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影摇头：“劳驾帮个忙。”她说完自己已经动手拔了几支下来，但有一些她够不着。

    利箭连着血肉被扯下，鲜血立即涌出一片血肉模糊的后背现在更是惨不忍睹。

    楚衡想拦住她，可按哪里都无从下手，手足无措地的他只能抽了自己几个大嘴巴子。

    “别拔了，你会失血过多死掉的。”他声音颤抖，这伤不在他身，他却也像感到了疼痛。

    “像个刺猬不太好看。”

    “你这人怎么……”怎么想得都和平常人不一样呢。

    “小心。”慕影一把推开了他，险险避开了那明晃晃的大刀。

    在他们说话间，那些弓弩卫已经从底下冲了上来。

    楚衡急道：“你赶紧走。”转身便抄起地上一根木棍朝他们袭去，怒不可遏：“小爷送你们上路！”

    若是平日，近身战中几个弓弩卫不足为患，可眼下楚衡伤重 ，打倒十来人后他明显已经快到了强弩之末，偏偏这时身后南邻的援军又赶到了，前面的士兵有了依靠，一时气势更足。

    慕影使劲伸长手终于把最后一只箭拔了出来。

    疼吗？废话，当然疼，只是她比较能忍罢了。

    可接下来怎么办？那小哥明显已经支撑不住了，很快那些士兵就会冲上来把他们乱刀砍死的。

    啧，这真不是个愉快的死法。

    楚衡被打倒在地，数十把大刀就朝他砍下，他就势一滚，生死关头爆发出的力量竟真的让他冲开了一丝拦截，侥幸避开了这一击。可下一瞬，又是一阵密集的刀雨袭来，他知道自己早晚躲不过的。

    在那一瞬，楚衡想的不是找白止算账了，而是想最后看一眼身后的方向，那个傻姑娘，不知道疼的姑娘成功跑走了没有。

    杀红了眼甚至开始有些模糊的视野却清晰看到那个牵挂着的身影出现在他不远处，一把利箭接连被她以极大的力气扔了过来，一下便将包围他的士兵打出了一个缺口，楚衡抓住时机冲了出来。

    慕影有些无奈朝他说道：“抱歉，我只能做到这份上了。”

    无论她是不是神官，都做不到伤人性命之事。

    楚衡也想不明白他这时为何还能笑起来，他朝她跑去，用尽最后的力气拉着她狂奔。

    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但我很确定无论怎么赶你，你都不会走的。

    那我们就一起，跑到不能再跑的时候，死也死一起。

    “别怕，我不会让你死在我面前的。”楚衡一字一顿道。

    慕影被个大长腿拉着逃命，一路上险些被树枝石块绊倒。其实她很想说身后那些人似乎是朝要你命来的，和我确实无关，其实你可以不带上我自己一个人跑的。

    但话到口中，她却也不知为何没有开口。

    身后传来马蹄声，有骑兵追上来了。

    杨运的声音随之而来：“楚衡，你逃不掉的，今日定是你的死期！”

    楚衡：“……”

    他极其想要还嘴骂回去的，可还是忍住了，现在他就凭一口气吊着，千万不能停。

    如果结局已经注定，那么我希望它来得更晚一些。

    一只速度极快的箭划破夜空呼啸朝他们袭来而来。这一次楚衡听到了，避无可避，生死那一瞬他比慕影动作更快地挡在了她身前。

    这一次换我替你挡下吧。

    他向她无声笑着。

    慕影有些惊讶，她原本是想替他挡下的。

    可预料中的一箭穿心并未发生，有一支利箭破空而来准确打落了杨运射出的那一箭。

    熟悉的话语传来：“你个走狗想留下我哥的命啊，问过我答不答应了没。”

    是白止，他终于赶到了！

    楚衡呼吸急促，生死反转间的大起大落差点没直接送走他。

    只听那白止又道：“南邻走狗听着，你这养不熟的白眼狼，我今日就要打得你个落花流水，祖宗都不认识！”

    杨运没有理会他的挑衅，带着士兵直接大打出手，原先追着他们的士兵见后方阵脚已乱，一时也没了主意。眼前的楚衡虽然受了重伤，可刚刚依旧杀了他们数十个兄弟，在这战神的威压之下竟令他们犹豫着不敢上前。

    楚衡看穿了这点，适时地往前走了一步，他们就吓得立即往回撤。

    他不敢掉以轻心，想带着慕影赶紧走，回首才发现慕影倚在树旁，那张苍白的脸，满身的血污不用再做任何打扮便可直接上戏台去扮演女鬼的模样，霎时魂都快吓没了。

    “接你的人来了，我们要说再见了。”慕影气息微弱。

    “你要去哪？我送你。”

    “不能告诉你。”这倒是实话，“我想睡一会儿，你待会儿打架的时候请离得远一点。”

    慕影觉得自己现在突然很困很困，看来哪怕是地官，沾了人界因果都是要受反噬的啊，可惜明白得有点晚了，不然那时就该果断听他的话转身就走的。

    毕竟，被马蹄踩死也不是一个好受的死法。

    楚衡看着慕影沿着树干缓缓坐下，慢慢合上了双眼，身下是流了一地的血污，当真是让他魂飞魄散了。

    “你别死，别死啊……”

