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耀眼的光辉穿过东皇的身躯,忽然间,一股巨力从东皇身上迸发儿出,驱使术法的月儿首当其冲呕出大口热血,幻音宝盒也因此被弹飞了数十呎外,落到了月神的尸身上头。余劲波及之下,我勉强稳住了身子,星魂与焱妃嘴角落下血痕,大少司命不堪此力当场晕了过去。
「月儿!」焱妃连忙上前抱住重伤的月儿。
「你怎么如此的傻!」
「东皇太一非是人躯,天底下无人可伤他。」焱妃流着泪,一时之间她方才释放的庞大威压消失无踪,只留下满脸的愤恨与不甘。我看着这般悲愤的她,愣在了当下,心中恍惚,对于眼前一切纷扰与悲伤感到不解。
我在阴阳家打转的这些年,眼前结果,难道就是我所希望的?
我这般想,眉间不禁挤在一块,心中阵阵酸楚,眼泪哗啦落下。
「母后!」
「小心!」月儿的大喊拉回了我的神智,下一眼星魂的利刃早已往焱妃的胸口刺去。
「祭祀途中,何人放肆!」一声宏亮的喊声响彻太一殿上下,星魂停下了手,眉间惊诧只维持短暂的一瞬,我惊愕的看着从高台旁的门扉缓缓进的人影,玄袍加身,威气逼人,竟是大秦皇帝秦始皇!
此刻赢政伫立于高台上,高台上王怒难平,一怒魂断千里,令一切声响动作停下了。
「星魂,阵法准备还没结束?」赢政大喊道,将星魂叫了过去。
「陛下亲自驾临,臣有失远迎。」星魂依礼躬身,朗声回道:「眼下阴阳家罪人尚未处理,风波未平,陛下亲自来此,难保不会波及陛下尊躯。」
星魂往焱妃身上打上一掌,焱妃呕出热血,神情突然僵立不动,毫无动作,他解开手边气刃,眼神掠过了我看向赢政,他镇定地走上高台之前恭敬的向赢政行礼。我趁此时拖着沉重的身躯,赶上前确认月儿的状况,她神情痛苦却硬撑着想解开焱妃身上被星魂施加的定身咒。
「阿胧?」月儿用手轻轻擦去焱妃嘴角上的血痕,胆怯问我:「对不住……。」
「我终究没能救得了大家。」月儿坚强的眼眸闪着泪光,她顿了顿,忍着眼泪颤抖问:「你说我究竟该怎么办才好?」我紧攥着她手,施以万愈法尽力修复她体内重伤:「你带你的母后离开这,离得远远的别再回来了。」
「东皇太一我会亲手了结,你在此只会徒增危险。」
「阿胧,你方才也看见了,无论是内力抑或寻常攻击手段,皆对他毫无作用,若硬碰硬,其力量还会反弹伤及自身。」月儿担忧说着,掌心的冰冷夹着惶恐。
「我想拜托你一事。」我淡淡说。
「去找天明,把一切都告诉他。」我说罢,心中呼唤着阿铃,施印辅助,阿铃的身影便如移形换影般,霎那间现身于太一殿下。顿时,阿铃的身形逐渐增长,其身躯的光芒耀眼夺目,如同一颗炽热的暖阳,将月儿与焱妃包覆住。
「走!」我大喊着,阿铃金羽挥动,如同一道流光,将二人带出太一殿。
「拦住他。」秦始皇大喝一声,剎那,星魂的气刃直往阿铃身上劈去,阿铃虽闪得快,但却仍被气刃精准的攻击波及,她振翅一挥正要坠落之际,焱妃挣脱星魂的控制,从光芒中挡下星魂的另一道攻击,让阿铃平安地将月儿带了出去。
「东皇太一。」焱妃愠怒道,她摀着胸口,移形换影到了我身后,当她的利爪要掐住我的脖颈之际,却被星魂施出的定身术给牵制住。
「星魂,朕要她的性命。」赢政指着我们,毫无波澜说:「杀了她。」
星魂瞇起眼,举起手将锋芒对准焱妃:「臣,遵旨。」
「不。」赢政冷漠说。
「是她。」赢政的指头毫无迟疑的对着我的头颅,星魂眉间一抽,毫无作答,沉默持续短暂的片刻,直到赢政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星魂。」
「你有疑虑?」
「此女乃阴阳家弟子,是关系着阵法成败的关键人物,此时若要她性命恐会影响阵法……。」星魂还未解释完毕,赢政便打断他的话,冷漠说:「你的意思是,你不愿动手?」语毕,他离开了高台,剎那,一道身影凭空现身在我的眼前,眼前君王眸中的冰冷令我感到有一股不明所以的熟悉与恐惧,他方才所用之法分明是阴阳术的高阶术法「移形换位」。
