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学生到附近村里偷鸡的事儿,很快引起了校方重视,为此专门开了大会进行思想教育。
没想到不但没有遏制住这股不正之风,反而起了宣传作用,给那些不知道的学生打开了思路。
有时候睡觉睡到半夜,能听到头顶上不知哪个宿舍传出鸡叫的声音,又或者一阵鸡肉香味飘来,让人在梦里都流下口水。
不出几个月,附近的村里人纷纷养起了大狗,专门对付电影学院那些小兔崽子。
这些小兔崽子无鸡可吃,转头钻研起其他门路,千方百计想要填饱胃这个无底洞。
茹争流渐渐适应了这种简单又充满激情的生活,刚到学校的新鲜感慢慢褪去,不免开始想家,尤其是在吃饭的时候,更想丁改兰,现在才觉得有个当厨子的老妈真是幸福啊!
她收到了两封家信,一封来自申东方,代表全家人写信给她,信中说:家里人都很好,他转业分配到了机床厂当司机,谷从跃搬出去和他亲爹住,他就住了原本谷从跃的房间,茹争流的房间还给她留着,全家都盼她放假回家。
另一封是谷从跃的信:他亲爹平反回家之后重回法院任职,家里的房子也还了回来,还补发了工资。因为父亲身体不好,他住回去照顾,并且在准备今年的高考,字里行间都洋溢着喜悦。茹争流看得开心极了,立刻就写了回信庆祝和鼓励。
写完回信,茹争流幸福地在椅子上瘫了五分钟,觉得真是人生圆满,一切都顺心如意,这八年没白活。
享受完这志得意满的五分钟之后,她又坐直了身子,开始思考接下来要做什么。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她将在1982年毕业,这还是个包分配的年代,她应该会被分配到某个电影制片厂当助手。现在她还不清楚像自己这样的新人需要在制片厂熬多少年才能真正执导自己的作品,但是她知道,90年代以后,电影产业会逐步脱离计划经济时代,民营影视制作公司很快就有了和国营电影制片厂的一争之力。再往后市场进一步放开,电影市场开始了资本化进程,到那个时候,导演只是各大影视公司的高级职员,除非大导,掌握一定话语权,否则资方让你拍什么你就得拍什么。
所以自己需要做的是:在刚毕业的几年中尽量累积资本,创造出自己的个人声望,用这些个人声望换取资金,成立自己的影视公司,把话语权牢牢抓在自己手中,这样才能基本保证能拍自己想拍的东西不受制于人。
简而言之:学好知识,出好作品,尽快出名,拿名换钱,用钱买自由的权利,拍更好更自由的东西,早日进入良性循环。
目前在学校能做的事就是:充分利用学校提供的学习机会和各种资源,把能学的都学了,进行一些目前可以进行的创作,假如同时能赚点钱,那就再好不过了。
她重新审视了一下自己,决定了现在要做的两件事。
第一,继续向各大报刊投稿。
现在业内最有影响力的电影专业杂志,其实是他们自己学校的校刊。校刊创刊没多久,上面会刊登各专业老师发表的学术性文章,偶尔也会有学生写得不太成熟的论文,各个班的学生都以能在校刊上刊登自己的文章为荣。
要到几年之后,那些后来在电影界系数很高的核心期刊才会创刊,自己现在是赶不上了。但是其他文艺类杂志正如雨后春笋般涌现,放眼全国,像他们这样既具有一定专业知识和欣赏水平,又有机会对电影涉猎广泛的供稿者,那真是凤毛麟角。他们的专业本来就是要对电影人物故事情节等等进行一系列分析,自己学到和理解到的那些东西,拿出来换个普通读者比较容易理解的表达方式,想发表应该不会那么难。
而且发表文章会有稿费,这对既没有时间交通又不方便还不愿放下学习的茹争流来说,真是很不错的赚钱方式。
第二,身为一名未来的导演,前世的专业摄影师,不搞搞摄影实在对不起自己。她得找摄影系的课程表,只要有时间就去旁听,等攒一点钱就买个照相机,副业搞搞摄影。
