葱以后,把包子放在了桌上,只埋头喝粥。
而雷追光抱着手机搜了一会,现在正激动的盯着符离,跟看猴子似的,根本无心吃东西,“你真是符离啊?那个明星?我家住了个大明星?!”
“好好吃饭!”罗奶奶轻轻拍了她一巴掌,警告她安静些。
雷追光怨怪的瞅自家奶奶一眼,摸起包子有一口没一口的咬着,目光就没从符离脸上挪开过!
早餐不合胃口,女孩的注视又太讨厌,符离几口喝完粥,冷着脸上楼去了。
罗奶奶心里气,但因雷公都不打吃饭人,她忍到孙女吃完早餐才说她,“看看你,没教养,把客人都吓跑了。”
“我怎么就没教养了?”雷追光直接怼了回去,她抓上手机,朝奶奶做了个鬼脸,噔噔噔跑上楼去了。
张天爻旁观,一句话不说,只是在装包子的时候,把符离掰开过的那一个也装进了保鲜袋里。
而等她买完进山要用的东西回来时,罗奶奶家的木楼里已经站了十多个少男少女。一群人挤在走廊上,围在符离的房门前,嘻嘻哈哈聊着天。
他们都是被雷追光喊过来的,少女迫不及待的炫耀着自家住了个大明星这件事。
拎着大包小包的张天爻也遭到了围观,有个少年朝她吹了声口哨,“你是跟那个明星一起的?你是他什么人?”
他流里流气的腔调让人反感,他还挡在走廊正中间,张天爻的话就很不客气了,“我是你姑奶奶,让开,别挡道。”
“唉,你还挺冲!”少年不乐意了,伸手想去推搡她。
张天爻两只手都拎了东西,只好往旁边让,然后一个顶肩,把少年人撞开。
少年只觉得被一股大力冲击,连退了好几步,“砰”的一声撞到墙上!
趁这点空隙,张天爻已经越过他,开门,进屋去了。
“哈哈哈,吴发恒你不行啊,风吹就倒你林黛玉吗?”
“是啊,人家小姐姐一推你就跑,看起来好弱啊!”
吴成恒大声辩驳,“你们别瞎说,那女人有点厉害,估计是符离的保镖什么的!”
门外一群年轻人的嬉笑让张天爻的脸色很是难看,她就知道,跟明星扯上关系就没个清净!
她动作利索的收拾好行囊,开门,又去敲隔壁的房门,“我知道你醒着的,走了,这楼里乌鸦太聒噪,我带你去没乌鸦的地方。”
“你说谁乌鸦呢!这是我家的房子,你说话小心点!”雷追光被同伴们嘘,她涨红了脸骂道。
此时符离冷着脸打开门,他瞪了雷追光一眼,随着张天爻快步往楼下走。
一群少男少女见了符离真容,争先恐后的追着他往楼下跑,不少人还摸出了手机,对着这个人生中第一次近距离接触的明星玩儿命拍!
“有病!”
身前身后都是人,这种丧尸围攻一样的场面把张天爻气的够呛,她摸出两张沐光符,直接撕了,一阵耀眼白光爆出 ,刺的一群少年呜哇乱叫!
等他们眼睛重新可以视物时,他们追逐拍摄的符离,连同那个土里土气的女人,早跑没影了!
清净整洁的青石街道上,张天爻拽着符离的胳膊跑的飞快!
阳光有些刺眼,清风在吹,胸腔在鼓动,人跑着跑着,仿佛有了一种甩开一切,奔向自由的畅快感。
一直气鼓鼓的符离在跑出长街,踏进山林时,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回头看,发现一个追兵都没有,微妙的胜利滋味让他笑的更大声,“一群傻哔!还想来追我?做梦去吧!”
张天爻也笑起来,“行,你跑得最快!走了,咱们去山里躲躲,如果出山以后还这样,我替你找他们长辈去。”
这些土生土长的少年,再狂再无状,被提溜到家长面前时,也得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