一位从未修习过阴阳术的君王,怎可能有如此修为,我这般想,心底惴惴不安,脑海逐渐浮现出让人难以相信的答案。
「如今,连星魂也能无视王命。」赢政说着,嘴角勾起一道浅薄的弧度,睥睨苍生的黑眸里毫无怜悯。
我仔细看,心中笃定他不是赢政,但,他亦没有使用幻形术的迹象。
「你不是赢政。」我瞪着他说,他脸上笑容依旧,下一刻插在他腰间的不凡配剑脱鞘而出,冰冷到刺骨的剑刃架在我的脖颈上。
「我说过。」
「你得为了阴阳家而死。」
「为了我等大愿而死。」
「你是东皇。」话音刚落,一阵剧痛从颈部传来,正当热血流下肌肤,剑击铿锵,眨眼间星魂隔开了赢政的长剑,我见状死命抽出衣间玉芍簪往赢政胸口刺去,生死交会的剎那,剑光四起,在我回过神后,早已被星魂击飞到几十呎外,我惊惶地看着星魂,心中绞痛,没余裕为此多做停留,在下一瞬间便与其拉开了一段距离。
「星魂,你要取朕的性命?」赢政盯着我,毫无防备的背对星魂,他便如同早已料到结果般毫无惧怕,就像是肯定着星魂不会动手一般,星魂不答,那个往日身怀傲气,睥睨一切的护法,此刻视线死死地落在冰冷的琉璃地上。
他连看都不敢看我一眼。
「大秦内忧不断,外患势力虎视眈眈。」
「身为朕的臣子,你应当非常明白,此时的六国无能君王与残存的贵族惧怕本王,朕布局多年,他们终如沟鼠一般,永不见天日,只可入夜而动。」赢政再次拔出剑,领着星魂朝我这走了过来。
「若朕亡,恐惧消弭,沟鼠四起,大秦国威不再,苍龙七宿湮灭于岁月尘埃,世间在无人能平这万里江山。」
我不愿再多听半句,施展术法便朝赢政身躯击去,殊不知,电光火石间星魂也毫无保留的一一破除了我的术法。
「焱妃,你做得很好。」赢政满意道。
「唯有生死关头,方可见证命结之坚。」赢政停下了脚步,他二人离我的距离只剩十步之遥。
「星魂,动手。」赢政冷冷命令道。
「杀了珑月,融合神力,如此方可达到阴阳之颠,居于无人披靡之境。」
星魂走了上前,我荒唐笑着,手上的玉芍簪不知何时染上了血:「这真是你心中所愿?」我笑着问他,他掌中的术法随着眼角泪珠与紧咬的唇齿无声劈下,仅此一瞬,烈火夹杂着致冷寒双往焱妃方向冲去,我瞪大着眼,只见赢政豪不费力的抬手挡下不远处向焱妃冲去的攻击。
星魂在此时抱起了我,移形换位到了太一殿的暗角,我还没来的及明白现状,星魂温热的唇往我的唇上贴了上来,蜻蜓点水之下,他苍白的唇染上了我的鲜血,我感觉到匿踪术与好几种术法咒印相互作用,他藏匿起我的位置与气息,下一刻便从兜中拿出过去在辰极宫做的傀儡,傀儡骨相轻灵,一颦一笑与我分毫不差。
星魂蓝眸暗了几分,他摸了摸我的头,深深凝视我说:「我不会让你有事的。」随后,他咬破双指,用血在傀儡的额头画下咒印符号后,薄唇点再了咒印的核心位置,顿时,气血烙印在傀儡上,转眼间,傀儡如同真人般,幻化成了我的模样,星魂催发阴阳术气血不稳,当场呕出了血,我惊恐地看他,原想出声却不想方才出神之际,早已被他做了手脚定住了身形,无法动作。
「星魂。」赢政的声音再次传来,星魂立刻抬起手,口念咒诀欲将我身上的定身术加固成为更加强力的咒法,忽然间,焱妃的金乌袭来,星魂停下动作,转而打散焱妃的攻击,他蹙着眉,情势迫切,他只得抓拿着与我长得一模一样傀儡奔向赢政与焱妃。
在他们碰面之际,星魂施术凝神,四散的内力覆盖了整座太一殿,赢政再次出声提醒星魂,星魂一声遵旨,毫无节制的凶狠剑气往傀儡脑门劈去,顿时,傀儡身上一股强大的力量与其相撞,没想竟是星魂暗自施下的护心咒,护心咒无法抵挡实物攻击,却可挡下内力术法。
