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视过去

    不出埃斯特拉所料,第二天一早,整个格兰芬多、甚至霍格沃茨都听说了有三个学生想要偷取校长办公室的格兰芬多宝剑,但被诺里森家的女孩用钻心咒惩罚了的消息。一夜之间,她变得格外“出名”,绝大多数人看她的眼神都是恐惧混杂着仇恨。但埃斯特拉不在乎,这是个机会,一个绝妙的展示忠诚、让父母更平安的机会;尽管这也意味着——

    “隆巴顿,这是你第三次在课堂上顶撞我了。”在纳威·隆巴顿质问“厉火能把你们的罪过全都烧干净吗”之后,阿米库斯·卡罗危险地说,视线转了一圈落在角落里的埃斯特拉身上,“来,诺里森——向你的同学展示一下你的学习成果。”

    大多数时候,埃斯特拉可以用“苹果木魔杖在施放黑魔法时效果不佳”来搪塞,但也有像此刻一样无法拒绝的情况。好在她的无声咒已经进步了很多,比如现在,在不大声念出咒语的情况下,卡罗没有分辨出刀砍咒和其他黑魔法咒语带来的伤口的区别:毕竟他们看上去同样鲜血淋漓、难以修复。

    也因为有人比埃斯特拉对“惩罚”的兴趣更甚、手段也更极端,不是每次惩罚都落到她头上。然而有些格兰芬多的脾气是刻在骨子里的,哪怕如此,也停不下他们顶嘴或是反抗的脚步。

    万圣节前一周,公告栏上张贴了前往霍格莫德的时间,以及一系列新规,其中就包括禁止三人以上的学生集会以及任何非正式的学生社团。埃斯特拉借机沉默下来,避免引起更多侧目,绝大多数时间都和德拉科一起待在图书馆,闭馆后就回到公共休息室读书,再晚一些、天气晴朗就去天文塔写星象图。

    渐渐地,她甚至和血人巴罗也建立了某种奇特的友谊,因为她是个不多嘴、不怕他、偶尔会给他不错建议的学生。从这位久远的霍格沃茨学生口中,埃斯特拉知道了许多故事。德拉科对天文塔心有余悸,但还是因为放心不下,大多数时候都带上一本书陪她。

    去霍格莫德这一天,她拉着德拉科一起先去了邮局。

    取了包裹之后,埃斯特拉快速地拆开了牛皮纸包装确认里面的东西,德拉科只看了一眼封面,脸色就变得复杂起来。他艰难地开口,“怎么买了这个?”

    《阿不思·邓布利多的生平和谎言》,丽塔·斯基特著。

    对于其他人来说,邓布利多仍然是最伟大的巫师,他的名字仍然是明亮的灯塔。他们依然视他为旗帜,包括城堡里那些被涂写在墙上的“邓布利多军仍在招募”。但是对于他们两个来说,他是第一个因他们而死的人,代表着所有平静生活的结束、挣扎痛苦的开端。

    “因为他是个传奇的巫师。”埃斯特拉轻轻拂掉书面上的碎屑,“这样的人物有了传记,怎么都要买回家看一看的。”

    “你相信那个女人的话?”安静了片刻,德拉科问道。

    “当作故事来看好了。”埃斯特拉摇摇头,“而且我也好奇,什么样的人,才能拥有一代一代的拥护者,让那些人情愿付出生命,把他的嘱托当作最重要的事。丽塔·斯基特是个外人,她的评价或许会比大家想得都要客观。”

    因为显而易见的原因,霍格莫德村也变得极为安静,她说的每一个字都清清楚楚地传到了德拉科耳中。他定定地看着她,突然将她搂进怀里,把她的头按在了肩膀上,“原本也只是我做的事,埃拉。不要怪自己,不要觉得你对不起任何人——你只是迫不得已,是因为我。”

    “都到了这个时候了,还要和我分得这么清楚吗?”埃斯特拉推开他一点,看着德拉科的眼睛,轻声说,“我知道你和我一样不安心,但是,”她低头扫了一眼封面,“我们永远不可能逃避自己做过的事,必须要面对它。”

    “你不觉得太为难自己了吗?”德拉科把她脸侧的头发挽到耳后,轻轻叹了口气。

    埃斯特拉摇摇头,重新抱住他。“没事的。只是一本书,没什么为难,德拉科。”

    德拉科被她抱着,点了点头,在她背上轻轻拍了拍,面色也轻松了一些,又牵着她一起去其他的店铺了。

    因为眼下的局势,猫头鹰邮寄圣诞礼物也成了一件难事。埃斯特拉把今年的圣诞礼物全都换成了在店铺订购直接邮寄,最大程度地通过折中的办法减少风险。至于德拉科,礼物自然是最好亲手交到他手上,但是假期还能不能见到他呢?

