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晚，天色昏沉。
云笙换了兵服趁人不备偷偷溜了出去，朝西南方向走了约摸两炷香时间，迎面蒋桓走了过来。
“如何了？”她问说。
蒋桓沉声：“人现在已经拿下了，就等你亲自审。”
云笙很满意，她在前，蒋桓在后摸去了一处帐篷。
“主子。”未央提刀上前道。
“人呢？”
未央转过身，朝屏风后喊了句话，两个士兵立刻押着被五花大绑的烛天雄走了过来。
他被封了口，衣衫被划破了，胡子拉碴还有些狼狈。
云笙命人将他口中的破布拿下来，望着他身上湿了的一大片血渍疑惑道：“这是？”
未央藏不住事，白了烛天雄一眼，“这位烛大将军好生勇猛，咱们十余名刺客足足战了半个时辰才将人拿下。”
“人损了多少？”
“四五名。”
可惜了，映月训练了那么久，只能从现在起再慢慢把人添上了。
“跪下！”未央见烛天雄站在原地没动，朝他喊了一句。
烛天雄讽笑一声啐道：“婊也！”
看似在骂未央，实则却是朝着云笙的方向。
护主心切，未央当场便要拔剑。
云笙摆了摆手让她稍安勿躁，坐下来和烛天雄家常似地道：“兄长何时竟变得这般硬气了？”
是从与宋辰安合力引自己入局开始，还是更早，从攀附上西凉人开始？
烛天雄哼了一声，“某不知你在说什么。”
云笙似笑非笑看着他继续道：“怎么，成王败寇，无话可说？兄长可以不说话，就是不知道你底下的人嘴严不严。”
说完朝映月使了个眼色。
转眼功夫，一员将士便同样被押解到了跟前来。
正是他的副将，冯寿。这人跟了他十几年，两人说是主仆，更像兄弟。
“老大！”冯寿一见这场面便被吓了个半死。可不嘛！死了的人又活过来了，如何能不吓死。
“将他的嘴捂严实了。”未央吩咐兵卒。
映月比未央更狠，直接上前拔出刀来，先一刀砍下冯寿一根手指。
让人封了口，疼也喊不出来，他疼得龇牙咧嘴，让人看了心惊。
烛天雄脸色终于起了变化。
映月见他没开口，又一刀。
就这样一刀又一刀，直砍到第四根手指时烛天雄终于受不住了，开了口，“停停停，俺说！你想知道什么，尽管问。”
云笙挑了挑眉，“早这样不就好了。第一个问题，兄长是何时与宋辰安和解的？我去休门前还是之后？”
烛天雄面色狰狞，咬着牙道：“伪帝去后。”
这伪帝指的是早先两王相争后来被蒋桓赐死的梁王。
“那就是之后。那与慕容业也是宋辰安牵的线？”
烛天雄说是，“但我与西凉人第一次接触是在知道了有人蛊之后。”
“人蛊？重霈死时？”
“是。”
果然，和云笙猜测得差不多，当日奸商重霈被押解进京，烛天雄果然藏在暗处。
估摸着是看到了西凉人的势力，这才想跳过梁王直接搭上正主。
云笙一点点将事捋清了 ，烛天雄一开始以为重霈的主子是梁王，想靠他获得朝廷招安，可惜后来重霈被映月所杀，反而让烛天雄知道重霈背后真正的主人是西凉人。
确切来说是赵家人。
不对，梁蔚也是西凉爪，若当年重霈与梁蔚都为西凉人做事，那为何两边竟丝毫没有互通消息，梁英和重霈还能闹得不可开交。
这件事整个都不对，云笙突然有个念头冒了出来，她道：“我方才提到慕容业，你没有接话，只说你效忠的是西凉人，可如今西凉人中可是有两位皇室赵家人，慕容业还有他的母亲赵雪，你所效忠的真正是谁？”
烛天雄几乎本能张开了嘴，“某......”