毕竟将来分配到国营电影制片厂赚的都是死工资,以自己的技术和超前眼光,不知道能不能用摄影赚到第一桶金。
茹争流是那种一定要有目标的人,只有确定知道自己要什么,才能确定自己要怎么做,一旦决定要怎么做,那就一定会拼命去做。
她找于萌拿到了摄影系的课表,只要自己没课就跑去旁听。摄影系也就三十多个人,看见她跟着于萌进来,都挺奇怪。有个同学问她是不是准备转系,茹争流连忙否认,解释说只是对摄影特别感兴趣。
摄影系的知识没有那么容易学,学校给每个学生都发了标配的照相机和胶卷,他们还有自己专门的暗房。茹争流手上什么都没有,即便听了课也不能实践。不过于萌很仗义,有时候出去采风拍作业就会叫上她一起,洗照片也让她在旁边看着。茹争流过意不去,趁着礼拜天进城的机会给于萌买了不少胶卷。
导演课的学习本就比较紧张,她再去旁听摄影系的课程,而且学校差不多每天晚上都要在大礼堂放一部电影,这在不能拉片的时代是每个导演系的学生都绝不会放弃的珍贵观影机会。剩下来能自由支配的时间非常非常少,还要完成老师留的作业,就这样,她还要挤出时间来每周至少写三到四篇文章。
学校里的同学们都非常拼。茹争流每天早上天不亮就出去晨练,无论跑到哪个地方,都能看到出晨功的表演系同学,齐明玉有时候出门比她还早,茹争流一睁眼,她的床就空了。图书馆里也永远都有很多人,好在地方大学生少,不用抢位置。
也不只她一个人在寻求更多的机会,于萌只要听说哪里有摄影比赛,一定会寄作品过去,朱芸则对各种艺术展和绘画大赛十分感兴趣,有时候翘课都要带着自己的作品去报名。
在这样的忙碌中,时间过得飞快,很快到了期末,经过紧张地复习考试,茹争流拿到了不错的成绩。
同学们彼此说了再见,纷纷拿起行李赶回家乡。
茹争流回到宁市那天是个礼拜天,天上飘着细碎的小雪花儿,地上已经有不少积雪。凤羽街的路好像更难走了,她左肩扛着个大旅行袋,右手拉着个大箱子,不少地方都得把箱子也扛起来跳着走,就算她功夫在身,拐来拐去好不容易到自己家门口的时候,也得把东西放下来喘一喘。
院门虚掩着,里头传出自由咯咯咯的笑声,边笑还边叫:“哥哥大笨蛋!哥哥不行!”有个人气喘如牛,呼哧呼哧的,听着不像申大中,那肯定就是申东方。
茹争流从门缝一看:申大中正和一个快一米九的帅哥对练。
申大中肩膀上驮着自由,左手还扶着小女儿的腿,只用一只右手,照样打得很轻松,反倒是帅哥被他逼得左躲右闪,十分吃力。
这场景勾起了茹争流不少温馨回忆,玩心大起,东西也不管了,一个箭步窜进去,笑着叫道:“咱俩一块儿打他!”向申大中的肚子偷袭。
申大中和申东方都是老手,刚才茹争流在门外偷看的时候他们已经察觉,早就加了几分小心,她跳出来的时候,申大中已经后退一步,双手都护住小自由,而申东方已经转身拦在申大中身前。
等到院中三个人看到来的是茹争流,立刻喜上眉梢,申东方也不护着申大中了,连身都不转,一个后踢就朝申大中膝盖去。
局面马上发生了变化,茹争流和申东方两人合攻申大中,申大中驮着自由很快被逼到墙角。
就在这时,申大中一手托起小女儿,把小自由向茹争流扔去。
茹争流怎么可能让自由摔在地上,连忙满怀抱住,伸头就往她脸蛋上亲了一大口。
这时候,申大中已经一脚把申东方踹翻在地。踹翻以后看都不看地上的儿子一眼,嘴都咧到耳朵根儿,到茹争流面前,嘿嘿道:“争流回来了……\"随即拔高了嗓子向屋里头喊\"争流回来了,快出来,咱闺女回来了!”
小自由在茹争流怀里也扯着嗓子喊:“姐姐回来了,姐姐回来了!”
只听厨房里锅盖儿当啷一声响,丁改兰满手都是面,攥着个擀面杖就出来了,一看见茹争流,高兴得说不出话,啪啪在她身上拍,拍了好多白手印,面粉在空中荡漾起来,和漫天的小雪花儿一块飞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