    思来想去,她还是没有写信问父母这个问题。他们需要烦心的已经够多了。

    圣诞假期的返程火车在中途停下,按例接受了食死徒的检查。路过埃斯特拉和德拉科的包厢时,那高大的男人只扫了一眼,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就作罢了。他们似乎是有着很明确的目的性——在车尾传来了一阵尖叫、打斗、重物落地的混乱以后,埃斯特拉透过玻璃看到他们挟持着一个浅色长发的女孩走了。

    “那是……卢娜·洛夫古德。”她皱起眉头,“她是拉文克劳的学生。”

    “哦,对,你已经很久没看过报纸和杂志了。”德拉科慢慢地说,“《唱唱反调》,你还记得吗?那本最先刊登了波特采访的杂志,是她父亲主编的。那本书已经说了太久的‘支持哈利·波特’了,恐怕是为了让他闭嘴,才抓走他的女儿。”

    啊,是的,多么简单的道理,控制别人重视的家人,然后控制他们以及他们的言论。简单高效,一步到位,对人性中最柔软的部分一击中的。

    大约是她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德拉科虽然没有说话,但还是握住了她的手。

    埃斯特拉回握住他,小幅度地摇了摇头。“我不是想做什么。我只是对现在的形势认识得更深刻了一点,”她叹了口气,“我们在学校里被卡罗管理,控制我们的父母;我们的父母在外,又可以让我们在学校里不去惹事。校里校外,谁不小心让他不高兴了,都可能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火车穿过田野与乡间,在铁轨间的轰隆声中载着他们最终回到伦敦国王十字车站。穿过隔墙,埃斯特拉意外地发现只有她妈妈一个人等在外面。

    “孩子们。”莱拉·诺里森拥抱了他们两个一下,低声在他们耳边说,“马尔福庄园里有其他安排了——德拉科,你得和我们一起过圣诞节了。别担心,你父母没事,只是一时脱不开身。”她直起身子,“让贝尔拿着箱子,我们这就走。”

    喜忧参半的消息就这样砸到头上,埃斯特拉和德拉科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丝茫然的情绪,但他们还是跟着莱拉一起幻影移形了。

    回到诺里森庄园,又补上了两个防御咒语,莱拉这才对他们两个解释道,“我不能对你们说太多……总之,这段时间他们一直在进行搜查,马尔福庄园来来往往,有各种各样的人,实在不适合过圣诞节了。”她放轻声音,安抚地拍了拍德拉科的肩膀,“你父母想让你远离这些事。我和菲尔答应他们会照顾好你。”

    “谢谢您,诺里森夫人。”沉默良久,德拉科才克制地点点头。

    “我们先上去了,妈妈。”埃斯特拉看到他紧握成拳的双手,拉住他的手腕晃了晃,“走了,德拉科——上去换身衣服,一会下来吃晚饭。”

    母亲对她点了点头就走向厨房照看晚餐,她拉着德拉科上楼,停在了相邻的两件卧室门前,各自打开门进去。贝尔已经整理好了她的房间,床单换过新的,衣服在衣柜里已经熨烫整齐,一支冬青插在花瓶里,增添了圣诞节的气息。

    换好衣服,埃斯特拉就径直出了房间,推开隔壁的房间门。德拉科还没有换衣服,只是脱掉了外袍,正打开自己的箱子,把里面一些常用的东西拿出来放好。见到她进来,也不再装作忙碌的样子,丢开手里的东西坐到地毯上,拍拍身边的位置,对着埃斯特拉张开双臂。

    “我知道你很担心你爸爸妈妈。”埃斯特拉走过去在德拉科身边坐下。挥挥魔杖就能解决的事怎么需要动手做,无非是找些事情干分散焦虑而已。想到这里,她抱住他的腰,靠在他肩上,“但是他们还能找到机会让你出来,神秘人也没有阻止,就说明你爸爸妈妈现在一切都还好。也许复活节就能见到了呢?”

    德拉科轻轻叹气,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埃斯特拉肩膀上的长发。“你明白我在想什么,埃拉——不然你为什么又把天文学加进课表?”

