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 章
傍晚,墨叔歌的内息又震荡一次。
这一次内息的震荡来的极快,消失的也极快,像是冥冥之中的什么感应。
临渊此时不在房内,墨叔歌在这内息一震一荡的间隙,突然想起两万年前她感应到诛仙台下的东皇的时候。
彼时墨叔歌在天府灵官相曦手下做司事女官,相曦上仙的殿府位于九重天的星月宫,位于南天门内西的位置,同十三重天的瑶光梵落云河隔空相望,每当神女瑶光生辰之时,瑶光殿内外便会开满星落瑶光。
墨叔歌后来自己在魔族的时候,她九哥已经在昆仑虚学有所成回到西海,协理西海海君统理梵落宫,因此她的记忆里就很少过生辰了。
大抵是在瑶光神女生辰之时,漫天的瑶瑶星河让她想起了太多年少的回忆。很难说得清是开心还是不开心的回忆,毕竟那个时候,墨叔歌已经修炼的心性十分淡漠,看到别人的悲喜难被感染,但欢喜之事总会让人难免值得似乎世间尚且值得。
总之那夜墨叔歌喝了许多的酒。
她那日并不当值,于是相曦陪着她浅酌了一些。
彼时是在星月宫的玄穹月落崖边上,这里是月亮从九重天落下去的地方,是整个九重天可以看到月辉时间最久的地方。
理当黑暗的夜晚,未点宫灯却被月辉的冷光照耀的发亮。
玄穹月落崖下方的星海也被这明亮的月辉点缀了成了一个个小小而璀璨的光点。
墨叔歌背后是一颗巨大的梧桐树。
据说这星月宫曾经是太霞宫的旧地。
太霞宫是太微东霞扶桑林里的那位神尊曾经在这九重天上的宫殿,后来因为蓬莱女尊隐退蓬莱不再出世,扶桑林里的那位干脆也就不再回来了,因为这太霞宫就便宜了曾经于帝江神尊有些人情的相曦上仙。
而这颗梧桐树,就是曾经帝江神尊亲手在这玄穹月落崖边上亲手种下的。
九重天上,没有阶品的宫人,服饰都是统一的。
女仙是鳄梨黄,男仙是天青蓝,这两个颜色都是墨叔歌不喜欢的颜色,介于青葱和亮丽之间,都是墨叔歌不喜欢的外露的情绪,所以这在九重天上的服饰穿在墨叔歌身上,总有一种难以描述的违和感。好像潜入好人阵营的反派,也像是穿错衣服的大人,也可能是因为少搭配了一把佩剑。
总之,眼下墨叔歌依靠着这郁郁葱葱、茂盛粗壮的梧桐树,身着鳄梨黄的女仙服饰,单手拎着褐色的酒坛子,喝酒的动作流畅而潇洒,这种违和的感觉更怪了。
“你不太像陆离十三岛升上来的女仙。”相曦诚恳的说。
“确实不是。”墨叔歌也没觉得这种小事儿有什么可隐瞒的。“我少小无父无母,四海为家,漂泊半生,属实自己也不太清楚,我到底是什么地方的女仙。”
“竟是如此?”相曦有些意外。“虽说这四海八荒自小无父无母的仙神属实不少,但如此年纪能修炼到这你番气度的仙女属实少之又少。”相曦想起自己的本职:“虽然我为人不像九幽冥府的司幽上仙那般热烈八卦,但到底也是这四海八荒的执笔星君之一,你若愿意,不妨跟我讲讲你的身世,说不定,我这数十万年经历,可能听过一二。”
月光的余辉将整个玄穹月落崖都笼罩在它的辉映之下,让墨叔歌的脸庞在这团冷光的映射之下,泛出不一样清冷的光。
墨叔歌在来到九重天之前,已经从魔族的一次审问中知道了,她剑上的那一缕魂魄,当年被昆仑天池云崖洞的老仙人诧异的那一丝龙气,可能是来自归墟境了。
归墟境真身为龙的神仙,据墨叔歌所知,天上地下,可能也就数十万年前,被诸天神佛联手镇压在诛仙台下的邪帝东皇。
自东皇被镇压之后,天界仙史被大幅度删减,修改。
墨叔歌想得到更多关于这位归墟境帝君的信息的话,除了来九重天,她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
这里面的疑问实在是太多了。
如果她是和这位归墟帝君有什么千丝万缕的关系的话,中间又怎么会隔着六十余万年呢。也未听说过这位归墟帝君有什么别的子嗣,总之,如果相曦愿意帮忙,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可是相曦是九重天的人,而墨叔歌却和这位邪帝牵扯上关系,难保自己。
墨叔歌认真的盯了相曦许久,默默的移开了视线,手指月辉之下,一个树立着一根巨大的华表一样的东西,冒着诡异灵气的地方,转移话题道:“那里是什么地方?怎么看着那么奇怪。”
“那里是诛仙台。”相曦漫不经心道:“下面镇压着诸天邪祟和上古邪帝东皇。东皇的怨气太盛,上冲九霄,上尊不得不用不周山尚存世间的一块山体雕刻成镇龙杵用于镇压东皇在诛仙台下的怨气,免得扰乱了周天运行。”
“怨气?”墨叔歌不解:“他既含罪而入诛仙台,怎的这么大怨气?”
