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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相诀响(7)

    宁若英一点就通,立时明白司芜的意思,竹“剑”有形的部分只有三尺长,但无形的部分却远不止三尺长。她运起离相诀内力,果见那三尺“剑”尖扫出凌厉剑气,将数步之外的一根竹子劈作两半。

    司芜连声叫好,笑道:“宁姊姊,出招吧!”

    宁若英尽展毕生所学,再用素玉剑法和昆仑派剑法时威力已不可同日而语,与司芜从地上斗到竹林上方,又从竹林齐飞到湖面上缠斗。二人从剑法斗到掌法,再到轻功、拳法、腿法、内力、暗器,凡武学之道无所不包,不知不觉间已从晌午斗到日落。

    宁若英忽地收功,笑道:“无邪姑娘,我们这一番切磋虽痛快淋漓,却毁了好大一片竹林。再斗下去,恐怕此处便不能称为半山竹林了。”司芜一声长啸,笑道:“那便称它作半山秃竹岭吧。我长这么大以来,也从未有今日这般痛快。”宁若英道:“无邪姑娘,我那日在画舫见了你的武功,便在心中将你与我遇见过的高手逐一比较,发现他们都不是你的对手。”

    司芜笑道:“我没有跟甚么师父正式学过武功,一直讨厌与他人动手,总以为是心里怕输。今日我才知道,自己心里怕的是无聊。那些自称英雄好汉的,在我手下,个个走不过十招。试问天下虽大,又有哪个英雄,能有宁姊姊这般功夫?”

    宁若英看着手中竹枝,神色一黯,叹道:“可惜我这身本领,三日之后便不复存在了,宛如镜花水月一般。”司芜道:“宁姊姊,这世间又有何人何物,不是镜花水月呢?”

    宁若英点了点头,沉吟不语,然后拉着司芜坐在草地上,一起看着远处夕阳缓缓落山,昏鸦归巢,红晕散尽,暮色渐次苍茫。

    次日破晓,伴着雄鸡打鸣的声音,唐怀远背着药箱,叩响客栈大门。陆云白推开窗户往楼下一看,赶紧下楼开门,一问才知道他是来给宁若英把脉的,且算准了宁若英再次疼痛发作的时间,已备好三剂药方,助她缓解痛楚。陆云白替宁若英道谢后,忙让伙计给唐怀远安排扬州早点和清茶,请他稍候。

    陆云白走到宁、司二女的房门外,轻声敲了敲。打开房门的是司芜,她听了陆云白的来意,摇摇头道:“宁姊姊不在屋内,她昨夜就出去了,说是办一件要紧的事情,至今未归。”陆云白问道:“甚么要紧的事情?我去寻她。”司芜道:“宁姊姊没说。”陆云白道:“唐前辈说她今日起,必须再服三剂药,否则疼痛会发作,就像之前那般。恐怕若英自己并不知道她身上的毒痛今日会再次发作。”

    司芜想了想,说道:“昨日她约我去半山竹林切磋,说是与这件要紧的事情有关,所以我猜测,她是要找甚么人了结恩怨。”

    陆云白惊道:“了结恩怨?她是要与人动手?一旦毒痛发作,她连站都站不稳!不行不行,这太危险了!我们必须马上找到若英!”

    陆云白转身回到走廊,一溜烟地拍打数扇房门,唤醒众人,告诉他们宁若英随时有性命之忧,让众人立即在城中各处寻她。明知言心下焦虑,不等陆云白说完,便第一个下楼出门去寻女儿。宁璞疾奔下楼,跟在爹爹身后。

    陆云白与左采葵、司芜、端木棋走到楼下。他忽地心念一动,先到后院查看马匹,果然发现少了一匹黑马。陆云白皱眉道:“若英骑马出去的,只怕已不在扬州城中。我看不如这样,扬州城内的搜寻便交给明伯伯、宁璞小弟和客栈的伙计们,我们去东南西北四座城门打探,看若英昨夜出城走的哪个城门。一旦谁打探到了,便发一鸣镝,教众人知晓,再一起出城找寻。”

    其余众人都听陆云白吩咐,立刻分头行动。

    陆云白纵马来到东门,刚要下马向守城军士打听,忽听北边传来一声鸣镝,立即勒转马头,催马疾行,不多时便来到北门。但听先来北门的端木棋对他说道:“昨晚亥时三刻,宁姊姊从北门出城了。”说话间,司芜和左采葵也赶到北门处。

    陆云白对三女说道:“昨晚亥时出城,离现在至少有五个时辰了,若英她骑马而行,恐怕已在百里之外。”左采葵道:“往北走,百里之外岂不是楚州?”

    陆云白不敢再耽搁,扬起马鞭,率先冲出北门,直取官道向北。那骏马铁蹄疾翻,扬起漫天尘土。陆云白心中更急,他已隐约猜到宁若英要做的事情,假若她毒发力竭,那真是凶险万分。司芜纵马追上他,先噗了一口,道:“表哥,你心急赶在前头,也不顾我们三个姑娘家在后面吃土吗?”