剎那,两股雄力碰撞,紫焰在这瞬间迸发而出,强势的剑峰如虹芒四散之际,朝焱妃方像暴冲而去,即便是焱妃也难以抵挡两大巨力碰撞下相撞的攻击,此时星魂傀儡丝缠住赢政,赢政意图出手却在瞬间被禁锢在原地。
忽地,赢政鼻下流出暗血,他翻手一挥,一道强劲的魂兮龙游幻化出偌大金龙,金龙张口大吼,吞噬掉了往焱妃身上冲去的攻击,星魂失手,赢政立刻拔出配剑朝傀儡方向射去,剎那间,震耳响声回荡在我的耳边,傀儡就这么不偏不倚的被利剑死死的钉在我身旁的墙上。
「星魂,你若不动手,在这般磨耗下去,阴阳家上下所有活人,更甚至这副躯体,都将受珑玉牵连而亡。」赢政摘下冕冠,一头参杂着些许银白的乌丝缓缓垂下,他摀着胸口,神情变得痛苦起来。
「东皇教主都告诉朕了。」赢政高举手掌看着要对星魂动手,我奋力挣扎,剎那,令我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只见,他缓缓将手搭放在星魂的肩膀上头,温和道:「如今,唯你可结束一切。」他从衣袖中拿出一枚与首长同宽的偌大玉玺说:「此乃以七宿铜盒为核心所打造之玉玺。」
「此地,九天曦和抑是最后一个祭祀要点,抑是秦国真正的祭祀之地。」
「咳咳……咳。」赢政忽然咳了数声,此时我才恍然大悟,他不是东皇,确切来说,不完全是东皇,也许东皇用着控心咒之类的法子,又或者其他更阴沉与险恶的术法,让赢政可以同东皇一般驱使阴阳术。
「朕,杀了自己的同胞兄妹,杀了吕不伟,诛杀了诸多反贼,朕知道,这些你都知晓。」赢政将玉玺展现给星魂,他忽然大力的抓着他另一只手臂,摇晃着他,愤恨道:「你可知,你跟朕很像。」
星魂看着赢政,这是我头一次看见他露出这般惊愕的神情,他想开口,颤动的唇角却无能为力张口发出任何一句疑问或质疑。
「朕可以不要任何羁绊与情爱,唯独秦国,唯独这份尊荣与屈辱,朕宁死不放!」
「甘罗。」赢政的声音越来越小,模糊又虚弱的声音,微弱到我难以听清,此时,阿铃终于回来了,她很快便来到我的身旁,我焦急看着阿铃,拜托她帮我将术法解开,试了半刻一时间难起作用,我便让她去听清楚赢政所言,谁知阿铃才刚要动作,星魂的膝盖重重落在地上,激动道:「臣有两全其美之法,唯恳求陛下放过她。」赢政看着我,咧嘴一笑,我心头猛力一抽,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剧疼。
那是一种无法挥回复,伤神椎心的心灵之痛,就在我这般想,星魂的气刃猛然贯穿了焱妃的胸口,我的思绪在这瞬间戛然而止,有那么一剎,空间与景象在眼前重迭,五感彷佛湮灭一般,取而代之的是脑中迸发的思绪盛宴。此时我身上的定身术终于松缓,我强势催力破开术法朝星魂奔去。
当我回过神,身上的伤已经全数恢复,耳边好似有着数只鸟雀激动地唱着歌。
「珑月!」
「跑啊!」
「还楞这着做甚么!」
只见星魂提着剑,往我胸前刺来,他的眼神冷漠,神情狰狞,还未来得及我多看几眼,阿铃便撞开我,用她细小的鸟爪挡下了星魂的攻击。
不料,星魂一个转身,双掌释出的气刃回旋而起,如同旋风将阿铃的双脚切断。
「啊!」
「你他妈这死小孩!」阿铃大声怒吼,将星魂给撞飞了数十呎,这时星魂嘴角溢出鲜血,他顿了顿,蓝眸中参杂着惊恐与悲戚,他看着我,左手正欲继续施法,右手却狠狠地压制住了左手。
「杀了我。」星魂冷冷说,眼中泪水滴落而下。
「等等,他样子不对!。」阿铃奇怪道。
「是那个披头散发的大叔在操纵他!」阿铃展翅指着赢政道。
「他是大秦皇帝,却与东皇共享同个躯体,东皇他若有意要操控他早操控了,可为何等到现在?」
「更何况,东皇如今还受制于阵法,莫非他的神智依旧清醒着?」我焦急地想唤回星魂的意识,却发现毫无作用。