“是赵雪。”云笙替他回了这句，站起身，“我一直就觉得奇怪，为何他们起事却非要先将我推出来，便算赵雪母子前期对这最终的结果没有把握，可他们布局了这么多年，如若功成便是万世之功，这样大的功业，如何肯轻易便赠与他人？是，他是可以在功成之际悄无声息解决掉我，可一来冒险，二来未免有些多走冤路。而最重要的，当日慕容业带人阻杀我时曾亲口提到，赵雪实则并不想让我死得这般早。所以他们将我先行推出来，绝非只是承接大邺怒火这么简单。”
她看向烛天雄目光笃定，“你与宋辰安不同，你不是前朝人，所以看待问题角度定然与他也不同。你和西凉人接触了这么久，可猜测过赵雪前期将慕容业护在身后，不肯让他冒出头的原因？”
烛天雄默了片刻，“俺不知道。”
云笙眉峰紧了紧，“兄长在外面漂泊了这么久，就没想过死前再回到明月湾去看一眼自己的生活多年的地方？若是今日我听不到自己所有想听的答案，那便从冯寿开始，每隔一炷香我便杀你一名亲兵。你可想好了，这些人可跟了你不少年头，他们的生死可全在你一念之间。”
说完见烛天雄仍在犹豫。
“映月。”
只听刺啦一声响，冯寿应声倒地。
烛天雄脸色顿时血色全退。他是想到云笙会用冯寿来逼迫他，但决想不到她真的会吩咐属下当场杀人。
在他印象中，陆六娘机警过人却十分善性，绝不是弑杀滥杀之人。
可今日这女人似乎全变了。
云笙不待他考虑太久，又命人带了五名兵卒进门。
竖起一根食指道：“就一炷香，慕容业眼下叫了宋辰安往西凉营谈事，我只有这点时间，必须在他二人未发觉前速战速决，一炷香后，这五人，全死。”
“不是只杀一人？”
“我就变了，如何？”
“你....”烛天雄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他到底没有让云笙等太久，念着这些兄弟们跟了他多年，哎了一声道：“行吧！反正某都这样了。该说的不该说的，便都告诉你算了。俺和宋辰安和解后不久，由他引荐暗中去过一趟西域。”
云笙蹙眉，“什么时候的事？”
烛天雄想了想，“一年多前吧！具体时间也记不太清了。就是觉得西凉人对慕容业态度有些奇怪。”
“哪里奇怪？”
“说不上来，说敬重也不像，说鄙视却又过了，倒像又有些恐惧，只是这恐惧更像是对着他那个阴恻恻的老娘。某还听说，他小时候曾被他那便宜爹的对头抓走过，呆了两年才被救回来，后来就有人开始疑心他血统。”
云笙低下头细细琢磨，如果这烛天雄听到的是真非假，那么当年这慕容业被人疑心过血统问题，赵雪和老西凉王不可能不知道。
多半赵雪从那时便开始给老西凉王下毒了。而她面对慕容业这唯一的依靠，也不好舍弃，二人只能统一战线。
只是这疑心便算是被宋辰安听到，也多半只会想到这慕容业不是老西凉王的血脉，而绝不会疑心到失踪两年被找回来的慕容业有可能也根本不是赵雪原本的那个儿子了。
这样一来，事情就讲通了。这慕容业多半也知道自己真正的身份，所以才会不顾赵雪阻拦，想提前将她给除掉。
而赵雪呢！她压根就没见过她陆云笙，只要慕容业指鹿为马，将陆清漓引荐给她，她自然不会疑心。
赵雪当日欲先留着自己性命，估摸着也是疑心慕容业真正的身份，想着为夏朝留点真正的血脉的。
这一年多以来，压在云笙心上的石头终于被搬开来了。
许多之前没有想通的事她现在也都想得差不多了。
“你与宋辰安交战多年，本互为仇敌，他究竟许了你多少利好，竟不惜带着全副身家，以命相博。”
烛天雄：“事成之后，高官厚禄，封侯拜相。”
“就为这个？”
烛天雄看向她，“不够吗？我在邺朝能得到什么？运气好一点，一辈子水匪，运气不好，随时都能被朝廷清剿掉。新的君主，至少还有新的希望。”
云笙看着他，突然笑了，道：“新的君主新的希望，说的真好，可惜了，新的君主也未必真的是慕容业，便算是他，也未必能真的做到许给你的那些承诺。说白了，你心志不定，左右摇摆，便算跟着这世上最能打仗之人也未必能真的有机会享这天下。遇事都不能自己拿个主意，惯是被人舍弃的命。”
烛天雄一愣，还没反应过来。
云笙突然手指敲了敲桌面道：“来人。”
烛天雄脸色一变，他直觉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
云笙不紧不慢道：“将这些人都拉下去。”
映月没明白她的意思，问：“那，都先关起来？”
云笙摇了摇头，“连同烛天雄，今晚来过这间帐篷的，全清理干净。”
烛天雄几乎就要破口大骂，可随即及在场其他几名亲兵很快被人重新封口后五花大绑押了出去。
其他人都退了出去，帐篷内只剩下云笙和蒋桓。
“我以为你今日会放过烛天雄。”
回到自己地盘，云笙也觉得松散不少，笑了笑，“我放过太多人，也给过别人太多机会了。”
只这一句，蒋桓便知道这姑娘和往日不一样了。
这样也好，想争那个位置，心太软不是什么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