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着几日不眠不休的调查,警方确定了几个黑车逃逸的方向,其中就包括玉溪。
陈明凯的母亲就是玉溪人,在离开陈家后,据说也是回了玉溪居住。
有了这条线索,警方立刻查询起陈明凯母亲的信息。
在查陈明凯生母家庭地址时,公安局告知他们,这位姓“孙”的女士就在今年已经被销户。
“销户?”陈明妮追问,“为什么?”
“户主已经办理死亡登记了。”
“死了?”陈明妮震惊地拔高了音调。
她想起不久前陈明凯回到家中的说辞,她脑袋发蒙道:“他不是还和他母亲出去毕业旅行了吗?”
总不可能是见鬼了吧?
人死不可能再复生,唯一可能的就是陈明凯从回家那天起就在撒谎。
可他为什么要隐瞒他母亲的死?他母亲又是因为什么英年早逝?
林岳清得知林生瑜失踪的消息,一刻不停地从四川又赶了过来。陈明妮在警局内等警察消息的时候,陈明祝去了车站接林岳清。
公安局外轿车熄火,林岳清就急冲冲地往局里来,一见到陈明妮便焦急地问:“有没有消息了?”
陈明祝也问:“有新线索了吗?”
陈明妮咬了咬指关节,道:“我怀疑他们现在就在玉溪。”
——
上午还能打开的卫生间窗户,在下午时就已经被锁死了。
意外,但更多是“果然如此”的尘埃落定感。
这场局里根本没有第三人,真正的“狼人”早已埋伏在了她身边。
陈明祝说他对陈家人的信任一向很低,这个“陈家人”当然不单指将野心和暴戾写在脸上的陈明朗。
咬人的狗不叫,陈明朗对权力的追求毫不掩饰,将所有人视为敌,也被所有人视为敌,成了最醒目的靶子。
如果说陈明朗是凶恶野兽,那陈家这个最小的弟弟,就是一缕菌丝,看起来最无害,其实在不知不觉中,他已经为所有人都设下了埋伏。
再回到房间,看到陈明凯那张人畜无害的脸,林生瑜也不得不感慨,陈家人真是有奇妙的基因。都说龙生九子,各个不同,陈家四子,也能有四种完全不同的人格。
有的暴戾恣睢、有的温良平和、有的直率无讳、有的深藏不露。
比万花筒还令人瞠目。
“姐姐,你猜我在房间里找到了什么?”看见林生瑜回来,他将手藏在身后,笑眯眯地问。
林生瑜抱臂站着。
“找到了什么?”她神情还自若。
“这个!”他从身后拿出了一盘斗兽棋,笑意盎然道,“我刚刚从床底下找到的,肯定是哪个小朋友藏在下面的。”
林生瑜很想笑,她便笑了,带着淡淡哂意道:“是吗,还能找得到这个。”
“下午多无聊啊,姐姐,我们一起玩会斗兽棋吧。”
林生瑜站在门口没有动。
“姐姐不想玩吗?”他垂下眼睛,扣着玩具盒边缘道,“那我们就不玩了。”
她真的好奇起来。他的面具能维持到什么时候?又究竟为什么要在她面前装出懵懂天真的样子?
“你想怎么玩?”林生瑜问。
他惊喜地抬起眼睛,“姐姐答应陪我玩了?”
他将玩具盒子拆开,将图纸还有两小袋棋子拿出来。将图纸平整地铺在床上,问林生瑜:“姐姐,你要红方还是蓝方?”
“都可以。”
“那姐姐红方吧。”他兴致勃勃道,“我们先把棋子摆上来。”
林生瑜坐到床边,随意将棋子放在空格中。
棋局开始前,她随意地说:“你特别想要的东西是什么?”
“特别想要的?姐姐是指什么?”
“这要问你了。”
“姐姐看过海上钢琴师这部电影吗?”
“当然。”
“我也想做一个海上钢琴师。”他微笑着说。
林生瑜回忆着故事情节,道:“1900一生没有离开船只,最后选择和船只一起死亡,这好像不是一个很美好的结局。”
“他一生都没有离开船,没有父母,没有国籍,像是一个不存在的人,但他却能被所有人铭记住,这很伟大,不是吗?”
“你也想成为一个伟大的人?”
陈明凯摇头,“我只是羡慕他的幸运,他能轻而易举地让那么多的人记住他。”
“那是因为他有天才般的音乐天赋。”
“可这很不公,不是吗?他甚至不需要任何努力,只要手指一碰到钢琴,音乐就能像流水一样倾泻而出,就好像,生来就是为了做主角。”
“我倒觉得,麦克斯才是真正主角,没有麦克斯,1900的故事也不过被永远掩盖在历史的尘埃里。你说命运不公,但也正是因为先天的不同,所以后天的人生才充满未知性和可能性,这很有意思,不是吗?”
“可不是每个‘主角’都能被人记住。”
“被记住也不见得是好事,就如西天取经九九八十一难,必然要经历些常人无法忍的磨难,成为一个典型,才能成之为主角。既要这样,倒还不如做个最平凡无奇,知足常乐的普通人幸福。”林生瑜将一只象往前推了一格。
他将前排的老鼠移进了水里,“那姐姐你愿意只做一个普通人吗?”
林生瑜的猫紧跟大象之后,她平淡地说:“我只做我自己。”
“好狡猾的回答。”
陈明凯着摇头,又问:“姐姐,你有最讨厌的东西吗?”