相曦星君闻言不深不浅的抬了抬眼皮看了墨叔歌一眼。
墨叔歌一脸的平淡,仿若真的就只是随口一问。
相曦道:“心有不甘,不论神鬼,不论正邪,皆有怨气。”
墨叔歌点点头,又饮了一口酒:“说的在理。”说罢,似乎是真的不太在意这个话题了,道:“夜深了,我要回去睡了。”
那夜之后,墨叔歌找了一个时间,夜晚去探了一探诛仙台。
刚至诛仙台下,那萦绕着镇龙杵的诸天怨愤之气便化作一条黑色的煞气游龙冲着墨叔歌直接袭击而来。
墨叔歌佛袖快速一扫,龙吟瞬间出现,用龙吟剑本身的剑气威压之力将魔煞之气悉数抵挡,并随着第一波煞气的消散,龙吟落到了墨叔歌的手中,利刃出鞘,剑气携带上仙的神泽净化之力,在空中斩出几道凌厉的风道出去。
后续的怨愤煞气忽然像是有感应似的悉数停下。
墨叔歌见这怪状愣了一瞬,其中一律煞气突然直接奔着墨叔歌的面门而来。
那煞气不带丝毫攻击之力,被墨叔歌用剑气斩成两段亦不成影响,进入墨叔歌脑海之后,墨叔歌瞬间听到了一个浑厚的声音问她:“你是谁!”
一道血气顺着这股力量兀的上涌。
墨叔歌手持龙吟落地,无法遏制的突然喷出一大口血来。
——这是摄魂之术。
对方不仅想探究她的思想,还想控制她的意念。
墨叔歌双手快速掐诀,一道金光顺着她太阳穴进入脑海。
又一口鲜血喷出,墨叔歌想强行将那股魔气逼出来。
相曦及时赶到,从墨叔歌的背后打进一道真气,助其共同把那股邪祟之气逼出,带走了墨叔歌。
看似凶险,但墨叔歌伤的并不重。
第二日上午便转醒。
相曦手持一卷经书听墨叔歌醒来了之后,也没有敲门,直接就走了进去,站在墨叔歌的床边,面容冷峻。
相曦:“息阿若,你昨夜去诛仙台做什么?”
墨叔歌抿了抿唇:“迷路。”
相曦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把手中的经卷放下,什么也没说,便走了。
墨叔歌也不知道相曦这是相信了还是不信。
但总觉得相曦不会无故的留下一本经书,翻看之后才发现是曾经的东皇帝君手下四大神君之一的虎昌神君座下土司空所著的一本《司空仙要》。
里面有部分是讲述归墟境平定的过程,故而可以由此窥探到东皇帝君生平一二,性沉、内敛,修的是修罗道,亦神亦魔,一念之间。
墨叔歌大概就晓得了,那日在她脑海里问她是谁的那个人,大抵就是被关押在诛仙台下的邪帝东皇。
只是东皇的神识竟然可以如此轻易就攻破自己的神识。
可以探究他人的摄魂之术,有一定修为的仙神都可以施展出来。但可如此畅通无阻,却还需要血脉的加持。
血脉的加持……
他们之间年岁相差五十万余岁,这种血脉加持,到底是从何而来。
难不成自己同那些上古的神仙一样,乃洪荒所生,同东皇一胎二卵,东皇先于她几百万年诞生下来???
后面破诛仙台的记忆,墨叔歌隐约忘记了一些片段。
以前没有细想,是不愿意回想,现在知道了,应该是和临渊有关。
大抵她被封存的记忆,都有临渊的影子,所以才会出现这种情况。但如今她和临渊的过往则成了眼下最不着急的真相。
如果说,那一次的内息的震荡,是因为她感受到了东皇的存在。那么这一次内息的突然震荡,又是被什么引发?
