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营里的条件艰苦,赵何成在怀城里另外给金素安排了一个幽静的院子。她们三人驾马朝怀城疾驰而去。秦翻果然是天生应当站在战场上的人,虽然她从来没有骑过马,但仅仅只是训练了几天,已经相当熟练了。
三人很快赶到别院。大门微掩,秦翻上前扣了扣门环。
看门的侍女认得三人,慌忙将门打开,给三人行礼。
赵何成抬手拦下,道:“不必多礼,金素如何了?”
侍女道:“金大娘刚刚用过午饭,现在正在院子里跟几位姊妹聊天呢。”
都有心情聊天,想来是没什么事儿了。赵何成大步朝院子走去,绕过一片影壁,穿过堂屋,就来到了后院。
金素正拿着一把剪刀,修建院中的花草。几位年轻人围着她说说笑笑,一派热闹。
她头发已然花白,干枯的脸上只剩松弛的肉皮,好在眼神不像从前那么呆滞,多了些温和的灵光。
她不认识赵何成,疑惑地看着三人直直闯进来。
“咦?咦?你是,秦……”
“没错,”秦翻上去握住她的手,两人像是老姊妹一样,热情寒暄起来。“我是邻村的秦翻,金大娘,好久不见,我可想死你了。”
“哎呀!”金素也颤颤巍巍的笑了,她上下看了看秦翻魁梧的身形,“秦大娘,我记得,你去年不还从我这儿买种子了吗?怎么样啊,这一年过的?”
秦翻道:“你看我,吃得好喝的好,啥事儿也没有!”她皱起眉头,叹息道;“金大娘,倒是你,怎么看着憔悴了?”
金素避开了她的眼神,苦笑道:“哎呀,说来话长,也不是什么好事儿,就不说给你听了。只要你过的好就行。”
秦翻见她神智清醒,便往旁边让了让,道:“金大娘,这是咱们怀城的首领,何成将军。她是朝廷派下来剿匪的!”
金素哪里见过这么大的官儿,心惊胆战地跪下,道:“草民见过大人。”
赵何成嘴角弯起一个温和的弧度,伸手将金素扶起来:“金大娘,不必多礼,实不相瞒,我正是来找你的。”
这几日金素吃得好穿的好,连住的院子在怀城都是数一数二的。金素不知为何,惶恐的很。她问侍女,侍女们也只说是有个大人物派她们来照顾她。
现在看来,何成将军应当就是这个大人物吧?
金素忍不住又要跪下去:“草民不敢,草民身无长物,哪里值得大人亲自来呢?”
赵何成笑道:“金大娘可不要妄自菲薄。您可是秦翻校尉推举给我的。”
“校尉?”金素差点咬了舌头。
赵何成道:“如果金大娘愿意,也可以加官晋爵。”
金素浑身发颤:“草民、草民不敢。大人,您放草民回家吧,草民没有本事,哪里就能当官了!”
秦翻见她不识好歹,立刻上前半跪在她身边,小声说道:“金素!滔天的富贵就在眼前,你想好了再说!”
金素眼睛里蓄满了浑浊的泪水,一点点抬起来,对上秦翻的双眼。“秦大娘,咱没有那么大本事,也不想要那么大的富贵。我、我只想平平安安地过一辈子。”
上哪儿平平安安过一辈子?秦翻深深吸了一口气,是回去那个破败不堪的家,继续让那个男人折磨吗?
她抓住金素的手,更加贴近了金素的耳朵:“可是你这么拒绝大人,万一大人生气了怎么办?”
金素小心地看了看赵何成的脸色,她袖手而立,依然微笑着,似乎没有生气。
“秦校尉,”赵何成的声音和蔼可亲,“本将军从来不会强迫别人,若是金大娘不愿意,就算了。”
真的吗?金素狂喜,我可以回家啦?
她立刻对赵何成磕了好几个头,一边嗑一边道:“多谢大人开恩!多谢大人开恩!”
赵何成道:“金素,有件事要告诉你。那日我将你带走,给了你丈夫五十两银子。他便同意了。我那日听说,他打算用这些银子,再去找个媳妇。现在既然你要回去,可要注意一些。”
五十两银子?足够用七八年的了!金素双腿一软,坐在了地上。
赵何成垂眼看着她,道:“秦校尉,那便辛苦你,送金大娘回家。”
她没有明说,其实她在金素家附近安插了眼线,金素丈夫做了什么,她一清二楚。
只是,良言难劝,随她去吧。
“是!”秦翻抱拳领命,将金素一把从地上薅起来,半拉半拽向门口走。
“金素,你真的想好了?”秦翻小声问道,“你还有反悔的机会。”
“我跟他成亲十几年,我不相信他真的那么狠心。”金素双眼一闭,泪水滚滚而落。
秦翻哑口无言,只好道:“你不要后悔就好。”
秦翻骑着马,一路将金素送回了玉竹村,她在金素家五十步外驻马,道:“你自己回去吧。”
金素道:“谢谢你,秦大娘。”
秦翻摇了摇头,脸上没有一丝开心的颜色。她看着逐渐西沉的太阳,道:“如果有事,记得来找我。”
金素瘸着腿,扶着墙慢慢走回了破旧不堪的家中。
秦翻回到军营,前去赵何成处请罪。
赵何成笑了:“秦翻,这么客气做什么?更何况你也没做错什么呀?”
