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世安的消息被送往云起的案头。
“报——慕容姑娘急报。”
云起搁笔,从小山一般的文书中抬起头,道,“呈上来。”
那人跪在殿中,双手高举,将信件托过头顶。
侍候在旁边的如松取过信件,恭敬地呈给云起。
他接过,目光停驻良久,似是看了好几遍,然后轻笑一声,“这个人,平时作风如何?”
“据探子的消息,此人平日里欺男霸女,无恶不作,但仗着他爹陇海知州,也没人敢动他。”
“既然这样的话,就把他杀了吧。”云起轻飘飘地说一句,随手把信件收进桌下的暗格中,“别让他死得太容易。”
“是!”
待那人走后,殿内又恢复了一贯的寂静,除了偶尔翻动奏折的声音,就只剩下浅浅的呼吸声。
如松偷偷看了妖王一眼,垂眸掩住复杂的思绪。
如松是云起一手提拔起来的御前侍从,对于新王雷厉风行的行事作风,他还是十分了解的。
这位妖王,自走出昆山以来,五天拉起一支上千妖兽的队伍,半月内一举击溃云鸷一脉,一个月内收服了各占山为王的大妖,随即组建起朝堂的文武臣班子,开始有条不紊地处理起政事。
虽然他没做过一天的妖王,但是他行事之老练辛辣怕是连之前的任何一位妖王都比不上。
在他的治理下,才刚过一月,妖界上下和美,气氛安然,已然呈现出一片欣欣向荣之象。
这样一位雷霆手段的帝王,在生活中也保留了不近人情的一面。
他不喜人伺候,妖王殿中伺候的人不超过三个;他不近女色,后位至今空悬,身边也没有任何一个女性;他每天都处理政事到很晚,除了交待事情以外,不多说一句话;他那张俊美的脸上,总是面无表情,不喜不怒。
越了解,他越能感受到这位新任妖王骨子里的漠然,好像他对万事万物都不在意,没有什么能勾起他的情绪。
——只除了一个时候。
当妖王收到慕容姑娘的消息的时候,他总会看很久,嘴角勾起浅浅的微笑。
然后,他会把那些信好好收起来,在接下来的几天内随时翻阅。
如松敏锐地发现,只有在面对慕容姑娘的时候,他们的妖王殿下才会变成一个正常的妖,一个拥有七情六欲的妖。
他还没见过这位叫做慕容世安的姑娘,不由对她充满好奇。
她一定长得像天仙一样美,不!比天仙还美,才能得到妖王殿下的青睐。
但是妖王既然如此心仪慕容姑娘,为什么不求娶她做王后呢?
如松百思不得其解。
不需要他思考出什么结果,云起派出去的暗卫已经出发了。
陇海知州府内,响起一声凄厉的,杀猪一般的惨叫声。
这声音太过短促,以致于没有引起什么人的注意,四周重新归于寂静。
半个时辰后,等凤凰偷偷摸进夜市上那个男人的房间时,看见他被五花大绑在椅子上,□□血肉模糊,嘴里还塞着一团白花花的肉。
鲜血顺着他的大腿流下,已经淌了一地。
那人尚有几分神智,他嘴里呜咽着,瞪大眼睛看着凤凰,眼里满是哀求。
凤凰观赏了一会儿,指一指他被反绑着的双手,“想我帮你解开?”
他使劲点头。
凤凰勾起一个恶劣的笑,“做梦吧。”
她在屋子四周放了一团火,火光渐近,那男人面露惊恐。
他使劲挣扎,板凳“啪”的一声倒在地上,他再动弹不得,仰着头万分惊恐地看着火苗一点点烧过来。
“现在知道那些被你□□的女人是怎样的感受了吧。”凤凰得意地拍一拍手,“今日我也算替天行道了。”
“着火啦!快来人灭火呀!”外面脚步声渐近,人声嘈杂。
凤凰手指一勾,那火苗燃得更快,顷刻蹿上男人的身体,烧灼了他扭曲的面容。
等众人破门而入的时候,凤凰趁机飞上屋顶,几个起落回到客栈。
世安还没睡,正靠在床头捧着一本书阅读。
“做完啦?”她问。
凤凰点头,还绘声绘色地把事情给她讲述了一遍。
“你做的很好。”世安笑着夸她,“天色晚了,快睡觉吧,咱们明日启程。”
待凤凰离开,世安放下书,走到窗边,仰头看树梢中露出的月亮。
月色莹白,洒下一片清寂的月光。
不知为何,每次看见月亮和月光,她总会联想到云起。
把那个男人捆在椅子上放血的事,是他派人做的吧?
还有在夜市时,敲晕男人的随从,应该也是他的人做的。
世安的脸上流露出一抹笑意,虽然知道他听不见,她还是对着月亮,轻声说了一句,“谢谢。”
第二天早上,世安和四小只在楼下吃饭的时候,听见百姓对知州府的事议论纷纷。
“哎,你听说了吗,昨天知州府失火了,把知州那个宝贝儿子烧死了。”
“全城人都听说了,关键是那火啊,燃得不大不小,恰好把他那间屋给烧了就灭了,你说邪不邪门?”
