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的时候，屋子外面传来的吵杂的声音。
临渊昨夜折腾的有些晚，导致墨叔歌睡眠严重不足。
随着外面的吵杂的声音越来越大，墨叔歌火气很大的睁开眼睛——临渊的手轻轻的在墨叔歌的背上拍着，看向外面的眉眼显然也是充满了不悦。
临渊的动作很轻柔，这让墨叔歌的火气也小了些：“外面发生了何事？”
临渊听见墨叔歌醒了，转回身换手抚上墨叔歌的发顶，揉了揉，低声道：“乖，你在睡会儿，我出去看看。”
墨叔歌点点头，看着临渊起身穿衣服。
腰身精壮，后背还有些旧伤。
套袖子的时候临渊下意识的“嘶”了一声，垂眸一看，是咬痕。
临渊回头好笑的看向墨叔歌，表面看着一本正经的，私下居然还咬人。
墨叔歌淡定的，无声的，默默的将被子往上拉，直到给自己整个脑袋都蒙进了被子里——嗯，看不见就是不存在。
临渊失笑，上前把墨叔歌的脑袋从被子里扒拉出来。
墨叔歌刚露出眼睛临渊就发现墨叔歌的视线十分……凶狠？
——如果她耳朵没红的话。
“别憋着。”临渊一边笑一边把被子掖在墨叔歌的脖子位置上，低头快速在她嘴上亲了一下，低沉的笑声又开始有意无意的散发着勾人的意思。
墨叔歌冷脸看他：“你走不走？”
临渊这才笑着转身出门。
临渊出门之后，墨叔歌干脆也不睡了，回过身平躺，眼睛望向床顶，开始把之前的一些蛛丝马迹拉出来重新捋顺一遍。
因为凤麟在这个梦境里似乎是在跟她表白，所以墨叔歌猜测凤麟的执念可能是跟他们年少的相遇以及后来亲手把她送到九重天先天帝手中这段过往有关。
但这段梦境之中，本应该出现的先妖主若虚到现在都没有出现——
虽说墨叔歌眼下推测不出一个比较合理的结论来证明先妖主若虚或许也会和凤麟这段梦境的执念有关，但墨叔歌总觉得这段梦境竟然会有这么明显的不合理之处，凤麟一定在这个方面还有其他的不曾被人意识到的问题。
外面的吵杂声音越来越大。
墨叔歌躺不住，干脆也起身穿了衣服出去。
推开房门，她发现她之前住过的房间的方向肉眼可见黑烟袅袅。
墨叔歌眉间微微皱了皱，快速的往黑烟的方向走去。
越往先前的房间的方向走，越可以发现这条路上来回小跑拎着水桶的家丁越多。
等墨叔歌到了先前房间的院子里，发现墨叔麟一脸煞气的坐在一株葡萄藤架子下面，面前跪着一个穿黑衣服的女子，身边是站在他两侧的临渊和凤世宗。
临渊背对着墨叔歌，墨叔歌不得而知临渊的表情，而凤世宗眼底则也是冷意一片。
葡萄藤架子侧面，墨叔歌先前住着的房屋已经被烧的焦如木炭、面目全非。
凤世宗看见墨叔歌也过来了，敛了敛眼底的冷意，勾起嘴角对墨叔歌笑了一下。
一瞬间墨叔歌感觉自己好像又回到了十几万年前在昆仑的感觉，不管做什么，身边都有人帮她护她一般。
难怪从前快要离开纣绝阴天宫的时候，有一天鸾星晚上拉着他坐在房顶感慨，说自从不打仗之后，感觉重离整个人变得距离他们遥远了，有时候还有点无情。
临渊跟着凤世宗的视线，朝墨叔歌看过来，眼底的阴鸷一松，快步朝墨叔歌走了过来，自然而然的握住她的手道：“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墨叔歌摇摇头，越过临渊的肩膀，发现墨叔麟看见她和临渊腻歪的状态，眼底的火气简直蹭蹭往上窜。
……也是，她九哥百分百在发现她不在房内之后，就知道昨夜她又夜宿在临渊那里了。
墨叔歌估摸着要不是有凤世宗按着，墨叔麟现在是真想揍她。