「为何东皇这老不死的能够附身于赢政身上,还能操纵星魂?」阿铃说罢,再次被星魂的利刃波及,这回受击,阿铃摇摇晃晃地落了下来,无力地说:「怎么觉得......好像......有些困。」她身上的力量正逐渐在消散,与此同时,我能感觉到体内的力量逐渐复苏。阿铃努力撑起身子说:「既然这样!」阿铃大吼着:「解决不了问题!」
「就解决有问题的人!」
剎那,阿铃朝赢政冲去,星魂却将她挡下了。
「无论你怎么努力,皆是徒劳。」赢政见我一而再再而三的使用咒法却落空,突然冷漠回道:「因为,这边是他内心深处的选择。」
「即便,他不愿。」
阿铃身子一转绕过星魂,当她的锋芒在触及赢政的半吋间,却被星魂狠狠的击落了,我不可置信地盯着他,他失神的瞧了我一眼,下一瞬间,毫无迟疑的用气刃贯穿了阿铃的身躯。此刻,前尘种种仿佛梦境一般,苦痛交杂,不过空梦一场,我孤零零的站在黑暗之中,以为下一眼便是梦醒之时。殊不知,从头到尾,一切错处与悲哀早已无声的没入光阴,无法倒转。
顿时,阿铃飘散的光点缓缓地掠过我的眉眼,眨眼间,思绪戛然而止,回神后,便回到了一片平坦的空间当中。
这里没有任何颜色与景色。
「我走啦!」阿铃笑着,看起来有些勉强与不舍。
「你要去哪?」我愣了愣,又问:「我们这回又在哪?」
我左顾右盼,有些担忧地说:「这里不是小黑屋。」
「你没事吧?」
「星魂没伤到你吧?」我感觉脑袋有些胀疼,只觉得脑中的记忆碎片便湍急的河水般横冲直撞。阿铃听罢,大笑几声,看起来有些失落。
「我真的好想回家。」阿铃看着毫无尽头的远方。
「会回去的。」当我说出这句话时,我愣了愣心酸无比,又忽感一阵剧痛袭来,眼泪就这么落了下来。
「是啊!」阿铃勉强地笑了笑,她走了过来,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卷残破的密卷,仔细一看竟是甘栎当初留给罗儿的遗书。
「我不想跟你分开。」阿铃说着,把密卷塞给了我,顿时脑中自动浮出了阿铃看见的一切,甘栎所言,只道是预见未来景象,甘罗身边在无可信之人,世道如此,即使是亲族亦须有所牺牲,当初甘栎所言所行早已与甘罗父母商谈完毕,他们为了甘罗,间接牺牲甘氏一族,同时也成就了甘氏一族。
在已无任何亲族支援的甘罗身上,依附极大权于手中的赢政将是最好打算,而当初他答应教会他的两件事之一,除了来不及传授他的剑法只得以剑谱口诀留下外,最后一件,人心之险,不可测量,即便是至亲之人也同样,就如同那场暴雨下的洗礼,的确令甘罗切身体悟到自己所背负与向往的,到头来也许不过成为他人棋盘下的弃子与筹码。
此时脑中的记忆慢慢拼凑,星魂痛下杀手,此时此刻的我何尝又不是经历了他所经历的。
「真的……真的,好不想独自一人。」阿铃说罢,紧紧的抱住了我,尽管我心中疑惑,但泪水却止不住的流。
「你走了,我当如何?」我不明所以的问,此时阿铃却松开了我,她抓着我的双肩,理所当然说:「呆子,当然是干掉东皇离开这鬼地方。」
「别哭啦!」阿铃咧嘴笑道。
「傻瓜,我们早该这样做了。」
「做自己吧!」阿铃放开手的剎那,思绪震荡,所有的感情如同川河汇入心海,过去的记忆与万物的感受串联在一块,不知过了多久,我逐渐感觉不到时间的流动,当我忘却光阴、忘却名字,自我逐渐消失,成为天地的一部分。
「生于玉兮,彼美之子。精血育兮,彼生动色。浴月阿兮,人绰斯容。」
「汝已为人。」一个清澈且动听的声音,便如柔绢将我包裹了起来,这个声音我非常熟悉。早在上古之前,众神仍旧存于天地之间,有一位女神神力无边,无人匹敌,便是九天玄女与之交手也得让她三分,可她终究是在与堕神一战终身殒,魂魄四散。
而其中一缕魂魄,便由我保护下来。
