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让说书人有源源不断的故事素材,茶馆的人会假扮成听众,通过闲聊的方式引导听众透露些许奇闻轶事的片段。而刚刚在人堆里引起话头的那个,其实就是茶馆的人。
因此,若是想要了解什么小道故事,来茶馆听众人闲聊不失为一种有效的途径。
而王嫣然和齐商隐此次前来茶馆,也是为了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找到与雪花镖局有关的线索。当然,即便他们本人没有来茶馆,茶馆的人也会将这些日子里,听来的稀奇古怪的传闻整理出来,之后交给齐商隐。
听到想要的线索,王嫣然和齐商隐二人选择离开这里。
两人穿过几条巷子,来到北街。
北街坐落着岁安城最大的镖局——雪花镖局。
雪花镖局是两人一开始便设定的目的地,前面一系列的活动主打偏向玩乐,主要是两人想要放松放松以及增进感情。
王嫣然没有直接莽进去,只是拉着齐商隐到镖局门口转了转,顺便瞅了几眼门口的两尊石狮子,这让齐商隐觉得颇为好笑。
而门侍见二人穿着不凡,第一时间便很有眼力劲儿地迎了上来。
“不知二位来此有何贵干。”门侍朝两人抱拳道。
齐商隐上前一步道:“鄙人姓齐,有个单子想与你们镖局谈谈。”
门侍听着是大鱼上门,脸上的笑容顿时更深了:“我们掌柜的就在里面,里面请!”
齐家,乃是岁安城有名的大户。自从一位姓颜的乐师到来齐家投资的乐馆后,不知吸引了多少远道而来只求能听上一曲的音痴。而这颜乐师的传奇故事又被编成话本,让齐府下的茶馆生意因扣人心弦的说书爆满说不,还带动了周边的饭馆生意。因此,齐家说一句日进斗金也不为过。
故而只要替齐家压一次镖,少不得赚得盆满钵满,因而岁安城不知多少镖局想和齐家搭上线。但是齐家起家多年,自然有相熟的镖局,众人虽然想挖墙角却也只能想想。
不过近些日子里,与齐家合作的承安镖局却闹出一件丑闻。盖因那承安镖局的大当家宠妾灭妻的事不胫而走,引得岁安城的清流口诛笔伐,因而承安镖局在岁安城失了威望更失了人心。
生意人都十分爱惜自己的羽毛,既然承安镖局的名声已经臭了,那齐家想要物色下家合伙的镖局也十分正常。
而齐商隐正好想和王嫣然调查雪花镖局,借此机会,齐商隐借登门拜访合情合理之余,更是一箭双雕。
雪花镖局的掌柜,也是一个人精。老早便把承安镖局手上合作的商户莫得门清的雪花镖局掌柜,一听说同行的承安镖局出了此等丑事,早早便备好礼品,准备近日发拜帖去齐府拉客户。
而齐商隐作为齐家家主的独子,先前早就做好功课的掌柜如何能认不出。故而,只是一个照面,掌柜便如找到了失散多年的老战友一般,以分外热情的态度将齐商隐和王嫣然请到雅间。
看着自家掌柜的态度如此热切,雪花镖局的杂役自然是沏上了镖局内最好的茶。
“久闻齐公子年纪轻轻便是生意上的行家,却是不知齐公子单端论相貌也是一表人才,真是令小老儿倍感惊讶啊,”白胖胖的掌柜眯着眼睛,笑容可掬,“还有王姑娘也是花容月貌,两位可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啊。”
王嫣然抿嘴一笑没有搭话,生意场上的事儿她不是很懂故而不插话,不过这掌柜的说话倒甚是符合她的心意,因而她对这掌柜的第一印象就很不错。
齐商隐无奈笑道:“掌柜的莫要折煞我了,我这位表妹乃是将门嫡女,怎能配得上我一介商贾?”