墨叔歌聪明的离墨叔麟远了点，问临渊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江兮想烧死你。”临渊说着，眼底又阴鸷起来。
若不是昨夜他留下墨墨不让走，眼下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你的蛊雕内丹还在吗？”临渊问。
方才大火还未熄灭的时候，他冲进去找过，但是没有。
墨叔歌：“嗯。一直在我身上。”
临渊点头，示意地上的黑衣女人继续道：“这人便是我说的之前说叫我师尊之人。”他回头看向墨叔歌：“但是她现在对所谓的师尊之事全然不记得了。”
墨叔歌不确定：“是把之前的事情忘记了，还是已经被魇洞吞噬掉记忆了？”
临渊：“已经被魇洞吞噬掉记忆了。”
墨叔歌心下一沉。
这人能在凤羽钦身后神不知鬼不觉的进入到这个魇洞里面，显然修为要比凤羽钦高很多。若是她都不记得了……
临渊：“一会儿我便去看看凤羽钦的状况。”
墨叔歌眼底也有些凝重：“我们不能再此地在耽搁了。”
因为这场变故，凤世宗没去凤麟仙岛找凤麟，而是凤麟自己下来了。
凤麟第一时间冲到了临渊的房内，发现墨叔歌没什么事情之后，回手给了跟在他后面进来的江兮一巴掌。
彼时临渊刚去看过凤羽钦，回来顺手给墨叔歌买了一碗小馄饨，然后在墨叔歌吃小馄饨的时候又想故技重施要从墨叔歌那里撬一个小馄饨。
江兮当场就被打蒙了，不敢置信的看向凤麟：“你打我？你从小到大都没舍得打过我你为了一个外人打我？”
凤麟不看她，视线一直放在墨叔歌的身上，冷冷道：“她从来不是外人。”
墨叔歌和临渊两个人就着一只手端着小馄饨的碗，临渊另外一只手保持着想从墨叔歌嘴边抢食的姿势，两个人怎么看，怎么都和现场的这个气氛不太符合，多少……有点蠢。
但墨叔歌和临渊还是默默的放下了手中的馄饨，实在没看懂凤麟和江兮演的是一出什么戏。
江兮似乎是因为第一次被凤麟打，有点崩溃：“哥！你怎么了你！自从这个人出现了之后你整个人就不对了！不是把我禁足就是让我离她远点！现在还为了她打我！你疯了吗？她不是外人难道我是吗！”
凤麟回头看向江兮，表情有点冰冷，又有点阴侧，他冷冷的笑了笑，道：“江兮，我不说，你难道就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来的吗？跟她比？你拿什么跟她比？”
墨叔歌默不作声的看着，表情有点冷。
倒不是因为凤麟拿江兮和她比，而是凤麟再一次把她牵扯到这种本与她无关的事情当中。
临渊看着墨叔歌明显冷下去的脸，适时的清了下嗓子，打断凤麟和江兮二人之间的对话。
墨叔歌直接冷冰冰的看着凤麟道：“闹够了吗？”
江兮和凤麟同时看向墨叔歌。
墨叔歌冷冷的看向凤麟道：“凤麟，我不知道你心底到底藏着一些什么执念，也不知道这十几万年到底在你身上发生了什么，你为何要变成这样。”墨叔歌顿了顿：“但是凤麟，这四海八荒、上天入地，你是我墨十三第一个真心喜欢过的人。可你不在乎。在你眼里，仙途后生，功名造业，哪一个都比我重要。你亲手在越树林子里拒绝了我，又亲自把我送到白虚的断头台上，你现在告诉我你又要在我面前很深情，凤麟，你不觉得这一切很可笑吗？”
凤麟没想到墨叔歌会这样说，眼底颤抖，嘴角微微动了动：“不，不是这样的……”
“不是？”墨叔歌冷笑：“是十几万年前，你在这沧海间偶然遇见我不是这样，还是，十几万年之后，你在昆仑山下的洞府中无意中找到受伤的我——不是这样的？”