上古之时,天地间存有一股巨力可跨越万千世界的法门,乃世间一切规律的象征,有一名大神,名为龙宿,他于大泽之底修练幻化,在世界经过了毁灭重生了数次,他终于感知到这份力量,那剎那间,他取其一小部分将其定义,此力化作碧玉青天,又可见万丈之渊,最后那股力量以龙宿型态凝聚成形,成为了天地间绝无仅有之龙玉。
「汝为吾,吾为汝。」女神说罢,认知再次重写,当我再次认知到这份神魂的悸动,心中萌生千万感受,悲苦喜乐如细丝一丝一线纠结在一块,我有了躯壳,生出自我,我的脑中感受到了所有,却唯独无法感受到自己。
「做自己吧!」那个女孩的声音在我心头回荡,像金铃一般,像是那些跳着祭歌唱着古曲的人一般,他们手中摇响的铃声,便在恳求天地赐下福气。
我知道那位女孩,一名生存在繁华世界中的女子。
在现代,她作为陈玲铃活着,她是我选择寄宿的女孩,为了修练人心,为了感受到自己的存在,我终于找到了能够与我神魂相通的那名祭品。当术法发动,我才赫然明白,轮回百次,她活在了商朝,活在那段消失的岁月里,因缘际会,当初她的死躯为我所用,她的魂魄再次入了轮回,成了虫鱼鸟兽间,在山水草木间游走,最后,终于再次成为了人。
在那段岁月中,术法的驱使下,我的部份神魂来到了她的世界,寄宿在她的躯体里,但东皇太一在此期间中断了术法,唤醒了我,而陈玲铃的所有影子就如同镜子一般,被我毫无保留的复刻了下来,这是比女英与娥皇所驱使的鉴水冥生还要更深奥的咒法,因为东皇的搅扰,我不得已从陈玲铃身上带走了一小部分的魂魄,如今,她回到了她的世界,一切变得明了起来,而我,我不再是由诸神所认之珑玉,抑或山鬼赠与之珑月之名,这些已成为了我的过去。
*
太一殿上,珑月倒在地上,肌肤上透出晶莹剔透的奇光,赢政跌坐在了地板,他原先由藉由苍龙七宿与东皇太一的力量与意识相互联系,不到半个时辰,他的身躯早已无可负荷东皇太一的力量,力量尽失。他虚弱的倒在了地板,像是一块被抽干的干瘪木块,而仍存留着些许意识的星魂往珑月身躯靠近,他将她抱在怀中,把手放在了她的胸口前,默念咒法,打算将珑月的力量尽数转移到他的身躯里。
东皇太一答应了他,若他能彻底掌控珑玉之力,他便能留下她的性命,星魂心想的最后办法,也是最能保全一切的抉择,如今,当力量逐渐汇集,再从他冰冷的指尖流窜到他的五脏六腑之时,在这瞬间他退缩了,他感觉一股难以承受的焚心之苦,在他的体内暴走,与此同时,他抽出了有些颤抖手,打停了术法,朝赢政问道:「陛下究竟是东皇阁下,抑或是大秦皇帝?」
「呵呵呵……。」赢政扬起嘴角,丝毫不在意眼前星魂失误的放肆。
「朕原以为,你是清楚答案才做出这个选择的。」
「你们的东皇教主自然还在这里。」赢政用指尖敲了敲自己的脑门。
「不过,眼下尚还不是他出现之时。」赢政摀着胸口,掌中攥着沉重的玉玺说:「七宿之力,谓之王权。」
「东皇太一也不过是这份力量的囚徒罢了,他知晓七宿之力的奥秘,也将七宿之影响呈现与朕。」
「朕曾见过那繁华盛世,星魂。」赢政顿了顿,忽然笑了出来。
「曾经的夏商周,匹敌天下的神话,历朝换代之秘辛,得苍龙七宿之玄妙之处,可非只为短短几笔运数二字。」
「过去朕原想成事在人,鬼神之说不过是王道之一,乃为万民顺服,安定国邦之说。」
「直到,朕从东皇教主的术法中体会到了何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当苍龙七宿重聚,封印破解,三界之门开启,曾经神祇将不再是神话,朕,便要做那天上之人与天同寿,照拂万民,尔后一统中原,朕所踏之处皆为朕之国土,朕所见之风景皆为秦色,千年不改,万世昌盛。」
「如今蜃楼近乎完工,七宿铜盒中的力量也藉由七宿祭仪而归位,万事俱备,只欠今夜之时,神玉之力。」
「呵呵,朕最挂念的臣子啊,从一开始,朕便知道,你与朕同样皆为成大事者。」