墨叔歌眉下神色敛起,给临渊匆匆留下了一张字条,直接从窗户口越窗而出,顺着那道令她内息不稳的痕迹追了过去。
那气息显然不是冲着墨叔歌来着,一路前行的路线精简而目的明确。
甚至还有一丝从容不迫的气度。
显然是不知道自己身后跟了一个尾巴。
对方也必然不会知道,墨叔歌跟的很远,她甚至连人都没有看到,生怕会将对方打草惊蛇。
横竖这种特殊的感知除了她之外,别人确实很难察觉,墨叔歌也就干脆保持了一个安全的距离。
这气息同她和临渊刚到九州大陆边境城那日遇到的气息一样,并最终消失在鸾星的纣绝阴天宫里。
这纣绝阴天宫本是数万年前的魔尊槐鬼离仑的王宫,因为重离平定魔族之后将魔族新的王宫定在了他父亲的属地西极,所以现在,魔族有两座王宫,一个是魔神鸾星的纣绝阴天宫,一个是魔尊重离的西极宫。
墨叔歌站在距离纣绝阴天宫较远处的客栈屋顶,远远的可以看到偌大的王宫灯火辉煌,守卫森严。
那人竟然可以在如此守卫森严的地方神不知鬼不觉的溜进去?
墨叔歌想了想,收起龙吟剑,远远的丢了一块瓦片进去。
瓦片落地碎裂的声音在黑暗中骤然响起,附近立刻有守卫冲了过来:“什么人!”
碎裂的瓦片旁边,一只皮毛白灰的小奶猫颤悠悠的喵喵了两声。
为首的守卫警惕的向四周看了看,道:“你们,附近在搜一搜。”然后亲自过来把墨叔歌化身而成的小奶猫抱起,嘀咕:“哪儿来的猫?还这么小。”
旁边的副将也嘀咕:“这么小,也不能吃啊。”
为首的那人:“……吃吃吃,你眼里就知道吃!猫肉能吃吗!”
副将挠头:“也没吃过啊,谁知道。”
墨叔歌:“……”
——就知道将熊熊一窝,什么样的主将,什么样的兵。
为首的守卫发现墨叔歌化身而成的小奶猫前爪有伤,估计是踩碎瓦片滚下来的时候被这王宫外墙的结界划伤的,于是将其抱在怀里,道:“继续巡逻。”
副将看着他们的首领将小奶猫抱进了自己怀里,谨慎道:“首领,你这是要……自己养?”
首领显然没当回事儿:“一只小奶猫而已。”
副将啧啧直摇头:“这玩意……它掉毛啊!”
首领不明所以看他。
副将瞪着眼睛不愿意:“那你搬出去,自己住!我可不想天天早上起来盔甲上全是猫毛。”
墨叔歌客气的冲着副将叫了两声。
副将有些稀奇,凑近道:“诶?它好像能听懂我讲话。”
墨叔歌毫不客气的给他手上挠一爪子。
——本上神人前确实会端着上神的礼仪气度,乐意不乐意憋着。但是这是人后。
首领见状开心的笑了笑,道:“小奶猫,现在,你我还养定了。”
几人就这样,继续巡逻。
墨叔歌发现捡到他的这个首领似乎是个官职不小的将领,一路上总有人对其行礼,称其家副将,直到几人将王宫巡视一圈之后,顺着宫道向外走的时候——
家副将突然同身后的巡视守卫一同单膝抱拳冲来人行跪拜礼:“拜见虎贲殿。”
墨叔歌从家副将怀里抬头,虽然已经过去了两三万年的时光,但是鸾星眉间的少年之气犹然还剩下些许的光芒,眉目含情带笑,嘴角常年半勾起的笑容却玩世不恭,整张脸魅惑又冷冽,矛盾又浑然天成。
鸾星点点头,视线落在家副将怀里的猫身上,有些好奇:“哪儿来的猫?”
家副将恭敬回禀:“在宫墙下面捡的。应该是从墙外的树枝上跳到了宫墙的瓦片上,踩碎了瓦片不小心滚进了结界里,腿受伤了。”
鸾星?
墨叔歌突然心生一计,冲着鸾星颤悠悠的叫了一声。
鸾星弯下腰,伸出手:“你在唤我?”
家副将连忙拦住:“殿下——”
墨叔歌化身而成的小奶猫在鸾星手上轻轻舔了一口。
家副将:“???”
鸾星:“怎么了?”
家副将十分尴尬,看了看他的副将被抓伤的手,又看了看鸾星被逗高兴的样子,十分憋屈。
墨叔歌趁机在家副将怀里蹬一脚,直接扑到了鸾星怀里。
家副将后面被墨叔歌挠伤的副将倒是咬牙切齿:“这小灵猫倒是真会找靠山。”
鸾星十分开心,摸了摸墨叔歌的脑袋,道:“喜欢本殿?那就跟着本殿吧。”
家副将到手的奶猫还没捂热乎。
家副将:……有一句妈卖批想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