    慕影感到自己被抱在怀里，脸上有湿漉漉的东西不断落下来。她其实是听到了楚衡的话的，可是她实在太累了，身体已然不受控制，一点话都说不出来。

    “白止，你**的倒底行不行！”楚衡怒吼。

    不远处的白止也很冤，他又不是不知道这杨运的难缠。

    “哥，此行非彼行，不能混为一谈啊。还有你就别催了，我为了赶来救你，都骑废三匹汗血宝马了，再坚持一下，大部队马上就到了。”

    小白止知道他哥不怕死，但哪里能想到此刻楚衡是因一女子害怕得要死啊。

    杨运从与白止的对战中抽身出来，执着杀楚衡之心不死。

    那些个懦弱士兵那么多人都不敢去找楚衡打，杨运是一肚子窝火，光有数量没个质量，难怪一直打不赢，真不是没有缘由的。

    不过眼下也够用了，现在士兵胜在量大，站着让白止及他随行的十来人砍也得砍上那么一炷香的时间。

    “快拦住他！”白止急喝。

    白止一行人急忙突围，但随即又被层层人浪包围。杨运带着一小队斜冲了出来，直朝楚衡奔来。

    变故突生。包围圈里突然响起战马撕声呐喊，楚衡平日老欺负的那匹战马芦花似是感知到了楚衡有难，居然硬扛着刀剑一路也冲了出来。

    它这猛地一冲竟然把杨运的队伍队列都冲散了，只见它以迅疾之势将杨运甩在身后十来米，勇猛无畏朝楚衡奔来。

    好芦花，以后都不欺负你了，以后漂亮小母马一定让你先挑。

    楚衡感动地热泪盈眶，抱起慕影，利落的起身跃上马背，而后只见芦花竟哐当一下狠狠砸到了地面，一路硬闯过来让它伤痕累累，现在它也支撑不住了。

    杨运：“……”

    楚衡：“……”

    芦花敢情你是来给我殉葬的啊！

    一阵尴尬的沉默后，杨运嘴角微抽：“楚衡，我怎不知你还有这等魅力。”

    “给小爷滚！”楚衡极度无语和头疼。

    “行了，叙旧就叙到这了，你选个死法吧，毕竟相识一场。”

    “我选你……”楚衡还未骂出口，便感觉到怀里的慕影动了一下，不由愣住。

    慕影将流血的掌心轻轻覆在芦花身上，一股力量传了过去，芦花竟奇迹般站了起来，带着楚衡便立即向树林深处狂奔而去。

    身后是万箭齐发，楚衡没能抓住慕影，她以及其灵活的动作绕到了他的身后，再一次为他挡下了漫天箭雨。

    那一瞬楚衡什么话都来不及说，也说不出话，他的心像被刀绞碎一样疼。他想转身，可不知为何身子像是坠了千斤沉铁般沉重，动弹不得。

    他感觉到慕影轻轻拍了两下他的肩膀，而后马背一轻，楚衡意识到她掉了下去。

    芦花跑出没多远，身后杨运的骑兵便追了上来。

    马蹄踏过，将那本就支离破碎的身躯一点一点撕开，一点一点踏碎踩进泥里……

    楚衡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等他醒来之时，已经回到驻军的营地里了，白止正陪在他塌前。看来白止还是有点用的，最后关头把他救了回来。

    白止起身给他倒了一碗水：“谢天谢地，哥，你终于醒了。我跟你说杨运那厮也就是运气好，下次再见我一定把他……”

    楚衡推打断了他急忙问道：“她呢。”

    “谁？”白止一脸不解。

    她真的存在么，还是只是自己濒临死地而产生的幻觉。可是她的样貌，她的气息，她的话语，他们经历的一切都那么清晰地刻在他的脑海里，又怎么会是幻觉。

    他该接受现实的。

    没有人能变成肉饼了还能活，也没有一个神会被马蹄踏成肉饼，顶多她就是个能人异士，但死生面前一样的渺小。

    那时白止离得远，夜色又深，估计根本没看到有个女子一路护着他，可是他该如何开口描述这一切呢。

    楚衡不知道，他第一次感受到了语言的苍白无力和铺天盖地涌来的——悲伤。

    白止从未见过楚衡如此失神落魄的模样，一时他也有些慌了神。

    “哥，你说的是从芦花背上掉下来的那个人么？”白止试探问道。

    “你也看到了，对吗？”听他这么问，楚衡情绪激动，如同抓到救命稻草般紧紧抓着他的胳膊。

    “哥，你先冷静点。”白止试图扒开他哥的爪子，那掐得他实在疼，但尝试了几次发现那是徒劳，便放弃了，“那夜幸好王大哥带队及时赶来，我们才能全身而退。清场的时候我们发现了几团散落的长发，和一摊被踩成肉泥的……”

    白止也觉得这么描述一个姑娘太惨了，便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转问道：“那女子是谁啊，怎么会出现在那里，是南邻派来的？”

    “不，她对我有恩，是她救了我，我才能坚持到你们……请好生安葬她。”楚衡用尽极大的勇气说完后，绝望地闭上了眼，转过了身去。

    白止看着他的背影，不禁打了个冷颤，楚衡好像在哭。

    那是他第一次见楚衡落泪，也是那辈子唯一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