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侧君？”时晴暗自蹙了蹙眉。

    他穿着宽松的睡袍，披散着长发，看着像是已经入睡了，却午夜梦回，再也难以入睡，便来水边闲坐。

    而时晴感受到的那股异常的灵气，好像也差不多正是来自他所坐的那个地方。

    “唱歌的是侧君？”

    一忽儿间，时晴心头闪过了这个念头，但马上，她又自己否决了。

    一是因为她想起金宝他们跟她说的，侧君是个哑巴。

    二是，她看到侧君从袖管中取出一个螺笛，送到唇边，轻轻地吹响。那节奏与旋律，与那歌声，正好相和。

    “同一首歌？”时晴的心念微动，侧君与那唱歌之人认识？

    时晴重新仔细审视了一番侧君，再次确认他只是个普通人，而且并没有法力在身。但是她也注意到他所用的乐器，那个螺笛，非常特殊。虽是寻常海螺的形状，但色泽如玉，隐约还流转着不一般的光泽。

    “这应该是水族的宝物。”时晴暗道。“水族的宝物，为什么会在一个凡人手中？”

    思索间，时晴目光微转，落在了他身旁的池塘。

    水面看似平静无波，有一处却微微泛着涟漪。

    “找到了。”

    仙官在凡间行事有明文规定，若是在凡人面前暴露神仙身份，那么任务性质就会从“仙官下凡”变成“神仙显灵”。

    仙官下凡，完成任务，会得到相应的功德和福泽。

    所谓的功德，也就是功勋值，升仙位用的。而福泽，就是一些物质上的奖励，平时修炼用的。

    仙官下凡，说白了，等同于例行公事，是允许失败的。完成了有奖励，没完成，就没有奖励。只要没有额外造成严重的后果，就不会有任何惩罚。

    但神仙显灵就不一样了。

    一旦显灵，任务就必须成功。而且就算成功了，也只有功德，而没有福泽。

    换而言之，神仙显灵，就相当于是你自己御前请缨，并立下军令状，许胜不许败。胜了没啥奖励，若是败了，那便要面临严惩。

    所以，下凡的仙官们在这点上一般都非常小心谨慎。

    他们这些小仙，仙位不够，享不到凡间的香火，显灵了，对他们一点好处都没有。

    时晴暗自权衡了一番。

    这里只有侧君一人，他与作怪之人会同样的歌曲，手里又持有水族的宝物，他就算不是水族之人，誓必也与水族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算不上是普通人。

    而且，他与水中那人正在对歌，所谓捉贼拿赃，她现在现身，当场抓住他们，她的主动权更大一些。

    于是，时晴飞身而出，在池塘周围布下结界，将里外隔离成两个世界，以免惊动到院中的其他人。

    同时，腕上的法宝烟罗射出一缕丝带，无声入水，下一瞬，便将一物自水下拖出水面。金丝在他的身上缠绕了两圈，将他捆绑到了侧君身后的树下。

    这一连串的变故，发生在一刹那间。直到那人被捆了个结实，侧君才反应过来，站起身，惊愕地看着时晴。

    时晴看了他一眼，发觉他的愕然只针对于她的出现，而对潜藏在水中那人的出现，没有一丝一毫的意外。

    “果然，他们是一伙的。”时晴心道。

    时晴的目光从侧君脸上略过，停在了被挷的那人的身上。

    那是一个容貌十分俊美的少年，身材纤细，一头银色的长发，在月光下泛着妖异的光泽。

    一如他身上的衣服，轻薄飘逸，隐约有非同寻常的流光闪过。若非他大剌剌地坦露着白皙精瘦的胸膛，光看他的容貌，加上他唱歌的声音，真的会误认为是一个女子。

    时晴推测，他应该是传说中的南海鲛人。

    鲛人天生半人半鱼，不算妖族，怪不得一直没有感受到妖气。

    “说说吧，大半夜的，为什么在这里唱歌？”

    少年挣扎了两下，发现挣不脱，就停了下来，抬眸看向时晴。

    他的眼睛，是海一样的颜色，漂亮的淡蓝色。

    他盯着时晴看了一会，约摸是确定她并没有旁的恶意之后，方才开口解释道：“我只是想找阿兄回去。”

    他的声音，也介于少年和少女之间，雌雄莫辨。语气乖巧中带着一丝委屈，像是个无意间犯了错的好孩子。

    “阿兄？”时晴踯蹰了一下，回眸看向此时已然护到树前的侧君。

    侧君朝她点点头，表示他口中的“阿兄”，确实是自己。

    “你也是鲛人？”时晴有些意外。他看起来，分明就是一个普通人啊。

    侧君再次点点头。

    少年解释道：“我们南海鲛人，出海上岸后，可以暂时将鱼尾变作双腿，但时间不能长。阿兄为了跟那个凡人女子一起生活，跟海底的巫神做交易，用歌喉换了双腿。阿兄为了她，牺牲了那么多，那凡女却薄情寡义，不仅有了别的男人，还……”

    侧君朝他摇摇头，示意他不要再说了。

    少年反而更气了：“在当上城主之前，她就是个没人理会的小可怜，要不是阿兄你一直帮她，她早就死了。没想到，一当上城主，她就明媒正娶了别的男人，让你做小。给他连生三个孩子，却一个都不给你生！她分明就是嫌弃你不是个寻常人！阿兄你醒醒吧！你为她付出再多，在她的眼里，你就是一个鱼怪！”

    侧君无奈地摇头。

    他失了言语的资格，成了一个哑巴，别人非要说，他也无力阻止。

    “就算这样，他也不愿意回去，是吗？”时晴道。

    若是他愿意回去，这少年就不必再在这里唱歌了。

    侧君再次坚定地摇了摇头。

    他不愿意回去，时晴大抵上也能够理解。相较起来，更可疑的，还是这鲛人少年这边。

    “你兄长已经明确地表示不愿意回去了，那你为何还天天在这里唱歌？而且，你要唱歌劝你兄长，也便罢了，为何还要布下阵法，让全城的人都听到？”

    少年道：“这是月先生教我的办法。他说，阿兄只是一时入了迷障，只要我按照他的办法，将族里的歌谣唱上七七四十九天，就能破除迷障，让他回头转意！”

    “你是说，你在这里唱歌，唱歌的时间，还有唱歌的位置，都是这位月先生授意的？”

    “对！是他教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