“这……那小老儿确实失言。”掌柜的语气讪讪,感到有些尴尬。
根据先前调查的信息,齐商隐确实常常和王嫣然出入成双。但掌柜的哪里想得到,齐商隐竟然没有这方面的意思。
要掌柜的自己说,只要能抱上将门的大腿,还管什么出生低微不低微的。但换个角度想,齐商隐确实对王嫣然颇为爱护,只想让王嫣然得到最好的。只是,这位王姑娘怕是不怎么想承齐商隐这份情。不过,这毕竟是别人的私事,掌柜的自然不会多言。
暗地里,王嫣然快速翻了个白眼的表情被这位白胖胖的掌柜尽收眼底。
心念一转,掌柜的又道:“齐公子、王姑娘,刚刚小老儿确实多有冒犯,便以茶代酒向二位赔罪。”说罢,掌柜的将手上的茶抿了一口。
打着来谈生意旗号实则想查探消息的齐商隐,自然不想得罪这位雪花镖局的掌柜。况且这位掌柜其实并无恶意,齐商隐自然不会只因几句话便与人交恶。
于是,齐商隐只是道:“无妨。”说罢,他也礼貌性地饮了一口茶。
王嫣然见齐商隐如此,也跟着抿了一口茶。
茶水进入口中,两人纷纷眼前一亮。
平日里,对茶道颇有研究的齐商隐问道:“这是什么茶,我竟然从未尝过。”
胖胖的掌柜笑道:“此乃仙人顶,乃是仙人赐下。”
“仙人?”齐商隐和王嫣然相互对视一眼。
“不错,”掌柜点点头,继续道,“雪花镖局第一任大当家曾遭遇劫匪。一位仙人恰好路过,却见大当家在危急关头仍然对兄弟不离不弃,故而施展仙法救下大当家之余,还降下仙茶助大当家完全打通奇经八脉。因而,雪花镖局的第一任大当家一跃成为当时的绝顶高手。”
掌柜继续道:“之后,大当家更是凭借高强的武艺让各路豪杰心悦诚服,从而在江湖上树立起极高的威望,这更是为雪花镖局的兴盛打下基础。”
谈到雪花镖局的历史,掌柜胖胖的脸上写满了自豪。
“不过,”掌柜话音一转,又道,“这仙茶的种子虽然给了第一任大当家,但是那完全打通奇经八脉的奇效却并未传下来,但口感却胜过老小儿喝过的其他凡品。”
“雪花镖局的发展,倒是颇为传奇。”齐商隐感叹道。
这胖掌看着很是好说话,但心思却是八面玲珑。一口茶自然引出一段发家史,直接将雪花镖局与仙人搭上线,瞬间将镖局的层次拉高。退一步讲,不管这仙人赐茶之事是真是假,仅凭这上品的茶,也会让会谈方极其舒心。
不过,是否与镖局真正合作,还是要看镖局镖师的真功夫,茶叶也好仙人也罢,不过只是添头而已。
于是,胖掌柜邀请齐商隐去看看镖局的镖师便显得顺理成章。
而雪花镖局确实实至名归,镖师个个龙精虎猛、目光如炬,确实是会让合作方感到可靠。
长廊上,齐商隐望着大院里正在练功的镖师们,感叹道:“我这单子货物多,也不知掌柜能否多给我增派几位好手?”
言下之意,齐商隐是同意和雪花镖局合作了?
想到此处,胖管家不禁有些激动。
“好说,好说,”胖管家道,“也是齐公子来得巧,这几日我们镖局的兄弟都回来了。小老儿自当是会给齐公子的镖,配齐足够多的人手。”
“噢?真的都回来了?”齐商隐不动声色地问道。
王嫣然眯了眯眼睛,没作声。
掌柜确切道:“镖师的调动小老儿平日一直在密切关注,镖师们确实近几日都回来了。”
见掌柜的目露疑惑,王嫣然上前一步道:“掌柜的,不瞒你说,今日来此除了表哥想与雪花表决合作之外,我也想和镖局的好手一一切磋的一番,故而镖师都在才是最好的。”
掌柜的恍然大悟:“既然如此,王姑娘想与哪位镖师较量。”
王嫣然微微沉吟,才道:“听闻雪花镖局的三位当家皆是好手,小女子不才就选三当家吧。”
胖掌柜“哈哈”一笑:“那颜姑娘还真是选对人了!”
王嫣然有些不明所以,直到她和雪花镖局的三当家站在了比武场上。
看着手握长鞭的女子,王嫣然张了张嘴,声音就像卡在了嗓子眼儿里,好久才憋出话来:“我叫王嫣然……不知姑娘姓甚名谁?”
“郑娇。”女子面无表情,很高冷。
“郑元武与你是何关系?”王嫣然脱口而出。
一时间,郑娇的脸色更冷了:“却不知王姑娘从何得知我郑家先祖的名讳?”