「既然破坏掉了神玉最后的附体,在她彻底恢复前,夺过她的力量,与朕一同见证大秦千秋霸业的开头!」赢政话音刚落,星魂脑中便立马理解了赢政的意思,但他不敢相信,心中怯懦却又故作镇定,到头来竟问出个毫无分寸的话来:「臣不明白?」他看着陈玲铃消失殆尽的光芒,掌中仍旧存留着方才的余劲。
他亲手破坏了珑月的术法,强制让陈玲铃回归珑月的本体,她最后的意识与魂魄就这么被打散了。他看着珑月逐渐恢复血色的肌肤,开始生长的黑丝,逐渐变化的五官,他心中恍神,此刻,躺在他怀中的是他在这世上见过的最美的事物,但当她醒来,她也必然会凋零在他自私的选择里。
这次陈玲铃不会再回来了。
「珑月……。」
「无论要我牺牲甚么,只要你能活着,只要你能活下去,即便让你恨我也无妨。」星魂喃喃自语,感觉到身体剧痛不已,即便如此,他依旧运持着掌中的术法,从始至终,一步错步步错,既是错了,他早已没想着要回头。
不过片刻,珑月缓缓睁开了双眼,一双碧绿般的琥珀双瞳,毫无情绪的盯着星魂的脸庞。
「好好看的人儿。」珑月笑了笑,伸出手碰上星魂的脸颊轻抚着,星魂不可置信地看着珑月,没想到珑月刚醒,毫无头绪地吐出惊人之语,一时半把他吓得愣在了原地。
「阿铃呢?」珑月环顾四周,不见陈玲铃的身影,星魂语塞的答不出话来,直到转移术法完成的那剎,星魂松开了手,他干涩的嘴唇有些颤抖,想要组织词语却发现自己无法做到,磨耗半刻,珑月清澈的眼眸一直抓着他怯懦的视线,直至他再也无法忍受,方才冷狠狠地吐出一句:「他不能活着。」
「所以你就能杀了他?」珑月再问,眼中斗大的泪珠地滑落。
星魂看着珑月,心中越发的慌了起来,他着急解释道:「她是你过去所施展的术法,我不清楚为何你这么做,但眼下唯有她消失你才能取回自己原本的力量。」
当珑月亲口听见星魂的回答后,她的眼泪在星魂话音落下之际便停止了,她收起泪水,冷淡地对着星魂说:「如果这是你所求的力量,我自是会成全你。」语毕,珑月一掌狠狠拍再了星魂的胸口上,星魂呕出一口热血溅在珑月的脸上,他体内受赢政蛊惑地控心咒法也受此掌而全数消散。
珑月看着晕倒在地的星魂,抬手一挥,唤出水柱将他轰出太一殿外,忽然间,赢政又出手将其挡了下来:「朕与他有过约定,会保你一命。」
「朕不想伤你,你别辜负他的一片苦心。」赢政提醒道。
此时珑月伸出了自己的手掌,她动了动四肢,握着掌心,如同刚接触世界的孩童一般正自在的体验她的身躯。
「已经够了,寻掌门。」珑月淡然说,清澈的双眸直视着赢政,令他发自内心感到一股不明所以的恐惧,下一瞬间,珑月冲了上前如同清风灵动,在几步的距离,掠过赢政的身旁,解除了东皇的术法。
「话说,这阴阳术原先是我教导于你。」珑月淡然笑道,顿时,赢政失去了东皇的联系,体力不支晕倒在地,眨眼间,东皇太一已站在了珑月的面前。
「这段时间,我在外听闻道家如今已分裂为天人二派,对于曾经的道家掌门,这样的变化你也有一番责任在。」
「珑月。」东皇太一沉着道,语调添了几分复杂的情绪。
「珑月已成为了过去。」珑月坚定地看着高她数尺的东皇太一说。
「身而为人,我不再是珑月,而这一切感受是陈玲铃教会我的,她是我的一部份了。」
「东皇,该了结这一切了。」珑月说罢,唤出体内的五君,她另一只手翻手一托,掉落在远处地玉芍簪瞬间飞至她的掌中。
「这一切皆在你的预料内?」东皇太一平静问道,珑月笑了笑,抬头看着星穹天顶说:「为了一个心愿,我放下了不少东西。」
「无论是神力的依凭,抑或是全部的记忆。」
「即便如此,你应当忘不了无论是谁出手,皆杀不了我。」东皇太一褪下黑袍,半透明的身躯在黑夜显得格外诡异,他的肌肤时不时闪烁着金印透着些许光点,偶尔能从他身上穿透的光线,像是鬼魂一般飘渺不定。
「我的魂魄早已与苍龙七宿的阵法融合,在我最后一点意识被吞没前,我离不开此地,也无人能够撼动我半分。」东皇太一露出了苦笑,珑月冷淡地看着,并不意外。
