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尔河谷边，有一处比较贫瘠的草场，堆积的粮食其实不多，不过这里是方圆数千公里内最大的避风带，温度也比其他地方高上几度，游牧流民每到年关将近的时候，就会带着牛羊群来到这里落脚过年，开春之后，这里会有一些新牧草生长出来。

    因为条件不太好，所以牛羊普遍都有些瘦弱，经不住风吹雨打的，一群流民为了讨生活聚在一块儿，缺什么就互相接应着点，日子倒是勉强能坚持到牛羊长成，可以上称买卖的时候。

    可这段时间，情况大不相同，受到战乱的影响，物价有些不稳定，加上有些原本计划之中的牧场都去不了，因为处在交战地带，牛羊营养不足，家家户户都有些折损，青黄不接的情况下，可能要在这避风的地带多停留一段时间，抓紧解决一下牧草和搭建棚子的问题。

    牛羊如果没有个能避风，并且稍稍保暖的地方，可能坚持不到开春的时候，尤其是五九一到，温度得降低到零下二十五六度，情况只会更加危险。

    李一条是这些游牧流民当中的一个，今年五十多，有个二十多岁出头的女儿，长相清纯，脸上风霜留下的痕迹重了点，皮肤稍稍有些粗糙，但性格比较开朗，李一条都拿这个姑娘当成儿子养着。

    这天刚刚收拾完搭棚子用的木料，李一条的女儿春芽，就推开有些破旧的帐篷帘子，迈步走了进来，端着一盆热水，仔细给躺在床上的男人擦拭面颊。

    这人，正是失踪已经接近七天的李英。

    李英这段时间一直都在发烧，脑袋昏昏沉沉的，清醒过来的时间没多长，几乎把李家父女存下来的药都用完了，直到今天，温度才稍稍低了一些。

    春芽仔细擦拭完了李英的上半身之后，后者眉头突然紧锁，旋即死死攥住了春芽的手！

    春芽吓了一跳，不过马上回过神来，轻声说道：

    “你好，大哥，你现在感觉咋样？你……能不能先松开？”

    李英嘴角挂满了胡茬，头发也有些凌乱，一缕一缕的搭在额前，下意识松开手后，适应了一下帐篷里的光线，首先恢复的是视觉，然后是触觉。

    脑子缓了半天，才搞清楚周边的环境，旋即开口说道：

    “这是……哪儿？”

    一开口说话，嗓子就像是有人往里面扔了一块炭似的。

    春芽一边拧干毛巾，一边说道：

    “这是我家的帐篷，应该是在格尔河外的避风崖后面，一片草场……大哥，你是做什么的啊？为什么会掉进河里？这个季节的河水能冻死人，你运气还真不错，幸好我碰到了你，不然你就要冻死了！”

    李英舔了舔十分干涩的嘴唇，春芽拿过水囊来，只给李英喝了一小口：

    “你这个状态，不能喝太多水啊，要慢慢缓过来，下床起码也要三四天……”

    李英稍稍缓了一会儿，感觉身上有点儿力气之后，开口请求到：

    “能不能给我个手机？”

    “手机在这儿没有信号的，你可以等到我们去安置镇上购买补给的时候，起码要等三天吧！”

    “卫星电话没有吗？”

    “那种东西，我们可用不起，要给服务费的，而且我们是放牧的，没必要用那个……”

    李英缓缓点了点头，开口指了指挂在架子上的衣服：

    “我口袋里，应该有点儿值钱的东西，你们先拿着用，等我联系上了我的朋友，到时候会给你们报酬的！”

    春芽笑眯着眼，摇了摇头：

    “不用不用，你好好休息就行了，报酬什么的就算了，但是伙食费还是要给点的，我们家的肉本来也不多，用了一部分给你煮粥……”

    “谢谢……”

    李英还没有完全恢复过来，确认所处的环境安全之后，再次触发了身体的保护机制，沉沉睡了过去，期间都是春芽在他身边照顾着，至于李一条，则是叫了几个流民当中的青壮小伙，还有各家当家的，商量了一下。

    ……

    给牛羊遮风挡雨的棚子下面，合共十多个人聚在一块，蹲在地上，或者干脆盘腿坐在毡子上，有几个岁数大的端着烟枪，年轻人嘴里都叼着卷烟，皱眉不展。

    李一条嘬了一口烟枪，开口说道：

    “情况咱们早就清楚，今儿就不绕弯子了，得拿出几只牛羊来拉出去卖了，家底儿都不多了，这个冬天挨过去，啥都好说，再等，就只能是死路一条！”

    “李大爷，现在这牛羊肉价格上不去，咱们不是要亏本了吗？不只是这样，镇子上那些狗日的，价格压得太低了，排外的厉害，咱们这些牛羊能换多少草料钱？”

    “对啊，那要是卖不上价，还不如杀了吃了……”

    “在理啊……”

    李一条瞅着眉头呵斥道：

    “懂个屁！你们这些娃娃，就认个吃，换草料能养牛羊，那不比杀了就吃一顿肉强多了？这年头本来本本分分做生意的就少，要是抱着这个想法，快不要养牛羊了，去当胡子吧，来钱不是更快？那掉脑袋也快！”

    李一条在这里是相当有威望的，算是主心骨，一众年轻人纷纷缩着脖子不吭声了。

    旋即他敲了敲烟杆，开口说道：

    “邹家大娃二娃跟着我，带上几个同辈的兄弟照应着，拉出五只羊三头牛来，去镇子上碰碰运气，尽快筹备点草料回来，车队跟上，路上小心些，剩下的人安排好排班的时间，晚上尤其小心，别被狼崽子把牛羊掏了！”

    众人纷纷点了点头，没有什么意见，散会之后，李一条背着手回到了自家帐篷里，李英这会儿坐在床上，刚刚恢复了一些元气，看到李一条走进来，就要下床，后者摆了摆手：

    “娃子莫客气，世道乱，都是爹生娘养的，我也是给我家妮子求一个福报，偏偏就让她遇到你了，这就叫命，你是做啥的，咋就落水了？”

    李英沉吟了一下，没有暴露自己的身份：

    “我就是押车跑活的，路上碰到了流匪，进了荒林就迷了路，失足掉进水了，还被打了一枪，多谢大叔救命之恩，我身上还有点值钱的东西……”

    “不说这个，这河谷距离公路可有不少距离，你咋能跑到山林里？”

    显然，李一条可不好糊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