直呼别人先祖名讳,也难怪郑娇脸色不好看。
王嫣然脑海中灵光一闪:“托梦,你家先祖托梦让我与比试一场!”
“抱歉,郑姑娘,我并不知道托梦之人是你先祖。”王嫣然很麻利的道歉打补丁,她可不是来结仇的。
想起镖局大当家也是在梦中被先祖教训,郑娇信了。
“既然先祖所托,那便直接做过一场吧。”郑娇一甩长鞭,直接动手。
只见那鞭子带着破空的风声呼啸而来,王嫣然却也不避,当即上前一挥长枪,将那鞭子击飞。
郑娇眼神微微一变,鞭子如灵蛇般再次攻去。
……
事后,王嫣然和齐商隐齐齐坐在屋檐下,两人望着夕阳开启座谈会。
齐商隐叹了口气,语气颇有些无奈:“你这次下手有些狠了。”
王嫣然也跟着叹了口气:“我也没想到枪杆子敲过去,能把人打床上去。明明颜清月就说我的力道就跟挠痒痒一样。”
齐商隐:“……”
话音一转,王嫣然有些欣慰道:“好在郑姑娘是个好人,并没有与我计较。”
齐商隐顿了顿,才问道:“嫣然,你怎么看郑元武?”
王嫣然斩钉截铁:“肯定不是人!”
良久,齐商隐盯着那快眼消失的夕阳,缓缓开口:“要告诉道盟吗?”
王嫣然并未直接回答齐商隐的问道,开口道:“那日道盟那么多人来到齐府缉拿要犯,颜清月都没有出来,我有理由怀疑她在回避这群人。”
齐商隐没有开口,只是静静听自家表妹分析。王嫣然的说的那次缉拿要犯,其实就是在说天岚宗掌门欲挖狐狸妖丹不成,反而被太虚观天下行走发现。之后,天岚宗掌门欲杀太虚观天下行走灭口之际,被道盟隐世大能当场捉拿。而颜清月,显然就是在回避道盟那些隐世大能。
“虽然不知道后来,颜清月为何又见了道盟的人,这让我感觉她对道盟态度很暧昧。”王嫣然继续道。
齐商隐垂下眸子,盯着已经生出些许绿意的地面,继续听王嫣然讲。王嫣然这次说颜清月见了道盟中人,其实就在前不久。而这次颜清月见的道盟之人,基本属于新生一代。在那之后,颜清月便对王嫣然说想去梁国,也不知颜清月和那群道盟中人到底说了什么。
王嫣然又道:“并且,雪花镖局这事儿同样如此,她明面让我们不要参与这件事儿,但是态度却确是放任。”
齐商隐心道:颜清月的态度确实十分奇怪。
当时听说颜清月要和雪花镖局去梁国,齐商隐提出为颜清月践行。而颜清月却说大张旗鼓的不好,并表示不要让人来送。
齐商隐当时没有答应也没有说不答应,转而说打听一下雪花镖局,看看雪花镖局的人是否名副其实,也有点儿担心颜清月被假扮雪花镖局的人欺骗。
颜清月却表示,这是你们生意场上的事儿不必询问她,也不必那么火急火燎的去问,等她走后,好好准备一下去雪花镖局调查更好。
“很奇怪,非常奇怪。”王嫣然皱起眉头,她似乎总是摸不透颜清月的心思。
“嫣然,”齐商隐轻声道,“我有一些不成熟的想法。”
“嗯?”
只见齐商隐捡了个石块儿,蹲在地上,在左侧写下“道盟”二字,右侧写下“雪花镖局”四个字。
“道盟”之下,他写了个“仙”,而“雪花镖局”下,他却写了个“鬼”。
“话本子里面,仙与鬼总是对立的,”齐商隐轻声道,“二者相争,却也保持一股微妙的平衡。”
齐商隐又道:“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的猜测,也许颜清月的意思并非如此。”
末了,他用脚将地上的字迹踩没,仿佛什么也未曾发生。
王嫣然盯着地面,双手托着下巴,若有所思。
而另一边,颜清月这一路上,天便再也没有亮过。
她偶尔将轿子的帘子掀开一角,却只能见到黑沉沉的天空,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一队人马沉默地走着,一道道马蹄声像是沉闷的鼓点。
因天色暗沉,四周也阴森森的,道路也是黑乎乎,不辨东西。
一上轿子,狐狸便用爪子在颜清月手上写了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