「困了五百年,再多睡几年也不是问题。」珑月笑了笑,提剑蓄气,剑气开始在她周围聚拢打转,汇集成一道精细的密网。
「你的力量神力已经让渡给了星魂,停手吧。」
「你伤不了我分豪。」东皇太一再次提醒,试图触碰到珑月。
「我们可以试试。」珑月说罢,提剑而上,东皇亦不再多言,抬手便将方才射入墙壁中的天问剑给召了出来。两人交战,宏大的力量碰撞令整个九天曦和为之颤动,珑月的剑法挟劈天之势剑指东皇太一,东皇太一见状毫不退让,弹指间便借着苍龙七宿之力轻松挡下,东皇太一再次出招,太一殿内景色变换,幻境诀之巅峰,眼前山崩洪水,灾殃景象迷乱人心,天问挥出,太一殿的廊道裂成两半,底下湍急的暗河在幻境里如同熔岩一般滚烫的灼烧着五脏六腑。
珑月一边闪着东皇太一的利剑,看着东皇太一与与五君一模一样的脸庞,心中烦燥,再次祭出剑招却被东皇太一化解。
「妳若死,星魂体内的神力将会暴走。」东皇太一警告道。
「你倒是提醒了我。」珑月从容的躲开东皇的攻击,再次召唤出玄鸟便往东皇太一袭去:「在诸位神祇中,九天玄女是数一数二之女武神,我的招数拜其所赐是有几分相似。」
「而阴阳术既是我教会与你,自然也能够轻松找其破绽。」珑月说罢,玄鸟展翅之威势重如泰山,仅此一瞬东皇欲敌,却也被困了手脚难以施展。此时,珑月双剑交迭,一把插入地底,她默念口念咒法,整座太一殿生被庞大的水膜给包裹,星魂、大少司命及焱妃等人周身生出一道晶莹地屏障,东皇太一原想借星魂之身擒拿珑月,却被珑月给打断,他见此再次催动苍龙七宿之力,珑月的术法瞬间瓦解。
「今夜不得再有差错。」东皇太一阴狠道,语气多了几分阴寒。
「在这般胡乱施用七宿的阵法之力,你的神识将会受到更严重的蚕食。」珑月冷着脸说。
「咯咯咯咯,我,何时惧过?」东皇太一脸色骤变,忽然阴险的笑着,手段越发凶残起来,他再次挥手,暗红的术法痕迹如同血痕往星魂等人袭去,珑月持五君斩断术法的触手,连连劈砍几十剑,剑峰来到东皇太一的跟前,一剑刺下,东皇太一徒手接住剑刃溅出不少血花。
「拿开你的手。」珑月说罢,玉芍与天问碰撞在一块,东皇太一再次猛堤内力,狠狠重击珑月,珑月受余劲波及顿时呕出血,被弹飞到术十呎外,东皇太一没打算让她调整态势,他移形换位抓住珑月试图封印住她,剎那间,东皇太一的身躯却被钉在原地,珑月的身影化作飞鸟打了东皇太一一记耳光。
此刻,方才以断气的月神,闭着双目站在了珑月的面前。
「久违了。」珑月看着月神掌上的幻音宝盒温和道。她靠在墙角,努力的试图站起,月神动作熟练的将她抱了来。
「呵,这个身形倒是与你有几分相似。」珑月笑着说,任由月神温柔地拭去她脸上的血痕。
「你认为呢?」
「山鬼。」珑月笑了笑,眼前的女子是已经死去的月神,她手中轻捧着幻音宝盒,宝盒的音律不断变化着。
「还不够……。」山鬼的呢喃从幻音宝盒里传出,珑月的脑门此时感到一阵刺痛,她摀着脑袋说:「时间有限,我得把他们送出去。」
「帮我拖住他。」珑月说,吃力的唤出术法将星魂等人再次圈了起来,这次她在他们身上覆盖了庞大的护心咒。
「此人非东皇太一,而是……。」山鬼再次说道,一阵刺耳的尖声忽然打破了寂静,东皇太一面目狰狞,生出了六只晦暗染血的触手,触手一击过去打消了月神的死躯。
「伤天的贱货!」东皇太一发出非人非鬼的诡异吼声,声如泡了水的破布,厚重的沉闷却又尖声刺耳。
「堕神。」珑月仗剑于胸前,咒法如同春草遍生不止,覆盖了整座太一殿,东皇太一合掌大吼,震天吼声夹带着庞大的内力与珑月的阵法互相碰撞,一时间天摇地动,空气发出阵阵哀鸣。
此时,星魂醒了过来,眼前两人交手,如同鬼魅来去无踪,光凭现在的他已经无法捕捉二人的身影。剎那,一只血红的魔手朝他的身躯正面袭来,星魂果断凝出气刃斩断术法,殊不知,眼前仅只是障眼法,下一刻,崩解的术法生出鲜艳的血花,花如荆棘,便要往他头颅刺去,危及瞬间,珑月移形换位挡在了他的面前。