    埃斯特拉没说话,只是把他抱得更紧了点。

    她想要进神秘事物司、在学校里让自己用钻心咒惩罚了同学的消息扩散开来,和德拉科接受了神秘人的任务殚精竭虑,目的都是一样的。他们都是如此地渴望早日成长起来,成为父母的依靠,而不是只能躲在他们的庇护下。

    然而父母们在任何情况下,都是如此希望他们的生活里没有一丝一毫的风险。

    “你已经在这了。如果开学前你还有机会回去一趟,结果他们看到你闷闷不乐的,肯定会担心的,也许以后就不会让你来啦。”埃斯特拉直起身子,捧着他的脸左看右看,“你该换身衣服,一会和我一起去吃晚餐。”

    德拉科轻轻点点头,把她拉到自己怀里。生日礼物和有了正式订婚戒指以后就退居吊坠的红宝石指环都好好挂在埃斯特拉的脖颈上。

    “别看了。”察觉到过于炙热的视线和不知道什么时候箍住她的腰的手,埃斯特拉觉得自己的脸一定猛地红了起来,扶着德拉科的肩膀,低下头轻轻在他的嘴唇上亲了一下,“心情好点了吧?快点,妈妈很久没亲自做晚餐了。”

    但是德拉科却没有放开她。他浅色的双眼里是让她觉得灵魂都被烫了一下的爱意,以至于晕头转向,下意识地抓紧了他的领口。环绕着她的味道让她想起了在六年级刚开始的魔药课上那一锅迷情剂,虽然不合时宜,但是——

    “火焰威士忌、香根草和橙花,我在迷情剂里闻到的。”埃斯特拉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说了这句话,但是很显然德拉科在听到她的话之后眼里的滚烫变成了火苗,“我原本以为是因为我靠你太近了,但是后来我才想到我们根本没喝酒。”

    成年人除了牵手、拥抱、亲吻还会做什么显而易见。他们在许多不同的情况下用不同的方式表达爱意,只不过爱意到了一定程度总是情难自禁。

    漫长的亲吻、轻微的喘息和衣料摩擦声里,连鼓擂般的心跳都显得没有那么震耳欲聋了。学业和家庭的平安体面就像两座大山一样压在德拉科的肩上,堵死所有宣泄的缺口;虽然不是她心里最水到渠成的时机,但是如果——

    “埃拉,你爸爸回来了!还有德拉科,一起来吃晚饭吧。”

    两个人的动作都是一顿。

    德拉科闭上眼睛深呼吸,平复得差不多了才对门外回复了一句“好的”。他低下头,看着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团的埃斯特拉,把她的长发都理顺拢到背后,轻声在她耳边开口,“埃拉?”

    “我——我饿了。”埃斯特拉闷闷地说,等着脸上的热度散去一点。

    “那你先下去。”德拉科帮她把乱七八糟的领口整理好,亲了亲她的脸颊,“我现在是真的得换身衣服了。帮我和你爸爸妈妈说一下。”

    埃斯特拉回到房间,确认自己没有一丝一毫的“不得体”的地方,才下了楼来到餐厅。她父亲正站在客厅,手上拿着的正是回来路上她在看的那本书,看到她过来把书放回茶几上,“怎么样,觉得这本书说得有道理吗?”

    她拥抱了一下有段时间没见的父亲。“还好。可能因为原本我就不是很了解邓布利多,所以并没有像丽塔·斯基特说的那样,‘惊掉下巴’。”

    菲利克斯拍拍她的头。“可是我倒是惊掉下巴了。不打算说一下你是怎么成为霍格沃茨纪律管理的一把好手,当之无愧的食死徒预备役?”

    听到这,埃斯特拉一下子垮起了脸。“你都知道了?”

    “知道了。”她父亲了露出一个少见的极为讽刺的笑来,“亚克斯利告诉我的。他迫不及待想要做出点事情来,把整个魔法部握在手里。但是神秘人一听卡罗兄妹说了学校的事,对我和你妈妈反倒更重视,给他气得不行。”说到这里,他的语气又变得充满担忧了,“好在神秘人现在觉得整个魔法界都在掌控之中,霍格沃茨的学生早晚都会为他所用,也没有说什么别的,只说你有前途。”

    这是好消息,也是坏消息。埃斯特拉不想让父母更多担心,于是匆匆带过了这个话题,“德拉科在收拾东西,马上就下来了。”

    谁知道她父亲审视地看着她,点了点她的额头,“是收拾东西还是你们两个说悄悄话呢?”

    埃斯特拉撇开视线,“我看他担心他父母,才去安慰他一下。”

    “担心是正常的。但是不做事就不会做错事,卢修斯也是为了这个才让他来我们家。”楼梯上响起脚步声,菲利克斯看向埃斯特拉身后,“德拉科。”

    “诺里森先生。真是麻烦您了。”她转过头去,看到德拉科换好了衣服朝他们走过来和她爸爸打招呼;她凑过去,手伸到背后悄悄勾住他的小指。

    “这没什么,力所能及而已。”菲利克斯拍拍他的肩膀,假装没看见眼皮下的小动作,“来吧,吃晚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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