凤麟怆然抬头，眼底是深深的不可遏止的刺痛：“我没有！”
见到凤麟这个反应，墨叔歌便知道，她猜对了。
在这个梦境的回忆里，凤麟和她的第一次见面不是偶然，遇见若虚帝君不是偶然，甚至可能她被凤麟骗去三十三重天，都是若虚提前安排好的。
墨叔歌抓紧机会，朝着凤麟走了几步，道：“凤麟，你口口声声说心悦我，你真的在乎过我吗？”
“当然！”凤麟眼里似乎是有泪，似乎又是想抓住最后一丝可以让他从被沉溺的水中漂浮起来的稻草：“小歌，你原谅我好不好…小歌你别信他——”凤麟指向临渊：“他也是骗你的！他是这四海的帝君，根本不可能真的同你在一起的！他从一开始就没跟你表明过身份，就是为了可以及时脱身！你忘了在罗沙国他是怎么玩弄你的感情又把你一个人丢弃在那里的吗？！”
临渊和墨叔歌闻言纷纷一皱眉，这是他俩的一段过往？
墨叔歌不让凤麟转移话题：“凤麟，我只问你。”
“在乎……”凤麟痛苦的掩面：“我当然在乎，可是我能怎么办…他用凤麟仙岛的二十万生灵威胁我…小歌，我很爱你，可是我能怎么办！”
墨叔歌和临渊对视一眼，他们已经是已经抓到了一部分重点和真相了。
墨叔歌上前，抓住凤麟的手臂，问道：“凤麟，你说的他是谁？是不是若虚帝君将你关在这里的？！”
一旁的江兮在听见“若虚帝君”四个字之后，神情一变，好像是在身上装了一个开关，整个人的声音都变了。她声音阴森而恐怖，仿若九幽的冤魂：“凤麟！你忘记了你的承诺吗？！你是想背叛帝君吗？！”
凤麟像是被一道响雷惊醒，恐怖的看向一旁的江兮：“我没有！我什么都没说！我什么都没做！”
凤麟的状态有点失常。
临渊立刻上前要弄走江兮，墨叔歌抓住凤麟的手臂，强迫他看向自己：“凤——”
变故来的很快。
就在临渊要桎梏住江兮，墨叔歌要抬起凤麟的手臂时，江兮眼底银光一闪，一柄淬银长剑凭空从手中伸展出来，在混乱之中、在临渊的眼皮子底下、在墨叔歌躲闪不及之间，顺着墨叔歌的侧腰捅了进去。
临渊瞳孔一缩，赤霄剑在一瞬间爆发出来的强大而浑厚的神泽之下被唤了出来，临渊几乎是剑未出鞘，仅凭借着浑厚的神泽将江兮凭空击飞。
江兮撞破木质的门案，吐了一大口鲜血重重的落在了院子里。
她颤抖的手指向凤麟，眼底依然是那片森然之色，然后逐渐透明消失不见，变成了一团被一层白雾包裹着的金光。
墨叔歌不敢置信的看向凤麟——江兮竟然是凤麟的元神幻化出来的？
临渊立刻将墨叔歌扶进了自己怀里，神情慌张惊恐无措，他试图再次使出神力帮墨叔歌护住伤口，但微弱的神力完全不够。
墨叔歌面上血色褪尽，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凤麟双手颤抖的试图帮墨叔歌止住血，墨叔歌却只是用力的捏住了凤麟的手臂，看向他的眼神非常用力。
她让自己放他们出去。
凤麟犹豫了。
墨叔麟这被这道浑厚的神泽之气惊到，带着凤世宗也瞬间出现在临渊的房间之内。
一落地，二人便被墨叔歌肚子上和临渊身上沾染的血色惊吓到。
墨叔麟撞开凤麟，直接跪到墨叔歌的面前：“十三！”
临渊仿佛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死死捏住墨叔麟的手臂：“救她！”
墨叔麟来不及想这之中的异常之处，一道神泽之力缓缓从他手掌中倾斜而出朝着墨叔歌的伤口处渗透。
但墨叔歌仿佛不吸收这道神泽之力一般，无数的神泽之力在墨叔歌体内又缓缓消散。