“邪门个屁!要我看他这是遭报应了,这些年被他玷污的姑娘没有一百,也有几十个了,咱是敢怒不敢言,这下连神仙也看不下去。”
周围的人纷纷附和,“活该他被烧死。”
“就是,死得好!”
“真是大快人心!”
一人四妖互相看了一眼,都露出一个心照不宣的笑容。
吃完早餐,世安就带着四只妖兽离开了陇海。
接下来的三个月,他们四处游玩。
这段时间里,世安既看见了茫茫沙海里的大漠孤烟,又观赏了广阔海面的波涛汹涌。
既见识到繁华城镇的热闹非凡,又感慨于边陲小镇的偏僻荒芜。
既识别了人心的种种丑陋,亦感受到心灵的千百般美好。
不管在哪儿,家人给她写的信总会如期而至。
每一个夜晚,世安都会单独留出一段空闲时间,伏在案前,点一盏油灯,在灯火的照耀下静静阅读,她有时候皱眉,也有时候展颜一笑。
读完信,她重新摊开一张信纸,提笔认真写回信。
尘埃落定之后,她比以往更懂得珍惜。
珍惜母亲给她写的每一封信,珍惜拥有的每一分亲情。
三个月后,世安他们来到杭州。
杭州自古以来就是富庶之地,夜生活也十分丰富。
孟章指着城中一栋灯火璀璨的高楼,“我们去那里看看吧。”
世安走近后,抬头一看,牌匾上“如玉楼”三个大字印入眼帘。
那是一栋青楼,门口人来人往,几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姑娘还在门口揽客。
她额角的青筋跳了跳,“要去你去,我可不去。”
孟章满脸好奇,抱着她一只胳膊把她往里面拉,“走嘛,走嘛,我这辈子还没见过青楼呢,难道你不想进去看看吗?”
“不!我不想!”她毫不留情地拒绝。
“咱们如玉楼什么样的公子都有。”一边揽客的鸨妈凑上来,上下打量世安一眼,“若恩客不喜的话,姑娘也是有的,保准让你满意,呵呵呵呵~”
世安:“……”
我没有这样奇怪的癖好。
最后,她还是被孟章半推半就地拉进去了。
虽然大虞民风开放,但姑娘逛青楼也极为罕见。
世安一落座位,就受到了各方目光的洗礼。
好奇有之,探究有之,疑问有之,玩味有之。
种种目光,不一而足,烧得她脸颊发烫,坐立不安,几乎想夺门而出。
就在此时,台前有音乐响起,乐声清扬如珍珠滚落玉盘。
众人噤了声,一同往前方看去。
台上,十二名抱着乐器的女子鱼贯而出,素手一扬,音乐如清泉一般从她们的指缝间流出。
待她们站定之后,又有一蒙面女子从幕后施施然走出。
她身穿白色轻纱,纱衣无风自舞,露出一截纤纤素手。
她走到台中,足尖轻点,随乐声起舞。
她舞姿轻盈,黑发飘扬,露出里面点缀的珍珠,一双眼眸顾盼生辉,好似将乘月而去的嫦娥,颇有几分飘飘欲仙之感。
一舞毕,台下沉寂良久,众人还沉浸于刚才的舞姿,久久不能自拔。
鸨妈适时上台,宣告竞拍头牌初次的规则,三千两白银起拍,每次在一百两的基础上加价,价高者得。
她话音刚落,台下发出一阵嘘声。
“哎,我说你们如玉楼的价格也太高了吧,虽是头牌,别家底价不过百余两,你们哪来的底气要三千两?”
“是啊,这三千两足够一个大户人家一辈子的吃穿用度了。”
“你们怎么不去抢?”
“分明就是讹诈!”
鸨妈面带微笑,静听了一会儿,才抬手制止,“诸位有所不知,我这头牌体质特殊,乃是鲛人所化。”
她这一席话,无异于往人群中投下一个炸弹,众人的喧哗声在世安耳边炸开。
震惊者有之,“鲛人!竟然是鲛人!”
质疑者亦有之,“传闻鲛人久居深海,如何会被捕捞至此,甚至还心甘情愿做如玉楼的头牌。”
那老鸨笑笑,“我们自有拘捕鲛人的方法,此处不便告知,但是诸位放心,我们的如玉姑娘,可是货真价实的鲛人。”
说罢,她手指在如玉肩头轻轻一按,在众目睽睽下,如玉的一双玉腿就化成了银光闪闪的鱼尾。
失去双腿,如玉伏在台上,一双尾巴不住拍打台面,发出啪啪的声音。
世安看过去,如玉双手撑地,努力想要支起上身,却失去平衡一次次跌到,模样竟有几分无助。
台下的人都是第一次看见鲛人化身,见状皆是一阵惊呼。
“不但如此,鲛人落泪也是一道美景。”老鸨面露得意,说着就用手去掐如玉的脸颊。
如玉立即落下泪来,泪水坠落中立即变成一颗颗珍珠,叮叮咚咚得砸在台上。
有坐在前台的好事者捡起一颗,对着火光打量半晌,“真的!是真的珍珠,品质上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