秦翻低着头:“我没能劝住金素。”
赵何成道:“原来如此,那你更不必愧疚了。人各有命,她想做什么,你怎么能控制?快别伤心不值得。”
秦翻道:“可是她对大人有用。”
赵何成哈哈大笑了起来:“金素嘛,你说她会干什么?也就是种地而已。全天下数万万农民,都会种地。她算不上什么。”
秦翻心里好受了很多。赵何成按着她的手,温声道:“秦翻,今晚继续攻打反叛军,你跟着乐易,一定要好好干。”
秦翻道:“大人放心,属下一定不负大人所托!”
这天夜里,千里无月无星,伸手不见五指。牛动为了防止何成军再次偷袭,已经让人守了一天一夜,到了晚上更是全军营燃起火,将河岸照亮。
反叛军等啊等,子时前没有来,丑时也没有来,再不来就要到第二天早上了,巡逻的士兵早已经困的上眼皮打下眼皮。
赵何成的水军咬着苇管,在雾气的掩藏下,已经偷偷渡过了河水。先上岸的士兵迅速地折断了还在酣睡中的反叛军的脖子,伪装成什么也没有发生的假象,掩护后续的士卒。
待到千人小队上了岸,秦翻一马当先,手拿长矛,全军上下嘶吼着冲进了军营。
反叛军早已被吓破了胆子,现在看到一伙青面獠牙的怪人冲了进来,当下也不拿武器了,屁滚尿流地四下逃跑。”鬼啊!有鬼!”
火光之后,秦翻抹了一把溅在铜面具上的血,大喊道:“杀!杀!杀!”
“混蛋!”牛动差点被逃兵冲撞地翻了个跟头,随手抓过一人甩了个巴掌:“看清楚了!他们只是带了面具!”
他从木架上取下长刀,一眼看到冲在最前面的秦翻。
“直娘贼,纳命来!”
两人正面对上,只一个回合,牛动就被秦翻横扫地倒退了几步。
他不敢相信秦翻有这么大的力气,不信邪地再次冲上前去。秦翻长矛寒光闪烁,刺向他的右肩。牛动闪身避开,长刀往秦翻的下盘砍去。
“嗬!”秦翻大喊一声,不闪不躲,竟然硬生生握住了长刀的刀柄。任是牛动使出吃奶的力气,也不能前进分毫。
牛动憋的脸红脖子粗,终于意识到自己和秦翻的力气根本不可同日而语,心生胆怯,下意识撒了手,转身就跑。他翻身上了马,狠狠挥了挥马鞭,马尔瞬间跑出去百步,饶是秦翻再厉害,也追不上了。
他闷着头只顾着往宜城的方向赶,身后却传来了喊他的额声音。
“牛动!牛动!”
牛动回头一看,原来是黄云朝。
黄云朝见军营中乱了,看管自己的士兵也跑了。他丝毫不敢停歇,立刻找了匹马也逃了出来。
牛动不知该说什么,只能喊道:“快逃吧!”
黄云朝俯下身加速,心道:这牛动已经被何成军吓破了胆子,成不了事了。
“呜——呜——”河面上号角声响起,无数船只破开白雾,向这边驶来。是赵何成带着大军支援来了。
赵何成一勒缰绳,□□无尘骏马一跃而起,跨过几丈的江面,稳稳落在岸上。
无尘发出咴咴的声音,轻巧快速地前行。
“大人,牛动往哪边去了!”秦翻指着东边。
赵何成点点头,朝着她指的方向追了上去。
此时一夜中最黑暗的时刻已经过去,天光在一望无际的原野的最远处,擦出一片微弱的白茫。
破晓已至,赵何成极目远眺,稍作思考,将无尘往偏北的方向拽了拽。
无尘乃是万里挑一的宝马,比普通的马要快上许多,追了一会儿,赵何成便看到前方出现了两个人的身影。
其中身形粗壮的是牛动,而另一个人身姿挺拔,竟然有些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