    陆云白侧头一看,果见身后不远处的左采葵和端木棋的发罩上都蒙了一层灰尘,又心歉又窘迫,被司芜一顿数落也不敢答话,只一个劲向采葵姊和端木妹子道歉。

    左采葵理解他的心情,劝慰道:“我们担心若英的安危,都是心焦如焚,谁个也做不到无邪姑娘这般洒脱不羁,她适才与你开玩笑呢。”司芜笑道:“左姊姊,我帮你说话,你怎么反向着我表哥说话?”见左采葵被自己逗笑,又道:“我干脆告诉你们吧,宁姊姊只要毒痛不发,对付甚么样的敌人都轻而易举。本来宁姊姊怕你们不同意她练功,要我瞒着你们的。不过如今她已经练成了,瞒不瞒已无所谓了,说出来或许能让你们少些担心。”

    陆云白一愣,问道:“她练成甚么了?”

    “离相诀。”司芜看了一眼左采葵,口中淡淡吐出这三个字。

    陆云白和端木棋没有听说过离相诀,尚不觉得惊讶,只猜到这恐怕是厉害的内功心法。但左采葵却心头巨震,汗毛直立,她一听就明白了,宁若英必然是为了她才练的离相诀,是想在毒发身亡前将自己当作药引,替她治好右手经脉,可代价却是她须化去自己所有内力,更会由一个容貌秀美的绝世佳人变成残缺不全、丑陋不堪的模样。

    左采葵想将宁若英的苦心说与陆云白和端木棋听,却发现自己一时竟说不出话来,原来喉头哽咽,眼泪也噙在眼眶里。陆云白大吃一惊,从他认识左采葵起,从未见她如此激动失态,忙问司芜这离相诀到底是甚么内功。

    司芜将离相诀的奇特疗伤功效以及容貌尽毁的代价,都说给他听。陆云白与端木棋才听得一半,都已为宁若英心疼不已。等司芜讲完,端木棋道:“假若世上有哪个姊姊对我这般好,我便为她死了也甘心。”

    四骑在官道上疾奔,过了良久,众人情绪稍缓,左采葵才又分析道:“若英来楚州,无外乎去二个地方,一个是江沉月府上,拿回她娘亲托付给她的九门秘籍。另一个是河下镇萧轸的据点,替云白拿下他的杀父仇人。”众人都点头赞同,端木棋问道:“那我们先去哪个地方?”

    “河下镇。”司芜笑道,“宁姊姊对我表哥情深义重,她肯定先去抓那契丹将军。”

    陆云白却没有心思与她说笑,只点头道:“好,我们先去河下镇。”

    一个时辰后,众人赶到河下镇时,空中飘起蒙蒙细雨。陆云白记得萧轸的住处,领着众人在一条小巷前下了马,也顾不得青石板路湿滑,发足疾奔。不多时,众人来到萧轸的二层小楼前,却见房屋的北墙塌了一大块,墙壁上血迹斑斑。

    众人从坍塌的洞口走进屋内,才瞧见屋内另一侧有三具契丹武士的尸体。左采葵上前查看尸体颈部的伤口,说道:“是素玉剑。”陆云白走上二楼,发现屋内一片狼藉,却一个人影也没有。端木棋道:“也不知道是宁姊姊抓走了萧轸,还是萧轸抓走了宁姊姊?”

    司芜道:“肯定不是萧轸抓走宁姊姊,否则他胜券在握,怎么连同伴的尸体都不掩埋处理一下?”众人都点头赞同。左采葵道:“我们还是要尽快找到他们,若英不知道自己今日会毒发力竭,一旦发作,情势便不一样了。”

    陆云白想了想,道:“我们找镇上的人打听一下,或许能有线索。”

    为打探消息,陆云白掏出真金白银,很快从镇上的人口中得知昨天夜里有一群人,闹哄哄地往镇子西南方向跑去了。陆云白又找了另二个目击之人,说的话全然一样,其中一人说的更详细,是一个姑娘追着一帮凶神恶煞的男子。陆云白这才相信,又掏银两向这人买了四件蓑衣。

    端木棋问道:“陆大哥,第一个人已说往西南方向去了,为什么还要多花冤枉银子问好几个人?”左采葵道:“他是怕第一个人贪图银子,没有瞧见也说瞧见,多问几家才能确信。”又对陆云白道:“萧轸带来的一些手下假扮山贼,盘踞在城外西南方向的龟山。我猜他们逃往龟山了,毕竟有卫慕良遇在那里接应他们。”

    司芜道:“那还等甚么,我一把火将那几间破茅屋烧个干净!”

    众人骑马出镇,直往龟山而来,途中雨势渐大,多亏陆云白提前买了蓑衣,才不致淋湿。

    约莫半个时辰后,司芜忽地吁马勒停,众人跟着勒马,侧头看向司芜。司芜看着雨水泥泞的道路,道:“你们觉不觉得,这路上有些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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