「这次,换我护着你了。」珑月坚忍说。
剎那,一阵剧痛贯穿了她的心口,星魂的额间早在方才术法崩裂之刻,沾上了一滴血红,东皇太一为此抓住其破绽,顺着星魂半刻的犹豫,操纵了他的身躯刺穿了珑月的心口。
「珑月……?」星魂瞪大着眼,蓝眸中澄澈蒙上一片空洞,他眼睁睁看着珑月重咳出血花,往地上啐了一口鲜红。
「怎么换你哭了?」珑月露出苦笑。
「珑月,时刻到了。」幻音宝盒传来山鬼的声音,珑月立刻催动咒法,创造出庞大的幻境,星魂与珑月的视线交会,星魂眸中的惊慌与期盼倒映在珑月澄澈的眼眸中,却成了最后无声的告别,剎那间,珑月与山鬼合力,将东皇太一一同关了进去,当幻境生效,空间扭曲产生的波动,东皇太一嘶吼着,血色的术法如同掩盖了月辉,将太一殿染红。
「给我消失。」珑月对着东皇太一喊道,强行将打入了幻境封印之中。
「珑—月!」东皇太一大吼着,汇集全身之力将重伤的珑月击入了万丈深渊的裂缝当中。
星魂拚死地朝珑月伸出手却抓了空,他指尖消散的术法与冰冷,便随着珑月胸口的窟窿一同坠入了漆黑的深渊里。
*
三日过后,蜀山的郊外里,两位小娃娃因地龙作祟,惊慌害怕地跑了出来,他们跑到河边本想洗把脸,却没想河水上浮着一具女尸,吓得他们连滚带爬的窝在树下。
「水鬼!」男孩哭喊道。
「嘘!」女孩发抖着,赶紧摀住男孩的嘴。他们惊吓没多久,气还喘着,便见一位身形高挑的男子,身着白衣素服,快步走到了河水前,当月光打在男子的脸上,两位小娃娃一时间都看呆了,心中感叹竟不知天地间有这般好看的男儿。
男子身着的服饰虽称不上金贵,却是他二人从未见过的衣质,看着不是平民百姓,更非他们这般流落蛮荒的流民。男子见着女尸,不管身上素服,立刻走入水中将女子抱了起来,待他上岸,两位孩子终于看清了,两位孩子终于看清了男子的面貌。
「良从未赌输过,当初我深信着你能够找寻到自己的道路,却不想是今日这般景象。」张良身体颤抖,看着珑月胸前偌大的窟窿,干涸的血痕,被浸泡在寒冷河水里的衣衫与肌肤早已凉透,心中震颤,一时半会无话可说。
「张良。」一位老者开口了,张良抱着女子速速赶至他的身边。
「老头子我可真等到你了。」
「南公前辈,珑姑娘没了气息。」张良虽语气平缓,眼神却彷佛失了魂一般空洞。
「她终究是做出了决定。」南公说罢,不慌不忙领着张良上了山,走没多久,他们身边的雾气越发厚重,直至他右手一挥,眼前出现了一座朴实却精简的木屋,木屋附近空荡,唯独前边的庭院生了一株单薄的桃花树。
「此地为琼琚。」南公说罢,便带张良入了木屋里头,屋里摆设长了灰,张良不过几眼,便知此地已经许久未有打理,也毫无人迹。
楚南公安置珑月在床上,他开始默念咒法,一股强大的力量顺着他的身体流淌至珑月得身躯当中,顿时楚南宫的身躯开始冒出青烟,月光照亮楚南公的术法,楚南宫的身上开始散发微弱金光,顿时他从胸口中拿出一块古朴的黄石,感概道:「一块金石传承千年,终于来到尾声。」
「子房。」楚南公叫了张良几声,发现他的目光全都驻足在珑月身上。
「咳咳咳!」一声咳嗽,打断了张良的思绪。
「你可愿听老头子说故事?」
「前辈!」张良惊诧道。
「你的身体……。」张良见楚南公身冒青烟,看着像随时都会被风吹散似的,惊诧的伸出手,却又谨慎不敢贸然动作。
「你到底想不想听故事。」楚南公假意的不满,张良立刻闭上了嘴。
「子房,愿闻其详。」张良小心道。
「但珑姑娘与您的状况……。」张良顿了顿,思量着要如何说时,楚南公又咳了几声,方将张良劝了回来。
<第二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