墨叔歌吃力的抬手，捏上了她九哥的手掌，轻声道：“没用的…”
“什么没用！”墨叔麟吼她，眼底通红一片。“你七千岁那年九哥说要护你一辈子就是要护你一辈子！你不能死！不能在你九哥眼皮子底下有事！”
墨叔歌觉得自己眼睛有些红。
她其实不至于死，只要凤麟这个时候愿意苏醒过来，梦境的一切也就结束了。
可是墨叔歌不确定凤麟是否愿意苏醒过来，她若真在这梦境中死掉了，这里是她的元神，她当然也就真的死掉了。
墨叔歌明显感觉到自己在逐渐变得透明。
临渊身手颤抖，眼里仓皇无助，握住墨叔歌的手眼底浸润的水色倒真像是个几万岁初初爱上一个神女的少年。
遂而，眼底一狠，阴鸷的捏住墨叔麟的手腕，道：“杀了凤麟！”
墨叔麟震惊的看向临渊。
凤世宗立刻反应了过来，蹲下身子就按住视线全在墨叔歌肚子上不停淌出来的鲜红的血液的凤麟道：“凤麟！你早晚都会醒来的！你已经把十三的命送掉一回了！你这次还要让十三因你而死吗？！她可曾有对不起你的地方！”
凤麟还沉浸在方才被自己的元神的声音给吓住的情绪里，颤抖而恐惧的说：“我不可以醒！我不能醒！”
凤世宗气急：“凤麟！你清醒点！你都忘了师父那些年是怎么教导你的吗！你看看你现在的这个样子！”
凤麟这才缓缓的看向凤世宗：“……大师兄？”
凤世宗深深的看向他：“你想让大师兄，想让小十三，全在这里给你陪葬吗？”
凤麟眼底抖的厉害。
墨叔歌从凤麟身上收回视线。她不能对凤麟抱有希望了，她的时间不多，还有好多事，她要交代的。
墨叔歌吃力的从怀里拿出蛊雕的内丹，给临渊，道：“这是结魄丹的原料…之一。我一身的筋骨乃…鬼莲的…元神。帮我…复活她。帮我…照顾…十四。”
临渊眼底红忍难隐，他握住墨叔歌的手，忽然笑了：“这些事，你自己去做。蓬莱神君，我四海身后事很多，劳烦蓬莱神君看在墨墨的面子上，帮墨墨安排一二。”临渊抬起墨叔歌的手，贴在自己的面颊上：“墨墨，我是你的夫君，前半生，我虽然没有记忆，但是失去你，我应该是非常痛苦，不然，我父君不会抽走我的回忆。但是这一次，我不会让你死。”
墨叔歌剧痛之下眼底神色一窒，她顾不上痛苦想起身，她猜到了临渊想干什么了。
——临渊想自爆元神。
临渊贵为上神，神泽华耀非同可比，自爆元神不需法力，凤麟势必会醒！
不！可！以！
墨叔歌挣扎的看向凤麟。
凤麟神色一恸。
凤麟与墨叔歌相识几十万年，向来晓得墨叔歌是个执拗的性子，固执又强硬。
能说句软话就解决的问题墨叔歌宁肯在殿前跪上好几天。能哭一下就让她九哥消火的问题，墨叔歌便要耿直脖子等挨打。
凤麟原本以为永远在墨叔歌的身上看不到求自己的神色，可是墨叔歌显然是在求他。
为了……她身边的这个人！
凤麟不知道自己该哭还是该笑。
一次又一次，哪怕临渊给她一个人丢下，哪怕临渊在她死后选择忘了他，她还是选择了临渊。
一次又一次——“你还是选择他，哈哈哈哈哈。”凤麟觉得自己好像有泪流出来。“在这个梦境里不管重来多少次，哪怕你本人进来了你还是要选择他！”
墨叔麟终于品味出来了一点点不对：“什么梦境？”他在众人脸上扫视了一圈看向凤世宗：“怎么回事？！”
凤世宗只是冲他笑笑：“兄弟，我答应你，一定会，找到你！”
凤麟的身体突然开始变得透明，神色也漠然而冷静了。
凤麟远远的望着墨叔歌，就像是告别：“小歌，你我之间，两清了。”
（上部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