她的象又往前走了一步,毫不犹豫道:“欺骗。”
陈明凯终于安静了。
他的老鼠上了岸,与她的象一空之隔。
她又往后退了一步,他的老鼠依然紧追不舍,直到她将猫移到了大象前面。他的老鼠又跳进水里了。
“姐姐是想用象来通吃吗?”他将豹子往前移了一步。
“我喜欢直接明了,速战速决,不喜欢绕弯子。”她的象平移一格。
他水里的老鼠压在了她的象上。
林生瑜抬眼看他,“谁教你水里的老鼠可以直接吃岸上大象的?”
他嘻嘻哈哈道:“我还以为姐姐不记得规则了。”
“我不记得,也不是你可以钻空子的理由。”她道,“你想要什么,按规矩来,一步一步走,明知故犯是比犯错还蠢的行为。”
“姐姐在骂我?”他玩笑着推动了己方的大象。
“玩了这么久,还没说赌注是什么呢。”林生瑜道。
“姐姐想要什么?”
“我赢了,你就配合我,怎么样?”她说。
“配合?配合什么?”
“配合我跑出去。”她笑着说。
陈明凯惊讶地睁圆了眼,好像在说,你还没放弃这个想法啊?
他摇头,“姐姐又开玩笑了,我能有这么厉害,早就跑了。”
“没有赌注,那这个游戏玩得有什么意思呢?”林生瑜百般聊赖地说。
陈明凯:“姐姐一定要赌点什么吗?”
“不然呢。”
“那陈氏集团20%的股份怎么样?”
林生瑜微愣,而后嗤然一笑,“这饼太大了,吃不下。”
“只要姐姐愿意陪我玩,20%的股份又算什么?”
“你这个人,不真诚。”林生瑜说。
陈明凯委屈起来,“我怎么不真诚了?”
林生瑜只摇了摇头。
“我想把姐姐当成亲姐姐一样对待,姐姐就不能把我当亲弟弟看待吗?”
“你要一个姐姐干什么呢?”
“什么也不干,我就想和她待在一起,我就希望她是真心实意待我,就足够了。”
“找个女朋友不是更好吗?”
“女朋友?你说她们喜欢的是我,还是陈家小少爷?”
“你说要我做你姐姐,你怎么知道我就不是因为你是陈家小少爷而对你好呢?”
“你是吗?”他问她。
林生瑜笑道:“当然是,我是因为陈明祝才待你好一些,他是陈家二少爷,在我眼里,你自然是小少爷。”
陈明凯捻起的棋子久久没有落下,好一会儿,棋子落地,他说:“那也没关系。”
伴随着棋子响动。给我楼下传来的阵阵警笛声,林生瑜侧耳去听,陈明凯说:“姐姐,到你下棋了。”
“这个棋还要下吗?”
“当然,不是姐姐答应陪我玩的吗?”他委屈地说。
楼下有了脚步声,林生瑜将象又往前一步,吃掉了他的豹子。
他的老鼠上了岸。
“有时候,一步慢,步步慢,一步错,步步错。”她的象又吃掉他的狮子。
“你怎么知道我就是错的呢?”
他的老鼠紧咬在她的大象身后,而她的象则撞上了他的象,往后是老鼠,往前是同类,只有同归于尽这一条路了。
她选择用自己的大象去撞了他的象,两头象同归于尽。
“姐姐怎么不问问我,我愿意让姐姐的呀。”他埋怨地拿走大象。
“谢谢,不过我这个人还是更信自己。”
楼下的嘈杂声愈发喧嚣。
他没有任何阻挡的任由她的象冲进了他的大本营。
“我赢了。”林生瑜说。
陈明凯看着与她的红棋混到一起的蓝棋,微笑说:“我一开始就没想赢姐姐,只是想让姐姐陪我玩会而已。”
“值得吗?”
“人这辈子不就这么回事,生于大海与海搏斗,生于大山同山争斗,人不信命,信人定胜天。我想要的东西已经得到了,那也是胜利了,不是吗?”他笑着说。
卧室紧锁的大门被一脚踹开,在巨大的震声里,林生瑜看见了他含着笑意的眼睛。
跛脚的林生瑜是被警方背下楼的,而陈明凯是被押下楼的。
和他们同路的还有给林生瑜送饭的阿姨和看管她的安保。
中年阿姨不停用蹩脚的中文反复地喊着:“我什么都不知道!”
而安保则一再强调:“我是正规保镖公司工作人员,只负责保护安全,我没有做任何违法乱纪的事。”
他们说的话是真是假,林生瑜难以简单辨别,她唯一确定的,是这一切都由陈明凯主使。
楼外,好几辆小车停在外面,阵势浩大,林生瑜一眼在人群里看见了陈明祝。
他憔悴了,眼睛通红,下巴也有了胡渣。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他这么狼狈,失了以往的一切风度和平和。
林生瑜拍了拍警察小哥的肩膀,“谢谢你,我没事了,让我自己走吧。”
“你的腿是怎么受伤的?”警察严肃问。
林生瑜说:“之前就受伤了,一直没好。”
“你有没有受到什么暴力伤害?”
“没有。”
警察问话的空档,陈明祝跑过来了。林生瑜笑着向他伸出手,“放心吧,我没事。”
他严肃地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确认她身上没有任何受伤的痕迹,然后才紧紧地将她抱进了怀里。
她从人群里又看见了林岳清,讶异道:“你们怎么把他也叫来了?”
“明妮叫来的。”他又问,“陈明凯有没有伤害你?”
“放心吧,我真的没事。”
接着她问他:“你们呢,怎么找到这的?”
“说来话长,我们先回家。”
“好,”她回握着他宽大的手心,一身轻地放下了这两天所有的提心吊胆,“我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